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的丈夫出轨了。”
周清坐在椅子上,目光笃定,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
“根据是什么?”秦朔问。
“我是一名职业调香师,对香味十分敏感,因为我的丈夫经常失眠,所以家里常用的是檀香和依兰香。”
她看了一眼桌上飘着烟的铜制香炉,继续说,“半年前,我的丈夫变得有些奇怪,有一天下班回家时衣服上有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本以为是他不小心从哪里沾染的,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这种香味就会出现,更可疑的是,他正看的书里面夹着一个茉莉花做的书签,他之前从来不用书签,都是把书角折起来。”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变化,他明明是我的丈夫,但感觉跟之前不一样了,又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周清摊摊手,无奈地说,“你们就当是女人的直觉吧。”
等她说完,宇文峥开口问:“也许是上班的地方,同事有喷香水的习惯?”
他不是在质疑客户的话,而是想排除一些较为合理的怀疑。
周清摇摇头:“他是慈山疗养院的医生,那里收治的都是精神病人,疗养院有规定,工作人员不得喷香水,因为一些香味可能会对病人产生刺激。”
秦朔在空白的合同上填写一些信息后,抬头问:“我们接受您的委托,请问在时间和具体的内容上,还有什么要求吗?”
他想跟客户确认清楚,都写在合同上,免得以后扯皮。
“我的要求就是搜集武跃一个月的全部行程,和谁接触过,有没有可疑的行为,”
周清说着话,从包里取出一张一千块的支票和一张黑白照片,推给秦朔,“照片后面写了武跃的身份信息和一些经常去的地方,这张支票是定金,一个月内完成任务的话,再付一千块。”
秦朔接过支票,将合同递给周清,周清认真看了合同内容,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放心的签字。
等她走后,宇文峥举着支票,双眼放光:“好久没见过这么豪爽的客户了,这可是一千块,找条狗才两块银元,还那么费劲。”
不怪他见钱眼开,崔昭昭在侦探社工作了半个月,确实很忙,因为他们什么委托都接,大多是一些费力又钱少的活儿。
比如找丢失的宠物,两周内要找三条狗,最终只找到一条活的,另一条被车撞死了,还有一条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最后只收到三分之二的委托费。
再比如,寻找被盗的传家宝,宇文峥跑了十几天,才确定宝贝被转卖到了其他城市,还要继续追踪。
今天难得接到一个大单,老员工们在累成狗的同时,又充满干劲,因为拿下这单意味着下个月有不少奖金。
再者,侦探社之前接到过上百起收集出轨证据的委托,这项工作对他们来说,难度并不大。
除了崔昭昭。
她既没有累成狗,也对奖金没有任何欲望,只有使不完的牛劲。
因为正在兴头上,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竟然说出让宇文峥惊掉下巴的话:“早知道上班这么有意思,就早些出来了。”
她的这些话绝对发自肺腑,因为之前过得太无聊,不是迫害别人,就是折腾自己,自从忙起来,再没时间上火山下深海了。
只是一味的好奇,好奇秦朔是怎么知道小狗的行动轨迹的,也好奇他是怎么通过两撮毛就确定这是客户丢失的那条狗。
她还好奇秦朔什么时候死,等他死了,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秦朔早就注意到崔昭昭露骨的眼神,等分配完任务,单独留下她,直截了当地问:“崔昭昭,你是喜欢我吗?”
崔昭昭一脸懵:“啊?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现在看得更放肆了,”秦朔抬起一只手,“先声明,我对你没有丝毫兴趣。”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跟秦朔单独说话,平时他总是一副公事公办、一本正经的样子,今天倒是露出一些凌厉的姿态。
崔昭昭见他这副态度,也不遮掩,说的明明白白:“我只对你的眼睛感兴趣。”
秦朔:“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死了,就把眼睛送给我吧,我保证收藏上万年,”崔昭昭将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冲着秦朔比划,“这只是我的一点小爱好。”
“……”秦朔紧锁眉头,连着眼角的疤痕也跟着皱起来,他试探着问,或者说是想要确认:“你竟然有这么特殊的癖好?!”
崔昭昭点点头:“就这么说好了,你的这双眼睛我先预定了。”
说完话,她转身就走,徒留秦朔一个人在原地无语到吐着气,吐着吐着把自己吐笑了。
*
周清和武跃的家位于城东的别墅区,这里是三年前建成的,全都是独栋洋房,小区大门不停的进出各种汽车。
秦朔开着他的二手老爷车,载着崔昭昭,一大早就停在路边,等着武跃出门。
崔昭昭捧着一盒荔枝,剥了一颗又一颗,在寂静的车内,声音十分明显。
这是她第一次跟秦朔单独出来,自从上次挑明了“收藏眼睛”的事情,他俩私下再没任何交流。
秦朔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眼神固定在小区门口,被一声又一声的脆响,搞得有些无奈,缓缓转头看向崔昭昭。
崔昭昭的手刚递到嘴边,感受到一股火热的视线,她细嚼慢咽地消灭了最后一颗荔枝,才开口问:“怎么了?有事吗?”
秦朔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话时,牙根咬的有些紧:“没事。”
崔昭昭突然想起有趣的事,嘴角微微一扯,声调抬得有些高:“你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看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
这是在用同样的话来讽刺他。
小姑娘还挺记仇。
秦朔想为那天的行为辩解几句,却被崔昭昭打断。
“瞧,武跃出来了。”她抬手指向前面。
秦朔马上恢复工作状态,开车跟上去。
武跃的车一直往东开,周边的环境越来越荒凉,直至开出潞城,又沿着土路、带着尘土行驶一段距离,最后拐进一个几乎掩藏在树林中的建筑物。
那栋建筑的门头是大理石的,看起来很气派,上面刻着五个大字——慈山疗养院。
只见疗养院的黑色铁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位门卫,核实了人员的身份后,才会放行。
到了九点,大门被彻底关上。
崔昭昭按照秦朔的吩咐,将武跃出现的时间、经过的路线、到达的地方,全部记在本子上,她刚写完,合上本子,打算跟秦朔聊会儿天。
秦朔却不看她,直接将车窗摇开一条缝隙,淡淡地说:“我们轮流休息,盯梢也很耗费精力的。”
崔昭昭巴不得多耗费一些,因为她的精力根本用不尽,但是,要想扮演好员工的角色,就得装装样子。
她“哦”了一声,放松地靠到椅背上,抱起双臂、闭上眼睛。
每隔几分钟,她就瞄一眼秦朔。
秦朔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清晰硬朗,双眼皮很深,眼睛里好像藏着故事。
她是真的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就算不做摆件,酿酒喝应该也不错。
秦朔的后脖颈突然涌上一股凉意,转头时,正对上崔昭昭不对劲的眼神。
他对人的心思一向有很高的警觉性,尤其是危及人身安全的。
就像现在这样。
秦朔想起崔昭昭的小爱好,眉头微皱,脸凑近一些观察崔昭昭,又很快恢复正色:“你既然睡不着,就盯着吧,我歇一会儿,看到武跃的车出来,马上叫我。”
两人就这样轮流盯梢,太阳从东边转到西边,带的便当和零食都见了底,黑色大门才缓缓打开,各色车辆和自行车鱼贯而出。
武跃的车沿着原路返回,停在一家距离洋房社区不远的蛋糕店门前。
从驾驶位下来一个男人,穿的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长相平平,若没这身装扮,丢到人堆里,绝对挑不出来。
崔昭昭下意识的为周清感到可惜,一个模样、身段、气质都出众的女人,怎么会看上武跃,还是一个疑似出轨的男人。
蛋糕店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窗,能清晰地看到武跃在里面跟服务员聊天和挑选蛋糕。
秦朔拿出微型胶卷相机,透过车窗的缝隙,调整焦距,将两个人都拍了进去。
直到武跃提着蛋糕,开车进入小区,他们才下班。
连续跟踪了七天,武跃每天的行程基本固定,就是从家到疗养院,下班的途中,偶尔会去花店或者蛋糕店买些东西。
秦朔伪装成顾客,跟服务员们攀谈,了解到这些东西是武跃买给爱人和孩子的,是老顾客了。
直到第八天,武跃的行车路线才出现变化。
他们开车一路跟着,来到位于城西的老城区。
穿过几条小巷,崔昭昭越看越熟悉,这不是昭园所在的街道吗?
武跃的车就停在这条路的尽头,按照周清提供的线索,这里是他们家的老房子,四年前搬走以后,一直空着,他们偶尔会回来看一看。
秦朔自言自语:“奇怪,这一片的房子看着不错呀,怎么没人呢,连声音都听不到。”
崔昭昭点头表示认同:“谁说不是呢。”
武跃在老宅呆了十五分钟,出门后径直回了家。
就这样忙活了八天,委托没有任何进展,别说出轨证据了,反而坐实武跃是一个顾家的好男人,一下班就回家,会给爱人孩子准备一些小惊喜,也不去风花雪月的场所。
五个人围着桌子,查看这几天拍的照片和记事本,想从中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宇文峥提出猜想:“或许周清误会他先生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出轨的男人?”
罗妮点头、又摇头:“我们不能质疑委托人的想法,而是要证实。”
“我觉得,他肯定有问题。”崔昭昭插了一嘴。
秦朔:“为什么?”
崔昭昭抬起食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回答地十分认真:“女人的直觉。”
四个老员工齐刷刷地看向她,陷入沉默。
“昭昭,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寻证侦探社吗?”宇文峥率先开口。
“为什么?”
他抬起胳膊,摊开手掌,指向秦朔,高声说:“因为我们秦大社长,只讲证据,不信直觉。”
秦朔嫌弃的拍开宇文峥的胳膊,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疗养院,老宅。
“我们现在要开始更深入的调查了,”他提着笔在疗养院这三个字上敲了敲,“这里是武跃白天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我们要搞清楚他在里面做什么,见的人当中是否有可疑的。”
“这次的卧底任务还是交给宇文峥。”
他的手拍在宇文峥的肩膀。
宇文峥一脸兴奋:“好啊,我还没去过疯人院呢,想想就刺激,你们说我该扮演什么样的疯子。”
罗妮的嘴唇往下一撇,有些嫌弃地说:“你本色出演就行。”
陆玲玲在一旁附和:“没错”。
秦朔继续做出安排:“陆玲玲明天去老宅里面检查一下,我还是负责跟踪武跃。”
崔昭昭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等着老板发话。
秦朔突然问出一句无关紧要的:“崔昭昭,你就这么喜欢上班吗?”
崔昭昭点头如捣蒜:“比从喜马拉雅山上蹦下来,还要有趣。”
尴尬的沉默过后,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宇文峥:“没想到我们昭昭,还挺幽默哈,就是这个笑话有点冷,比喜马拉雅山上的冰块都冷。”
在他们看来,崔昭昭就是一个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大小姐,什么都不懂,又对所有事情感到新奇。
“你现在还不能独立做任务,你选吧,想跟着谁?”秦朔问。
“我去疗养院。”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秦朔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犹豫几秒才说话:“好吧,安全第一,保护好自己。”
紧接着,他拍了两下手掌:“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都回家歇息吧,干完这一单,我请客吃饭。”
“好哎,我要吃文鼎轩的招牌菜。”
“别去文鼎轩了吧,去中心街新开的那家西餐厅,最近特别火,需要提前订位子。”
“我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