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好了没。”
外面传来讨人厌的催促声。
程杳杳没回答他。
泄愤般的拽开口罩包装,把自己的脸捂住,只剩两只眼睛裸露在外,镜子里的眼睛眨啊眨,怒火四射。
狠狠套上一次性手套,暴力拆卸纸盒,将两管牙膏状黏稠液体挤到黑色小盒子。
另一只手抓着附赠的尖头小梳子。
肱二头肌发力,手臂猛转,将一白一黑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
“怎么还没好。”
恼人的家伙得不到回应,走了过来,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一只条虚跨在另一条腿前面,脚尖点地,盯着镜子里干活的女人。
嘴里埋怨着,“慢死了。”
“哼。”程杳杳头也不抬,鼻翼煽动,冷哼一声。
时间倒回到一小时前。
黄毛将车停到陌生的停车场。
程杳杳被他强拉硬拽到商场里,左拐右拐上了好几层电梯,最终站在染发膏的货架前。
他飞速拿了一盒染发剂,动作熟练得程杳杳都没看清拿了什么颜色。
直到现在。
镜子里的女人卖力摇晃着小盒子里的染发膏。
刺鼻的气味直往脑袋里钻。
她越混越用力,像在宣泄怨气。
黑色的!
是黑色的!
一个小时前的程杳杳不用好奇了!
黄毛拿的黑色染发膏!
时间倒回半个小时前。
小红车在道路飞驰。
副驾驶上的程杳杳好奇发问。
“懿行哥哥是要染头发吗?”
黄毛很高冷,哼都不哼一声,矜持的、以极其微小的幅度点了点他高傲的头颅。
“哦。”程杳杳应了一声,又问道,“我们现在是去理发店吗?”
碰到红灯,小红车往前晃了晃,停下滚动的轮子。
“回家。”黄毛惜字如金。
程杳杳点点头,“哦哦。”
“你给我染。”
!
“什么!”
她诧异的叫出声,成功引发黄毛的不满。
“叫什么,你不愿意?”
当然不!
染发膏的味道臭死!
她小时候在她们村的理发店当过小工,天天闻,都要闻吐了。
长大后更是有了心里阴影,她一次头发也没染过。
程杳杳转头一脸严肃看着黄毛,“我不能给懿行哥哥染头发。杳杳染得不好的,说不定会染不齐,一点黄一点黑的。我的懿行哥哥这么帅,可不能让杳杳糟蹋了。”
霍懿行摸摸下巴,指尖一下又一下轻点方向盘,看着前方倒计时的红灯。
5,4,3,2,1……
红灯转绿。
小红车冲了出去。
“哦,没事。”黄毛没有按理出牌,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你都说了我很帅了,我的帅气是小小一个头发颜色可以遮掩的吗?”
程杳杳一下攥紧扶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道不清说不明的眼神透过内后视镜,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
阴阳怪气,“哦?看样子,你不愿意?”
程杳杳皮笑肉不笑。
某人开始摇头晃脑,指桑骂槐,道德绑架。
“哼,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是谁累死累活帮那个人搬家,
“是谁充当司机给那个人载上载下。
“现在只是让她帮忙染个头发而已。
“哦,这就不愿意了?
“真是道德败坏,世风日下……”
啊啊啊啊!
气死她了!
程杳杳瞪了一眼镜子里懒洋洋的黄毛。
“干嘛!”黄毛立刻跳脚,“我可看到了啊!你瞪我,好啊,好啊,程杳杳!你以前偷偷瞪也就算了,现在光明正大了是吧?”
原来他以前就发现了呀。
程杳杳隔着口罩对他笑。
霍懿行一个激灵,别开视线,看着虚空,习惯性嘲讽,“笑什么!眼睛都眯成缝了!那眼睛下的肉肥死了,跟大胖虫一样!”
啊啊啊啊!
气死她了!
黄毛懂不懂审美!
那是卧蚕!
卧蚕!
他才是大胖虫。
塑料盒被捏得嘎吱作响。
霍懿行轻咳两声,结结巴巴,“我,我出去等你。”
直到退出她的视线范围,声音又传入耳中,“快点啊。”
混合好的黑色液体瞬间被重戳一下,洁白的洗手盆溅上零星污点。
***
“这样可以吗?懿行哥哥?”
女人的语气明明很温柔,室内的温度却无端降了几度。
寒风吹过霍懿行的后脖子。
鸡皮疙瘩冒了一排。
“咳,”他扭动僵直的脖子。
坐得腰都僵了。
一个头发染了一下午。
他不是嫌耳套没带好,让她给他重戴;就是嘀咕她染得不认真,要她一根根给他仔细上色。
折腾着折腾着。
房子里的气压跟着一点点变低。
好像作太过了……
不敢看程杳杳的表情,霍懿行僵硬起身,朝着浴室直直走了几步。
有道冰冷视线聚在他身后,如芒在背。
“咳,”黄毛轻咳,“行,行了,你,你也累了吧,东,东西放那里就行,我来收拾。”
“哼。”
程杳杳顺手扔掉盒子,用黄毛最喜欢的姿势,转身瘫到沙发上。
嘴角勾起,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她倒是要看看他满意,还是不满意。
“啊!”
果然,尖叫声从主卧的厕所传来。
“程杳杳!”
黄毛咬牙切齿。
“砰!”
厕所门被砸开撞到墙上。
程杳杳端正坐姿,低着头,瘪着嘴。
黄毛顶着一头泡泡,怒气冲冲的冲到跟前,指着发黑的耳朵。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懿行哥哥,杳杳不是故意的……”她开始吸着鼻子抽噎。
“杳杳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保护罩掉了,呜呜呜,都怪杳杳……”
哼!
低着头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奸笑。
她看到了,不想管。
活该!
黄毛的语气软了下来,耳朵被他揉得通红,“那现在怎么办啊……”
“我给哥哥抹牙膏!”
程杳杳蹬蹬蹬的跑到卫生间,拿着一管牙膏就往黄毛耳朵上挤。
白色逐渐覆盖红色。
“嘶。”黄毛喊了一声,缩着脖子,“凉。”
“懿行哥哥忍忍哦。”程杳杳忍笑继续上药。
说话的气息喷洒在裸露的小麦色侧颈上。
粉色悄悄浮起,却又被小麦色遮盖。
黄毛缩起脖子,夺过程杳杳手里的牙膏,弹了几步远。
他梗着脖子,“我,我自己来!”
切。
自己来就自己来。
程杳杳撅撅嘴,瘫回沙发上,仰头发呆。
“喂!”黄毛踢了踢她的脚。“涂好了,然后要做什么?”
“静置十分钟啦。”程杳杳学着他的样子,跟着踢踢他的脚。
谁知黄毛反应这么大,直接来了个立定跳远,表情也僵了,喉结上下滚了滚,“你,你蹭我的腿干嘛!”
嗯?
蹭?
黄毛疯了!
实在是没精力应付这个疯子了,程杳杳果断转移话题,“杳杳去给哥哥准备后续工具。”
转身进了厨房。
点了点温水键。
60度。
晾一会儿正好。
冒着白烟的水涓涓流下。
程杳杳真的想不通。
黄毛,哦,不,即将变成黑毛了。
明明更过分的事都做过了,现在却跟发神经了一样,一点点肢体接触就受不了,反应大得好像踩了他下半身的那根大尾巴似的。
又按了一下温水键,程杳杳将水移到桌面上,眉头紧锁。
莫非,难不成……
霍懿行喜欢上她了!!!
“喂!好了没有!”大爷恢复过来,开始催人了。
“还不到十分钟呢,哥哥。”
程杳杳无奈,摇摇头,她也是疯了才会觉得黄毛喜欢她。
唉,好好的一个家,疯了俩。
水上冒起的白烟消散了些。
洗脸巾沾了热水,烫得手心发红。
柔软湿巾往黑色耳朵一盖。
“嗷!”
黄毛大叫一声,窜了起来,湿巾飞到厨房门口。
“烫,好烫……”
“扑哧。”看着他上蹿下跳的样子,程杳杳忍不住笑出来。
“你笑什么!”霍懿行瞪了她一眼。
程杳杳举起手中的新打湿的洗脸巾,似乎有缕缕白雾冒出。
“没有啊,懿行哥哥擦耳朵。”
“放那,放那!”霍懿行再瞪她一眼,“粗暴死了!一点也不温柔!我自己来!”
***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
床上鼓起的大包里,有东西在蛄蛹。
忽然,大包中伸出一条手臂,精准的摸到手机,按掉闹铃。
房间又恢复平静。
过了30秒……
过了60秒……
过了90秒……
“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和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亲爱的、亲爱的……”
歌声在房中炸开,劈头散发的女子冲下床。
带着慵懒倦意的睡衣轻飘飘落到地上。
厕所里传来稀里呼噜的漱口声。
“啪嗒。”
打开房门。
家里静悄悄。
空无一人。
昨晚失去意识前,她还在客厅前待着。
如今,散落的草稿纸已经整整齐齐垒在茶几上,书本和水性笔也乖乖的待在一旁。
程杳杳将资料收进小粉包。
又把餐桌上包好的三明治和热好的牛奶塞进去。
有点幸福。
“霍懿行?”她试探着喊了一句。
房子静悄悄,无人回应。
好吧……
程杳杳叹了口气,理理小粉包的肩带。
不在也没关系!
声音顺着没来得及合上的门缝传进空荡荡的房子。
“我走啦!晚上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