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昭园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方正的庭院,院子很宽敞,中间布置着假山和水景,水池中养着三条血红龙。
再往前走,最惹眼的要属那颗百年海棠树,现在花开的正好,粗壮的树干好像顶着一座粉色小山,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香味都溢出了院墙。
树下摆着一个木制摇椅,是崔昭昭经常歇息的地方。
进了正房,崔昭昭去洗澡,崔三问熟练的将脑袋摆到展示柜上。
自从长出新的脑袋,这颗旧脑袋除了作为展示品,就没了其他用处。
只是僵在它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跟屋子整体的装修风格不太搭。
她琢磨了一会儿,有了主意,抬手将它的唇角拉平,再把眼皮撑开一些,顺便修了修眉毛,再戴上给姑奶奶新买的黄玉耳环。
她还是不满意,终于对刺猬头下手,拆开108根小辫儿以后,头发变成羊毛卷。
姑奶奶的这张脸本就古典大气,若生在古代,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再搭配一头卷发,并不冲突,反而增添了一些异域风采。
她又拿起摆在旁边的胳膊,用毛巾仔细擦拭,这是姑奶奶从喜马拉雅山自由落体时摔断的。
其中四根手指骨折,后翻到几乎碰到手背,只有中指完好无损的竖着。
再加上姑奶奶的皮肤是冷白色,又经过高山风雪的摧残,皮肤被划开好几道口子,给原本生硬的造型增添几分活力。
所以它摆在这里一点也不突兀,反而像一件被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
就连爷爷见了,也不停称赞,还跟她打听从哪里买的。
就在崔三问重新安排摆件的位置时,崔昭昭穿着一件红色的睡裙走出来。
她往沙发上一坐,胳膊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崔三问知道,肯定是爷爷多嘴了。
她不是要瞒着姑奶奶,只是两人刚确定关系,还不稳定,更没到见家长的地步。
“是的,朋友介绍的。”崔三问实话实说。
崔昭昭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崔三问本想多说一些,比如对方是做什么的,长得怎么样,家庭情况如何。
奈何姑奶奶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兴趣听。
侍奉了这么多年,崔三问基本摸清了姑奶奶的脾性,如果她闭上眼睛,那就意味着要歇息了,旁人别搞出太大的动静。
如果她对某个话题感兴趣,就会滔滔不绝的问东问西。
崔三问拿来一条毛毯搭到崔昭昭身上。
其实她知道姑奶奶不怕冷,确切地说是感受不到温度。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而且做的不止这一件——
夏天给姑奶奶扇风,冬天给屋子添火炉,下雨时要撑伞,刮风时要搭上披肩。
刚开始姑奶奶总是露出诧异的眼神,后来习以为常,随她折腾。
其实崔三问的心思很简单,别的长辈有的东西,她的姑奶奶都要有,还要更好的。
*
第二天傍晚,一位穿着条纹西装的男士手捧鲜花,已经在女子大学门口站了许久,他皮肤白净,模样端正,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放学铃一响,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们一涌而出。
这位男士就成了著名景点,在女生的目光和欢声笑语中,越来越局促。
直到看见崔三问,才展出轻松的笑颜。
“三问,这是你男朋友吧,”穆思雨用手肘撞了一下三问的胳膊,挑眉道,“长得挺俊呀。”
崔三问梳着两条麻花辫,一双杏仁眼干净又明亮,脸颊两侧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笑起来很纯真。
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乖乖女。
“没错。”崔三问爽快的承认。
她快步走到陈飞面前,双手接过最爱的百合花,笑得比花还漂亮。
陈飞满眼都是崔三问,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两人陷入恋爱的幸福模样,惹得旁人纷纷起哄。
他有些害羞地拉起崔三问的手,顺着马路往前走,边走边聊。
陈飞是留洋回来的,讲究绅士风度,走路要在女士左侧,用餐帮着拉开座椅,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及时做出反应。
他刚回国没多久,在潞城人民报社工作。
家里是做矿石生意的,父母性格豁达,妹妹在外留学。
任谁看,都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崔三问已经打算将他介绍给家里人了。
两人吃完饭,沿着道路散步,不知不觉走得有些远,进入无人来往的小巷。
还好是满月,就算没有路灯,也能看清方向。
崔三问心里惦记着姑奶奶,因为今天日子特殊,不知道她有没有按时用餐,若出了差错,就麻烦了。
她和陈飞转身往回走,打算回家。
忽的,
从一旁的窄巷冒出四个男人。
每一个都是彪形大汉,面色不善。
他们分成两拨前后夹击,步步逼近:“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崔三问的动作像她的模样一样乖,非常听话的将书包交出去,里面除了书本,还有十块银元。
在对方没有要求的情况下,她把身上唯一值钱的翡翠手镯也递出去。
闭紧嘴巴,不多说一句话,时刻观察对方的表情和动作。
“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陈飞大声喊道。
混混们本来正双眼放光地摸索着手镯,被这句话刺激到。
大声笑起来:“怎么着,让警察来抓我呀,小白脸。”
一个混混直接站到陈飞面前,满脸挑衅。
陈飞推搡了一下,被混混狠揍一拳,他整个身子撞到墙上,本来纹死不乱的头发,变得松散许多。
崔三问想上去扶一把,被混混捉住手腕,他的眼睛从上看到下,语带调戏:“小姑娘,你对象不行呀,太弱了,你看哥哥我怎么样。”
两人力量悬殊,崔三问根本挣脱不开。
陈飞刚站起来,又被另一个混混冲着肚子踹了一脚,彻底失去战斗能力。
看起来像混混头子的家伙蹲下来,一把抓住陈飞的头发:“小白脸,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下女朋友赶紧滚蛋,要么挨上几刀。”
他从口袋取出一把折叠刀,在陈飞的脸上拍了拍。
陈飞看了一眼崔三问,眼神有些犹豫,喉结上下滚动,没说话。
混混头子抬起手,作势要打他,陈飞下意识的用胳膊护住脑袋,身体微微颤抖。
四个混混大笑起来:“姑娘,看你男朋友这怂样儿。”
崔三问心想:怂是怂了点,没丢下她独自逃跑,就还是个人。
距离崔三问最近的混混迫不及待的去解她的衣扣,崔三问也不反抗,抬头望向天上那轮冒着寒光的月亮,嘴角挂上笑意,突兀地问:“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混混的手一顿,下意识的回答:“四月十五。”
“没错,”崔三问抬起食指点到混混的胸膛,挑起眉毛,一字一顿地说,“狩、猎、日。”
话音刚落,一支带着风声的箭矢刺入混混的后脑勺,贯穿他的右眼珠,箭头刚好停在崔三问的发顶。
崔三问的指尖稍稍用力,眼前的大汉立马瘫下来,倒在地上时,另一只眼睛睁的滚圆,死的透透的。
其他人惊恐的同时,纷纷朝箭矢射过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黑影站在距离这里十条街的石塔尖上,她的长发和裙带随风起舞,身后的月亮仿佛是随身携带的装饰品,没有半点喧宾夺主。
直到黑影再次举起弓箭……
混混头子大喊一声:“跑啊!”
其他两人愣怔片刻,拔腿就跑。
嗤,嗤,嗤。
是箭矢接连射穿皮肉的声音。
三个混混来不及喊出声,就倒了下去。
陈飞难以置信地向后看去,确认混混们没了动静,想要起身,肚子一阵剧痛,又弯腰捂住。
等抬眼时,却看见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手握木弓、站在崔三问的身边,她出现的十分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有一点动静。
陈飞怀疑自己被打的脑震荡,出现幻觉,闭上眼睛,深呼吸三次。
再睁眼时,红衣女人近在眼前。
他吓得呼吸一滞,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
崔昭昭抬起弓稍,在陈飞的肩头敲了敲,转头看向崔三问:“这个弱不禁风的东西,是你男朋友?”
崔三问笑了笑:“不再是了。”
“你之前看上他哪一点了?”崔昭昭又问。
“脸啊。”崔三问回答的理直气壮。
崔昭昭仰起头,仔细瞧了瞧陈飞的脸:“嗯,确实有点姿色。”
陈飞听得一愣又一愣。
不再是什么了?什么姿色?
这位从天而降的女人,到底是谁啊?!
崔昭昭背上弓,双手拎起四个大汉,确切的说是猎物,轻飘飘地跳上院墙,几个纵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飞大张着嘴,差点吐出脏话。
他转头看向崔三问,语无伦次:“你,她,我是眼花了吗?”
崔三问耸起肩膀:“没错,你确实眼花了,赶紧去看看脑子,说不定还有救。”
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
回到昭园的崔三问,拿上工具箱,进了冰窖。
她用针头对准猎物胳膊上的血管,一针下去、便有血液顺着橡皮管流出来。
当另一头的玻璃杯快被血水填满时,她又把接血的容器换成袋子。
随后,崔三问从盛满冰块的池子里取出三小块冰球,放进玻璃杯中,又加入一勺枣花蜂蜜,最后插上吸管,才端着杯子走出冰窖。
她把特制饮品放到摇椅旁的矮桌上,这一套工作流程才算完成。
这是管家的工作之一,也是上一任管家,他的爷爷崔长连特意交代的,只说每月十五要让姑奶奶进食人血,没提原因。
崔昭昭一边喝,一边望着天空发呆。
据崔三问观察,她望着的是最闪亮的那颗星。
说来也怪,那颗星星好像一直跟着姑奶奶,因为只有和姑奶奶在一起时才能看到它,它长的也不太一样,总是能在满天繁星中,被一眼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