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天,武跃再次开车来到西城区,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车停在了老宅门口。
等人进去了,崔昭昭和秦朔兵分两路,一个守在正门,一个绕到后门。
崔昭昭手持大大的锥子,在武跃的汽车左侧轮胎上扎了两个洞,气放的很快,导致车身有些倾斜。
做完这一切,她躲到一个敞着门的门洞里。
这里是一户凶宅,十年前一家七口莫名其妙的死在里面,后来再没人敢住进去,直到被一个跳大神的婆婆看中,只用三块银元就买下这个地方,她将所有的门和窗户都打开,说要晾一年,叫什么除邪祟、迎祥瑞。
这些都是崔三问听来的,应该真假参半。
现在倒是给崔昭昭行了方便,因为眼前是她推断的武跃的必经之路,她还在身侧放着一个盛满水的铁盆,是秦朔平时洗脸用的。
之前都是飞檐走壁,看不惯的直接弄死,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当了一个月的员工,她自认为这个角色扮演的很好,像个普通人一样,上上班、骂骂老板。
不同的是,普通员工没有她这样居高不下的热情。
她就这么潜伏了半个小时,才听到武跃出门的动静,只是一出门就看到瘪掉的轮胎,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武跃先是蹲下身子检查一番,后又啧啧两声,不得已步行进入离得最近的小巷。
刚经过两户人家,忽的被一兜水拍在身上,水的力道很大,感觉像被人抽了两鞭子。
他浑身一激灵,诧异地看向门洞。
只见一个女人端着铁盆,一脸错愕的站在那里。
她先将盆里剩的水抖落出来。
然后“哐当”一声。
铁盆被摔到地上。
“哎呦喂!”
崔昭昭表情夸张地小跑出来,边跑边掏出一块手帕,手足无措的在武跃面前比划两下:“对不起呀,没看到人。”
她想给武跃擦擦身上的水渍,却无从下手。
因为这不能称之为水渍了,武跃的半边身子湿透了,袖口还在滴滴答答。
武跃紧紧的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绅士风度。
他推开崔昭昭的手帕,脱下西装外套甩了甩,嘴里嘟囔着:“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崔昭昭把手帕递过去:“实在不好意思,您快擦擦。”
武跃挽起粘在左臂上的衬衣,接过手帕,沾了沾皮肤上面的水,随后将浸满水的手帕拧了拧,又擦了一遍。
崔昭昭一直笨拙的道歉,该确认的也没落下。
好干净的一条手臂!
没有一点疤痕,她当时可是发了狠咬的。
“我赔您衣服吧。”崔昭昭说话时,怯怯的。
“算了,看你这样子也赔不起。”武跃有些嫌弃的将手帕丢到地上,再也没看崔昭昭一眼,继续往前走。
也不怪他这样说,为了看起来弱小又可怜,罗妮在她的装扮上花费不少心思。
衣服都是罗妮奶奶不穿的,料子粗糙,好几个补丁。
还给她梳了一条麻花辫,再往脸上点了数不清的雀斑。
看起来跟之前大不一样,就像换了一张皮。
崔昭昭靠在墙上,看着武跃远去的背影,这下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武跃了。
不对,有可能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武跃。
那他当时咬的人到底是谁?
*
另一边,秦朔装扮成售卖香烟的小贩,在后门附近叫卖。
他在脖子上挂着一条带子,带子的另一头栓着一个木箱,敞开的木箱里装着各种烟盒。
“吱”的一声。
后门开了。
走出一个穿着黑色长衫、戴着圆沿礼帽的男人,前面的帽沿压的很低,下巴和嘴巴还被围巾遮着,根本看不到模样。
秦朔上下打量一番,一边叫卖,一边走过去,挡在男人面前。
“大哥,买包香烟吧,都是正经货。”
男人摆摆手,侧身绕过去:“不买,不买。”
秦朔一直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到了石塔附近,能看到几辆黄包车,男人坐上其中一辆,跟车夫说了句:“去八里铺。”
等他们出发了,秦朔将木箱取下来,跑着坐上距离最近的黄包车,急声说:“跟着前面那辆,给你两倍车费。”
“得嘞。”
黄包车夫应该没少干这种跟踪的事情,很有分寸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经过西边的老城墙,又过去二十分钟,男人的黄包车停在八里铺的村口,这里是潞城为数不多的没开发的村子,就在西城区的边上,都是红砖瓦房,因为房租低,除了原始居民,还有不少外来务工人员。
秦朔下了车,继续跟踪,拐过三个路口,男人进入一间普通的民房。
秦朔四处张望,观察这里的环境和人,最终瞄准坐在小板凳上的几个老奶奶。
别小瞧了这几个老人家,她们可是村子里传播信息的高手,十字路口一般是她们获取和交流信息的基地。
看她们的眼睛,在聊天的同时,一直观察着来往的人。
秦朔又挂上木箱,喊起来:“卖香烟嘞,小刀牌、九炮台香烟。”
他漫不经心地走到交流基地,蹲下身子,模仿宇文峥的语气:“漂亮姨姨们,来包香烟吧。”
“哈哈,我们的年纪,都能当你奶奶喽。”一个胖乎乎的老人笑道。
“怎么会,您看着可比我奶奶年轻多了,顶多五十岁。”
老人拍了拍秦朔的胳膊,笑的合不拢嘴:“我都六十三了。”
还挺有劲儿,胳膊都被拍疼了。
秦朔从旁边搬了一块砖头,一屁股坐上去,和老人们胡扯起来,感觉氛围差不多了,才开始打听事情:“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欢抽烟啊,我刚才在村口拦住一位黑色长衫的先生,穿的挺讲究,还戴个帽子,都不理我的。”
“哦呦,你说的是严老师吧,”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村子里就他穿的讲究,人家是教书先生,不抽烟的。”
“在哪里教书呀?”
“就在离村子最近的学堂。”
“他好像这些日子对媳妇儿挺好的吧,之前都爱搭不理的。”另一个老人插了一嘴。
“是吗?看着倒是像顾家的好男人。”秦朔忙搭腔,再引导话题。
“你不知道呀……”一位老奶奶想展开说说,被胖乎乎的老人拦住。
“哎呀,我们村子里的事情,不好给外人多讲的。”老人说着话,瞥了一眼烟箱。
秦朔立马心领神会,从烟箱取出最贵的一盒,给奶奶们每人递了一根。
再懂事的用火柴点上。
胖奶奶深深地抽了一口,表情变得明亮许多,显然对烟很满意。
“严老师是去年搬过来的,”她继续刚才的话题,“听说老家是沛城的。”
“一家四口,挤在小房子里面,过得也不松快。”旁边的人附和道。
“快看,快看,那不是严老师的媳妇儿吗?”
老人们齐刷刷得看过去。
秦朔也跟着扭过头。
看到一个个子不高,模样很出挑的女人,她左手拉着孩子,右手挎着菜篮,穿着碎花短褂,很旧,却很干净,头发整齐的盘在后面,笑起来温温柔柔的。
“你看人家这小模样,长得多水灵,哪里像三个孩子的娘。”胖奶奶吐出一口气,烟圈散到秦朔身上。
“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不得天天宠着,怎么会不搭理呢?”秦朔问。
奶奶们压低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刚来的时候啊,严老师跟他媳妇儿走路都不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陌生人呢。”
“最近好多了,我看到过好几次严老师捧着花送给媳妇儿。”
“哦呦,他媳妇儿开心的不行,好好保养着那些花,等花干了,就给孩子们做成书签,手可巧了。”
“是什么花?”秦朔问。
“叫什么来着,白色的,还挺好看。”
秦朔立刻想到周清说的“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
*
回到侦探社时,是晚上九点,为了打听事情,秦朔废了不少烟,衣服上沾满呛人的味道。
他打算好好洗一洗,刚抬脚上楼,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秦朔一向胆子大,却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愣。
他循声望去,只见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黑影,应该是个女人,一头波浪卷发。
“调查出另一个人的身份了吗?”黑影又问。
“崔昭昭?”。
“嗯,你叫我做什么?”
秦朔长舒一口气,拉了一下灯绳,看到崔昭昭的模样时,又吓得把气吸回去。
崔昭昭还是那身装扮,只是把辫子拆开了,脸上点的雀斑被晕开一些,连成了片。
她这个样子,很像在街头流浪许多年的乞丐。
她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秦朔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烟熏的,脸色很差。
他无奈地笑笑:“崔昭昭,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上班啊。”
崔昭昭觉得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
“可我不是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他朝门口走过来,“车没油了,我送你去坐黄包车。”
她本来想说不用,但是还想再聊会儿,就跟着秦朔走出来。
“另一个人叫严明城,是一个小学老师,”秦朔边走边解答崔昭昭的疑惑,“她的妻子叫谢听梅,在家里带三个孩子,偶尔接一些手工活,挣点零花钱。”
“他们是一年前搬到潞城的,至于他和武跃的认识时间,我们还需要再调查一下,两人互换身份的事情也许是蓄谋已久,也可能是临时起意,如果不跟当事人直接确认,怕是很难确定具体的时间,所以,我们只要按照周清的委托要求,尽可能多的搜集证据就行,其他超出要求的事情,可以不用过分关注。”
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中心街,这里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繁华的像另一个世界。
崔昭昭望着来往的人群,突然问一句:“那我在疗养院咬的人到底是谁?武跃还是严明城?”
秦朔:“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