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酒吧门口就像唐僧走出了猴子画的圈，前方也不算太黑，只是路灯幽幽，洒下一片张牙舞爪、或长或短、七扭八歪的影子。
说实话，程杳杳怕了。
攥紧书包背带，强迫僵硬的脑子思考。
一步一步，不知不觉，挪到了巷子入口，这里仿佛是光与影的分界线，身前黑得看不清路，身后被暖黄包裹。
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些许挣扎声。
昏黑的巷子里没有路灯。
只能借着月光，看到几个模糊黑影在剧烈晃动。
脚步抬了又抬，终究没能迈进去。
至少，至少她应该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吧。
毕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
程杳杳说服着自己，将小粉背到胸前。
摸到一沓用皮筋捆好的纸币。
一门课的资料费。
她代收的时候还在吐槽来着，这么多钱，她的世界早就电子支付了，方便得很，不像这个世界，用纸币，又麻烦又怕丢。
只是现在嘛。
还好有这笔钱！
虽然都是10块、20块的，但是胜在数量多啊。
抽出纸币，望望昏暗的路灯。
这种环境，鬼都能看成人，何况小小的薄薄的纸币呢。
怎么不能当成百元大钞用。
打闹嬉笑声忽然传来，遮盖了巷子里挣扎的动静。
程杳杳回头看去。
一伙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男女勾着肩搭着背，蹦蹦跳跳吵吵闹闹的从酒吧里走出来。
时机正好！
抽出钱，往天上一扬。
纸片漫天飞舞。
与此同时，她大声呼喊。
“钱呐！我的钱！怎么飞了！今天刚从银行换的工程款呐！足足十万块呢！”
程杳杳的演技和话术都太拙劣，可就是这般的漏洞百出，却依旧吸引旁人的注意。
余光瞥到他们在交头接耳，似乎往她这边赶来。
她一边继续洒钱，一边跑进巷子里，不敢迟疑，生怕坏人听到动静跑了。
打开手机手电，往里走。
路边有竹条编织成的垃圾桶。
里面什么垃圾都有，垃圾桶上苍蝇萦绕，无需靠近，就已经闻到阵阵恶臭。
顾不上干不干净，有没有洁癖了。
这也是防身的好工具啊！
垃圾桶太重，一只手拎不起来，程杳杳便伸手进去快速扒了大半垃圾出来，直到能单手举起垃圾桶。
步步往里走。
巷子外似乎有交谈声。
应该是那伙人过来了。
程杳杳深呼吸，想要控制急促的呼吸，可看到地上场景的那一刻，她控制不住了。
有两个浑身酒臭的醉汉。
一个压在女生的腿部，一个嵌着女生的双手，奸笑着在扒她的衣服。
“日你爹的！”
手机摔落在地，白白的手电光直射天空。
颤抖的手伸进垃圾桶里，掏出垃圾就往两个畜生脸上砸。
掏出散发着腐烂恶臭的香蕉皮，砸！
掏出一个一捏挤出一团臭水的，软软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阅！”
她呕了。
“草你爸的！”
砸！
咻的一下，正中压在女生腿上的那个畜生的脸。
“草！什么东西！”
壹号畜生摸了一下脸。
“呕！”
竟直接吐了！
“欸，还有一个小妹妹～”
嵌着女生手的二号畜生终于发现了程杳杳的存在。
醉醺醺的它眼中闪烁着淫邪的目光，捡起地上的匕首，摇摇晃晃的朝她走了。
！
它们竟然有利器。
“来人啊！啊啊啊！来人啊！”
程杳杳大声尖叫。
二号畜生已经醉得不轻，走路都走不成直线，却依旧摇摆着手里的匕首。
匕首在月光照耀下泛着森冷白光。
它笑着，咧开一口大黄牙。
“叫，继续叫。”
畜生猖狂大笑，匕首轻点前方空气。
“你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嘿嘿，你就从了我吧，小妹妹，
“好好伺候大爷，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他越靠越近。
没办法，既然看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至少，至少帮她引走一个……
肾上腺素在飙升。
心脏狂跳，胸膛剧烈起伏，脑子却是从所未有的清醒。
畜生的匕首很短，她的垃圾桶应该能将畜生整个人罩住，即使他要刺她，那也得穿破重重垃圾。
而且它还喝醉了不是吗？
没事的，没事的。
程杳杳，你可以的。
大不了……
“晨曦！！！帮我存个档吧！！！”
吼完。
攥紧把手，高高举起垃圾桶，飞冲向迎面而来的二号畜生。
垃圾桶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一天。
它唰的一下冲向天空。
忽的一下180度大转身。
啪的一下罩住一个畜生。
匕首刺破垃圾桶，尖锐刀刃泛起冰冷幽光。
距离她只有一毫米距离。
地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唱起歌。
语音通话的铃声唤醒在场的所有人。
程杳杳拔腿就往回跑。
“你妈的！臭表子！”
二号畜生掀开垃圾桶，全身湿哒哒，酒臭混合垃圾臭，臭气熏天。
他提着尖刀追向程杳杳。
***
到了有光的地方就没事了。
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程杳杳太累了。
肺好像破掉了，每一口呼吸都能尝到血的气味。
腿也好像软绵绵，每一次迈步，都有差点摔倒的感觉。
第一万次恨自己这具孱弱的躯体。
她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做一个如同雌鹰般强壮的女人。
她还能有以后吗？
不敢也没有力气回头看，只是唯一健在的听觉似乎感受到身后沉重的呼吸。
死腿！
跑快点啊！
风在呼啸。
不远处的酒吧门口，似乎有一片黄黄的头发？
那个身影在来回踱步。
她的金主！
“臭，臭表子！我要杀了你！”
酒臭混合着垃圾的臭味仿佛从后脑勺传来。
偏偏这个时候，左腿绊右腿。
重重摔倒。
完了！
脑子里只剩下两字。
“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沉重喘息。
耳熟的声音？
利刃扎透皮肤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睁开双眼。
“霍学长！”
认识以来，她从未见过这般狼狈模样的霍怀瑾。
整个人像从水里刚刚被捞起来一样，汗珠不停滴落，白衬衫都被浸湿，变成透明颜色，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扶着腿，弯着腰，唇都泛白了。
饶是如此，他仍朝她伸出手。
喘着粗气，“学妹，你没事吧？”
搭上他的手站起来，“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怀瑾喉结滚动，艰难下咽，摆摆手，“说来话长。”
他指指巷子，“你舍友还在里面，先去救她，一会详聊。”
程杳杳点点头，随他往幽黑的巷子里去。
只是，地上的那个女孩是她的舍友？
这么巧？
哪一个？
穿过狭窄的巷子，女孩把自己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姚瑶？！”
霍怀瑾一个箭步，蹲下，抬手轻轻拍了拍姚瑶的肩。
“你还好吗？”
可姚瑶只是剧烈的发着抖，头埋进大腿里，一言不发。
“小狗乖乖，小狗～乖～乖～聪明、活泼啊、机灵又可爱，小狗乖乖！小狗乖乖！喜欢做什么……”
地上的手机忽然亮起白光，欢快的旋律伴随着清脆童声响起。
声音唤醒被困在惊吓中的姚瑶，她终于抬起头来，虽然仍旧发抖，却终于回了些魂。
程杳杳捡起手机。
绿色大树头像印在亮起的频幕上。
黄毛打来的。
“喂？”
“回头。”
黄毛的声音不像从手机里传来的，倒像是在身后。
“喂，走了。”
衣袖被扯了扯。
回头一看，霍懿行站在身后。
攥紧手机的五指用力得有些发白。
他的脸，好臭。
明明没做错事，却莫名有点儿心虚。
嘴唇翕动，“霍懿行……”
黄毛捡起躺在地上的小粉包，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外走。
放松下来才感受到大腿的酸胀，差点连步子都迈不动，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
“学妹！”
身后的霍怀瑾忽然大喊。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如果是钱，我也能给你！”
！！！
程杳杳的脑子彻底宕机。
这个在说什么？？？
是她想的那样吗！！！
身前的黄毛突然停下脚步。
她差点撞上前面的肉墙。
身后的霍怀瑾还在大喊，“喂！学妹！听到了吗！如果只是钱，我也有！不要困在这种人身边！”
“呵。”
黄毛冷笑出声。
“这种人？什么人？”
他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僵。
手腕上的薄茧触感骤然消失，禁锢的力道也跟着消失一空。
霍懿行转身向前。
霍怀瑾也跟着站起身。
黄毛还是比学长矮。
贴得太近。
他还得仰着头看人家。
场面有点滑稽，萦绕周身、不断散发的冰霜瞬间融化大半。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渺小，霍懿行后退几步，终于能平视霍怀瑾。
可是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怒气消散了不少，霍懿行又渐渐变成那个常见的黄毛。
“钱？”他冷笑一声，将小粉包挎到小臂上吊着，双手插兜，“我和她之间远远不仅仅只有钱！”
黄毛的话斩钉截铁。
要不是手太脏不敢碰脸，程杳杳都不敢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过来。”他又开口。
金主的话还是要听的。
程杳杳慢吞吞挪着，短短几米距离走出了半辈子那么远。
丢脸，好丢脸，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还好黄毛陪她一起丢脸……
不过他不一定觉得丢脸就是了……
这一刻终究是要到来的。
她还是走到黄毛身边。
眼睛死死盯着鞋尖。
她发誓绝不移开一点视线！
绝不和霍怀瑾对视！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