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旧梦

    国公府的夜,总是静得吓人。

    崔莞言推门而入,步子比往常更慢。

    她只觉脑袋愈发昏沉,连呼吸都带了倦意。

    心里暗想,沈霆之这烈酒崔晋定然躲不过,少不得醉得昏天黑地。

    她卸了外衫靠着床沿,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没过多久,便沉沉陷入睡梦。

    外间灯火一点点熄灭,整座宅院愈发死寂,只余她一人静静酣眠。

    屋外高墙阴影下,两道身影无声掠过。

    柳枝落地时脚步一沉忙收了声,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抬眼看见前头那抹月白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暗叹:王爷这也太为情乱智了,这可是崔府!

    褚元唐回身看她一眼,“在外面守着。”

    柳枝连连点头,缩回黑影里贴住墙根,屏住呼吸,耳尖捕捉着院中细微的声响,只怕下一刻便会传来惊动全院的动静。

    廊下一盏孤灯,褚元唐脚步极轻,越过回廊悄悄进了屋。

    屋里很静,只余均匀的呼吸声,带着浅浅的酒味儿。

    月色投进来,照出榻上沉睡的女子。

    外衫随意搭在软塌角,鬓发半散,酒色将她的颊染得绯红,睫影投在眼下,乖顺得不像话,右手还蜷着,护在身前。

    她睡得很沉,全然不知眼前有人伫立良久。

    褚元唐心头有一瞬恍惚。

    若不是知道她心里对他已冷了个彻底,此刻光是看着这样一张静美的面容,他几乎能骗自己,她还像从前那样,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他惯于刀锋上行走,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动过心神。

    可此刻,看着她眉目间带着醉意的安宁,他忽觉自己像个做贼之人,小心翼翼又不可自抑。

    终究还是伸出手去,替她拂开鬓发。

    谁知她忽然动了。

    纤细的手骤然探出,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出乎意料的固执。

    闭着眼,眉心仍皱着,像是在梦里受了委屈。片刻后,唇齿间缓缓溢出一句呢喃,低低的,却清晰入耳:

    “王爷……别走……”

    明知她是在梦里,明知她并不清醒,可那一声呼唤,却比任何清醒时的言语都要真切。

    她从前总是傻傻地往他这边走,把心一层层剥开,递到他面前,而他……偏偏不能要。

    重活一世,他更该谨慎,若再靠近,便可能将她再次拖入泥沼,可若就此转身,心底那份躁动却又难以平息。

    心口起伏不定。良久,终于还是强迫自己转身离开。门扉将阖未阖之际,夜风灌入,榻上少女翻了个身,被角半落,纤弱的身子暴露在夜风中,他终是折回替她轻轻掖好被褥。

    俯视着她安静的面容,喉结滚了滚,心底满是说不出口的荒唐念头。

    他收回手,眼底的情绪沉到极深,唯掌心的温度,迟迟不肯散去。

    -

    崔莞言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王府,院里挂满了她亲手系上的彩灯,廊下摆着酒盏与菜肴。

    那一日,是褚元唐的生辰。

    她早早起了身,遣开下人,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又吩咐人备了温酒。甚至在花园里折了几枝梅花,插在他书房常用的青釉瓶里。她想着,这样他回来看见,兴许心情能好些。

    一整日里,她都在等。暮色渐渐笼下,灯火一点点亮起,他却迟迟未归。府里仆从不敢言语,她便独自坐在正厅中,膝上放着绣好的香囊,指尖一遍遍抚着线迹,心口不免泛凉。

    直到夜深,门才被人推开。

    褚元唐披着夜风而入,眉目间带着冷意,崔莞言心口一紧,怕他不喜,急急迎上前,却见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并不好。

    她原以为他会径直回书房,没想到他竟在主位坐下。

    席间寂静无声,她努力找些话题,却终究没说出口。两人隔着一桌,只听得酒液倾倒的声响,褚元唐喝得极快,连连斟满,面上依旧冷峻。

    纵然如此,崔莞言心里却涌上一股难言的欢喜。至少今夜,他没有拒绝她的心意。她悄悄望着他,灯影下的眉眼依旧孤傲凌厉,可在一盏又一盏酒下肚时,也添了几分松散。

    褚元唐饭后并未离去,灯已点得极暗,他却不肯回房,执意落座在榻前。

    她心口一紧,伸手去推:“王爷醉了,该歇下。”

    他的手却扣住她的腕,烛影摇晃间,他眼底的情绪混乱得很,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欲望与愤懑。

    崔莞言心底慌乱,明明想推开,可手指却僵在半空。那一刻,她竟荒唐地渴望,他哪怕只是醉意里的一点温存,也愿分给她。

    唇间骤然被覆上,带着酒意的热,她的呼吸乱了,理智在挣扎,身子却因他近在咫尺的炙热发颤。

    他的手从她腕间滑落,缓缓沿着袖口探入,掌心覆上她纤细的腰身,她本能后退,却被他揽得更紧,跌进他怀中,呼吸凌乱不堪。

    “莞言……”他第一次如此唤她,声线里含着火。

    她睫毛轻颤,抬眸却只来得及对上一双泛红的眼。下一瞬,他已低头吻住她的颈侧,寸寸啃咬,像要在她肌肤上刻下印记。

    她指尖无措地攀着他肩头,口中低喘,不知是拒还是允。

    屋外风很冷,帐中却是灼热如焚。

    他将她轻压在榻上,他的唇、他的指尖,在她肌肤上辗转流连,挑起她从未有过的悸动与羞意。

    她紧咬下唇,却终究在他一次次深入中失了声,低低地呢喃出他的名字。

    那一夜,他的沉重与炽烈一并压下,她在渴望与惧意中,被迫又甘愿地沉沦。

    -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崔莞言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吸依旧紊乱,像是还沉在那片滚烫的梦里,无法挣脱。

    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紧,仿佛仍残留着那人掌心的温度。

    她怔怔坐起身,鬓发散落,神情恍惚片刻,才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她竟会梦到那样荒唐的场景。

    柳枝端着一盆清水轻手轻脚推门进来,见床帐里一抹人影格外清冷,心想小姐这一晚怕是睡不安稳。

    “小姐,水已备好。”

    崔莞言拂开纱帐起身,面色已恢复如常。

    她漱了口,洗过面,随意穿了件浅黄襦群,便坐到案前摊开经卷。

    这几日,她依旧按时在祖母前请安,来去循规蹈矩,言语周全。崔晋偶尔试探几句,她也温声应着,从不多言,府中上下看在眼里,都夸二小姐掌家有方。

    转眼几日过去,京中愈发热闹。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鼓乐声日日不绝,坊间酒楼里说得最热的,便是崔家二公子崔时大婚之事。

    当日崔时与谢清菱“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如今虽是终成眷属,可那些闲言碎语却不肯散去,茶楼酒肆里仍有人窃窃私语,话里带刺。

    婚期将近,府里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喜帐、红毯、嫁妆一应俱全,奴仆们穿梭往来,皆是忙碌身影。

    崔莞言这几日亦不得清闲。她陪着管事婆子逐一过目,核查婚宴所需之物,又将宾客座次细细排定。每一样,她都亲力亲为,不容出半点差错。

    酒水一项,尤为要紧。她特地将从酒铺里寻来的好酒分门别类,又将沈霆之赠予的一坛烈酒藏在最要紧的几坛之中。

    是夜,月色清寒,灯火辉煌照遍国公府。

    各家官宦贵胄皆遣人前来贺喜,府门前的红毯自门第铺至中庭,喜乐鼓鸣不绝于耳。

    席设三处,堂中、园内、前厅皆有安排,奴仆奔走,送茶倒酒张罗不停。

    上宾一列更是盛重,朝中显贵多有出席,褚元唐也早早到了,端坐在左首高席之上,未着王袍,只一袭深衣,衬得人冷峻非常。

    宾客见他都自觉敛声,不敢轻议。

    唯有一人,心中压不住躁意。

    崔时身着喜服从后堂出来,一身大红金线锦袍本应喜气洋洋,穿在他身上却像被强塞的外壳,衬得脸色发青。

    “二少爷,外客众多,您万不可失礼。”管事低声急劝。

    崔时冷哼一声,侧目扫了前厅一眼,正撞上褚元唐望来的一眼,他下意识避开,眉头更紧了几分。

    这婚事本就不是他所愿,谢家自诩门第高华,却行着逼婚之事,明里暗里皆拿谢清菱“名节已毁”说事,好啊,既然他们自己要把女儿送上门,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那贱人。

    庄氏被扔到了庄子上,李氏亦禁足在佛堂,婚事便只能由崔老夫人同崔晋一道坐镇。

    拜堂礼成,宾客鼓掌叫好,丝竹声声中,崔时牵着新妇的手,一步步走入洞房。

    崔晋与褚元唐并肩而坐,席上几轮酒过之后,气氛热络,席中宾客也纷纷附和,称赞今日所酿黄酒甘醇入喉,后劲十足。

    褚元唐本不喜热闹,只是今日场合特殊,他不便拒绝,酒入喉不过两巡,脸色便隐有变化。

    那酒香初尝清冽,落腹却似火炙,竟有些发晕。

    崔晋向来酒量极好,这会儿却也觉得额头发沉,胸口燥热。

    宴席渐散,月已高悬。

    崔府偏僻一隅,灯火却未熄。青禾远远望了眼,正要唤人熄灯,便见灵绣捧着一碗醒酒汤,自小径悄然拐入内院方向,步伐轻快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欣喜。

    她心下一动,刚欲跟上,被崔莞言轻声唤住。

    “回去吧,等着明天看好戏。”少女站在月下,披着一件素色薄披,眉眼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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