郭文章一来到医馆后屋，就看到两个小朋友并排坐在一块，嘴里嚼吧嚼吧。

    萌萌的，和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动物一样。

    一把搂住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她如愿以偿的看到两张惊吓到的表情，郭文章偷笑，“呦～你们两个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呢？给我也尝一尝。”

    “没，没吃什么。”善善细声细语，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

    “吃甘草呢，郭学究也来一根呀。”半夏又摸索出一根，大大方方的递给她。

    两个小孩是同时说的，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他们各自都愣了愣。

    “嗯，是甘草。”善善先改了口，是她反应过度，还保留着以前偷吃被发现的习惯。

    郭文章接过甘草放在嘴里，“好啦，现在偷吃小贼团伙成立。安心，我不会告诉许大夫的。”

    半夏先后指了指郭文章和善善，又指了指自己说，“嗯，郭学究够意思，我封你为头头，善善是二把手，我委屈一点当三把手好了。”

    他们二人把这个停顿用开玩笑的方式轻轻一带，就跳了过去。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现在善善愿意和我聊聊吗？”郭文章半蹲着和善善视角持平，温和耐心的等待。

    “……”善善看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半夏看不过去，手肘怼了一把，善善才猛地呼出了口气，脸上晕上赤色。

    她点了点头，声音略微沙哑，“愿意的。”

    “好孩子。”摸了把小姑娘头顶炸开的细黄绒毛毛，郭文章讲，“我是一个教书学究，现在书堂里招人，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老师吗？”

    “愿意！”这下善善的声音更急促了些，她第一次遇见郭文章，听她开口叫自己当她的学生时，她没能答应。

    而后几天郭文章把她寄托在许大夫的医馆，没再提及，让她以为自己已经错过了机会。措不及防还没有升起的喜悦被生生掐断，善善也乖巧的缄默起来。

    但救下自己的恩人邀请了第二次，她怎么舍得再放开？

    脸上绽放开笑容，她小心翼翼的拉着郭文章的手放在自己头顶上，“老师。”

    007：“终于又增加了一个学生了，太不容易了！”它在系统屏幕上噼里啪啦的放了好几个大烟火。

    “那以后，善善就和老师住。老师一直叫你善善，还不知道你全名呢。”

    “我以后可以和老师姓吗？”善善犹豫着问。

    郭文章怔住，小姑娘把她当做很亲近的人呢，但感觉还不赖。“当然可以。”

    半夏杵在一旁，也为善善开心，调侃道，“好嘛，郭善善以后要去上学了，就没多少时间和半夏哥一起玩喽。”

    善善也舍不得这个为数不多愿意和她玩的小哥哥，下意识抬头看看郭文章。

    郭文章笑眯眯的说，“没关系，要是半夏舍不得善善，也可以一起来上学啊，郭学究我啊很欢迎。”

    “您可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上学！”半夏被踩了尾巴，就差跳起来向郭文章求饶，他还要去学医，时间分不了一点儿。

    他这样说着，却瞧见善善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改了口，“但医馆下午得了空，偶尔去学堂里旁听的话也可以。”

    “那就说好了！”不给半夏反悔的机会，郭文章一口定下，“明天学堂就正式开学了，我会和许大夫说的，半夏记得来哦，善善在等着你的。”

    ……可恶，倒地还是没能逃过去。郭学究挟善善以令半夏，好狡猾。他小脸皱着，丧丧的说了声，知道了。

    行动派的郭文章带着善善直接去找许大夫说了声半夏的旁听。

    那左手药方，右手草的许大夫干脆的答应了，用他的话来说，“郭学究您都不收半夏学费，我老头子占了大便宜，那小子不去也得去。”

    嗯，半夏脸色更臭了。

    但郭文章心情超好，现在她算下来有三个学生了！

    “桃李天下”的目标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由此看来，郭文章是一个乐天派。

    善善被郭文章拉着手，走在街上。她瘦瘦小小的一只，身上穿着半夏的衣服，还不合身，郭文章准备带着小姑娘买两套合身的衣服先穿着。

    来到成衣店，老板娘热情的招呼过来，“女郎是要买衣服吗，是给大人穿，还是小孩儿穿？”

    郭文章拉过退缩的善善，“给我家小姑娘买两套成衣，日常穿，要方便点的。”

    小孩子长身体快，等调理身体的要出来了，善善会变化的更大，就先买成衣。

    “好，”老板娘打量了一转善善的身形，她经营了衣服谱子这么久，自然眼光毒辣，懂得人情世故。

    见小姑娘老是藏着自己的胎记，也不用平时恭维顾客的那一套，直接了当的让伙计取来两套女童衣服。

    都是半衫长裤加青翠色腰带，黑底布鞋加白色履袜。为了迎合女孩子的审美，半衫和长裤的边角都绣了花草金鱼，活灵活现，实在漂亮。

    “这两套怎么样？”郭文章问善善。

    善善自然是喜欢的，这样好看的衣服，她还从来都没有穿过。

    看见了小姑娘眼底的喜爱，老板娘拿着衣服抖开，“小姑娘去试试，不久知道合不合适了。”

    “行，”郭文章也觉得，老板娘带善善去试衣服，她就在前面等着。

    又想到了学堂里还有另外两个小孩，想了想，唤来旁边的伙计，“你们家能不能定做衣裳。”

    伙计满脸笑容，“可以的，客人！”

    郭文章心里有了主意，学生都有了，那校服总得来一套吧！

    大致形容了校服样式，伙计记录下来。

    “我学生的身高尺寸就是这些数字，麻烦定做春秋款式各两套。”

    问郭文章怎么知道半夏和狗娃子的数据？007表示它会在后台死死盯着三个独苗苗的身体健康的！

    亲自带善善来买衣服，是为了让她感受关系，这孩子太胆怯，得多接触接触人。而另外两个，就不用思考这么多，他们还没有遭受过生活的毒打，皮实些。

    很快，善善就换好了衣服，老板娘还给她梳了头发，头顶上两个小啾啾。

    但老板娘体贴的给孩子留下了刘海，遮掩自己的胎记。

    “老师，怎么样？”善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羞涩又紧张的问。

    “嗯，好看！”郭文章不会吝啬夸奖，“都买下来吧。”

    “哎，女郎爽快。”老板娘乐开了花，方才，伙计告诉她这个顾客定了六套，再加上这两套，算是在这小县城难得的大订单了。

    善善刚想脱下来，郭文章制止了她，“新衣服就是用来穿的，咱直接穿回去。”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

    老板娘乐呵的和郭文章结账，伙计也跟着忙活招待其他客人。

    “啊！你个死丫头，干什么！”

    突然，一个男人龇牙咧嘴的怒吼。而被吼的人正是善善，她捏住男人的小拇指用了巧劲往后掰。

    他疼得手不由自主的松开，“啪”一枚修着兰花的荷包从他手里掉到地上。

    “我看见这个男的，偷了前面小姐的钱。”善善指了指穿着浅粉罗纱裙的姑娘。

    她本来正看衣服样式，听到善善这样说，连忙摸摸腰间，本来系着的荷包没了踪影。

    再捡起地上的荷包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这是我的荷包！”

    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见势不妙，抓起一边的布料对善善一扔。

    善善为了躲避松了手，那人头也不回的向外面跑。一边跑，一边推搡挡在眼前的人，激起一片惊呼。

    可才跑了五六步，眼见着就要摸到出去的大门，咔的踩到什么东西。

    脚下一扭，帅的七荤八素，前牙磕在门槛上，摔断了半截。

    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就压着刚刚掰自己手指头的小姑娘了。

    她反剪男人的手臂，叫他动也动不了，连脚下踩到的一截布，也是小姑娘眼疾手快扔得。

    小姑娘气鼓鼓的坐在他背上，头发也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甩在耳边，脸上彻彻底底的显露出来。

    她意识到这一点，想缩成一团，可又不能放走这小偷。两者矛盾，她保持这个姿势越来越僵硬，眼眶悄悄红了。

    “好厉害的女娃娃！”店里的伙计头一个喝彩。

    “巾帼不让须眉啊！”老板娘也说。

    “谢谢小姑娘！”是那个被偷了荷包的姐姐说的。

    ……

    没有辱骂，厌恶，都是铺天盖地的赞誉。

    她的眼泪掉了一颗，然后被郭文章的手接住，馨香的拥抱环住了善善。

    “你做的很好。”

    扒手被熟悉的衙门小哥带走了，并给善善发放了一份小奖金。

    走之前眼神还各外复杂的看了郭文章一眼，怎么又是你？

    郭文章装做没看见，拿着老板娘打七折退回的钱装进自己的小金库。

    又是幸运的省钱一天呢。

    抱着满满的逛街战利品，善善牵着郭文章的手走在夕阳下，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耳边是鸟儿归巢的倦怠鸣叫，寻常人家的烟火味飘到了很远。

    “老师，老板娘和周围客人们是没有看见我脸上的胎记吗？”善善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他们当然看见了。”郭文章讲，“老板娘和伙计看见了，可她是个生意人以利为重，见过的模样也多了去了，没有必要因为容貌而去得罪一个潜在的大客户。”

    “那其他人呢？”善善懵懵懂懂的又问。

    “其他人是因为我们善善很勇敢，愿意去抵挡别人没能抵挡的扒手，所以他们钦佩。”郭文章说。

    风穿过二人的手，郭善善头上的小啾啾跳舞一样摇摆。

    “善善，世间没有纯粹的善与恶，大多数人都是混混沌沌的。或许他们会因为你的外貌而轻视你，但只要你有了力量，就可以摆脱肤浅的枷锁。”

    善善看见老师的嘴角勾起，“没有人可以定义你，你只需要往前走，一切交由时间定夺。”

    在这一刻，善善摸摸自己的胎记，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头一次她觉得保护自己不暴露人前的头发闷得慌，试着将挡住脸的刘海掀上去，眼底照入火红的天幕，宛如流霞。

    善善接触到一个全新的世界，笑的十三年的苦涩都和风一样，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