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为了理想而拼尽一切,我觉得我是这样的人。”风吹过田野,金色的麦浪翻腾。大树下躺着乘凉的男孩眯着眼,笑嘻嘻的对身旁的女孩说到。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女孩双手抱膝,扭头看向躺在她身侧的男,笑意盈盈。

    男孩右手撑起自己的上身,左手捋了捋自己的像鸟窝一样凌乱的头发,目光远眺,看着天边的落日。“那当然是当大官!当全天下最大的官,那个首相叫什么军国重事来着?”

    “平章军国重事!你连官职都搞不明白,看来是上课的时候没认真听讲,小心我告诉我爹爹。”女孩看着他,没好气的笑道。

    “就是首相嘛!我记得呢!等我成了首相,就用八抬大轿来娶你!”男孩将自己的目光从远方回转,盯着女孩漂亮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到时候,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你姜婉就是我张归一的新娘,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孩子!”

    女孩好像被男孩眼神中的火焰烫到,脸颊微红,逃也似的避开了眼神。“你,你不许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愿意嫁给你了?我爹爹也不一定同意,再说了等你成首相了,我估计都要五十多了,都要成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男孩哈哈大笑,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女孩身前,把脸凑到了女孩的面前“没关系的。”男孩看着女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到“是你就好哦!”

    “滚啊!”晚间的火烧云不知何时飞到了女孩的耳尖,羞涩的女孩顾不上父亲教过的礼教,一脚踹在了男孩的胸膛。男孩配合女孩演戏般的应声倒地,仰躺在地上。

    “你这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啊!”男孩吐槽道。

    女孩秀眉一挑,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孩,嘴上也不饶人“你这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我爹爹教给你的都全忘了?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男孩哈哈大笑,振飞了树梢上归巢的鸟雀。

    两人又是嬉戏打闹一番。天色愈晚,男孩和女孩安静的躺在树下。

    “所以你为什么要当首相?”女孩手中拨弄着随手拔出的草叶,眼睛却转向了身侧的男孩。

    “大概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吧,想让之前我们看见的隔壁村张大爷,周大叔他们的家里发生的事情少一点,想让大家都可以过的幸福一点。”男孩看着渐渐出现的星星,如此说到。

    “只是如此吗?”女孩不依不饶,追问道。

    片刻后,男孩扭过头看向女孩,“还有......”他顿了顿接着说到“我希望发生在你和老师身上的的事情不会再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等我成了首相,我就......唔”话还没说完,女孩已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允许他继续说下去。

    大周天佑二十年,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仪表堂堂,身穿白袍,头带幞头,耳边还插着前几日巡街时圣上的御赐的牡丹,正在琼林苑中赴宴。宴饮稍罢,他一人走到临水的轩榭,抬头看见了繁星渐渐升起,却回忆起了往日的故事。

    那晚他见到了世上最美丽的一对星星,伴随着夜间渐凉的风,从天际坠落的珍珠落在了他的脸上。或许是天色太黑,或许是那眼神太让人心碎,他已经记不清那晚女孩的表情了。但是他依旧牢牢记得他那未出口的承诺,他要成为宰相,要帮他最心爱的女孩找出往日的真相。

    他想要她叫他相公,想让她和老师过上好日子,想让老师看看,他的学生,正走在经世济民的路上。

    思绪依旧在纷飞,想到那天之后的很多个夜晚,想到那些夜晚中的红袖添香,想到那些夜晚中独属于他的最美丽的星星。

    京城虽好,不是吾乡。

    “朕的好状元,如此大好时光,竟有如此的意趣?”身着大红袍的大周官家陈乾端着酒杯在人群的簇拥下踱步来到了男人的身侧,回首挥退了人群,随着男人的目光也看向了幽邃的夜空。

    思绪被突入其来的言语打断,男人从回忆中醒来,眼见身侧是当今圣上,连忙低头行礼。但是慌乱间忘记了宴会开始前阁门司官员带他学习的礼节,便作势欲跪。同时口中恭敬的说到;“学生张归一,见过圣上!不敢在圣上面前称意趣,只是有所思而已。”

    但是还未等他跪下,便已经被身前之人扶起。中年男人先是爽朗一笑,岁月在他身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沧桑的眼眸中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不必行此大礼!今晚你是宴会的主角,今日没有君臣,只有为你喝彩的同志!张卿随意些,我只是好奇,在朝堂之上能写出戡乱策,被我的好宰相一眼相中的你,刚才在想什么?”在众多同科进士的羡慕中,官家贴近了张归一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到“难不成,张卿是在想昨日巡街时见到的哪家姑娘?相中哪个了?朕替你去说媒!”

    张归一一时惊愕,他未曾想,那个在他心目中的中兴之主竟会如此轻佻,也可能是被官家猜中了所思所想,竟语塞在当场。而官家见此情形,却哈哈大笑,指着张归一对其他人说到“朕在席间不见我大周的大好状元郎,却在这里见他感怀,本以为他是在想什么家国大事。未曾想”这位中年君王拉着张归一的手,故作玄虚的停顿了一下,“未曾想,朕一诈,才发现是张卿是少年得意,想讨老婆了!”

    随着首相(平章军国重事)高栋率先笑出声,一时间琼林苑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而张归一却讪讪的站在官家身边,任凭官家抓着手,经受未来同僚们的善意的笑。

    官家左手抓起了张归一的右手,却不看他,反而是看向了一众宰辅,而首相高栋和三司使薛方却是率先察觉到官家是有话要说,却是肃然而立,众人见此,也明白官家是要有言语了。

    “这张归一可是好大的面子,竟有机会得到皇帝的赐婚?往常的状元也没见如此恩遇!”薛方见官家如此行径,便是猜到了官家是要通过赐婚来笼络这位政治新秀。他的那篇戡乱策在殿试的时候内阁都传阅过,确实是一篇雄文,其中对于南北百姓的苦难分析的鞭辟入里,如无实际考察,绝不能写出如此真实的论述。且文中对于高栋改革的推崇,让支持改革的官家和首相高栋,都已经暗许他为状元。殿试当日,官家读到激动处,忍不住拍大腿,高呼一声好!当时官家就想破例在殿试的时候见一见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看看这个可能是帝国未来三十年的栋梁之才。但是因为不合礼制,被司马相公劝了下了,好说歹说再让这不省心的官家忍到今天。

    “如果能通过嫁女招入麾下,未来说不定可以再进一步。”薛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高栋在首相的位置坐太久了,或许也该轮到他了。

    “张卿啊,朕听闻你还没有娶正妻,朕今日就做一个主婚人,帮你找一个稳妥岳父,不知你可愿意啊?”官家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张归一。

    而张归一面色一变,却又强装欢颜,“君父赐婚,臣子自然欢喜,只是”

    但是张归一试图从官家手中挣脱的动作,确实清楚无误的告诉了这位大周三京二十一省的至尊,他钦点的状元好像不是很愿意接受他的好意。但是那又如何呢?他是皇帝!没有人可以拒绝他!不待张归一的只是说完,陈乾便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左手拽紧了张归一,而右手开始指向首相高栋。

    “这是首相高栋,朕之栋梁。随我从东南起兵勤王,革鼎天下多年。你的戡乱策中多有推崇的改革举措,大多是由他提出并推行的,选他做岳丈,共谋改革大业,或可成一段翁婿佳话!”随着皇帝话音落地,高栋前出半步,拱手谢恩。而官家却没有停,手指向了副相。

    “司马相公,朕之柱石,文坛领袖,天下士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年来随侍朕的左右,多有拾遗,为国之大才!选他为岳丈,卿可随他共修史书,为国修镜!”

    司马相公须发皆白,却也是上前半步,并立于高栋身侧,拱手谢恩。

    “薛相,朕之底气,专司钱粮,使国库充盈。朕能收拾旧山河,薛相功不可没。如果张卿想要为国增宝,可多向薛相学习。”薛方落后高栋半个身位,也拱手谢恩。

    官家手指稍顿,却是指向了最年轻的一位相公。

    “吕海,吕中丞,朕之明镜,刚正不阿,总查百官。御史台前百官禁默。河清海晏,必有其功。也是你的老前辈,我钦点的第一个状元!”

    最后一位相公也走上前来,却是与前三位相公隔了两步的距离,拱手谢恩。官家放下了指向宰相们的手,转头看向张归一。

    “张卿,这是朕帮你挑的四位岳父,你可有中意的?”官家表情轻佻,诸位宰相被他拉出来当众被选,如何不轻佻?但是看向张归一的眼神却充满了审慎。“归一啊,别让我失望,改革派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选高栋吧,我和高师傅的理想,都需要你这样的人物来继承!”

    而堂下的进士们却已经惊呆了,皇帝当场拉媒,众位宰相像是货物一般,被拉出来任人挑选,这张归一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能得到圣上如此的青眼相加?

    只是张归一站在皇帝的身边,迎接着皇帝的审视的眼神,却只是沉默。

    选啊,快选啊!堂下众多进士在无声的呐喊。这是一步登天的选择,无论选择谁,之后的仕途都只会一路坦途。

    选啊,快选啊!高栋抬起头,看着这位身材高挑的青年,看着那位被众人逼迫的少年。选我吧,这是我和官家做的局,改革不缺人,但是缺少有他这样眼光的人,缺少下一代的领袖,改革派的时间不多了,他们需要一位领袖,在那种可能之后,改革派需要一个能扛起大梁的领袖。你十六岁的时候,锋芒太盛,意见太空,我顶着他人的意见,将你从会试中废黜。不是因为你不优秀,而是我在你的身上看到某种可能,七年的南北游学,终于抹掉了这块璞玉上最后的缺点。等着他来雕刻出属于改革的纹章。

    选啊!薛方冒着让圣上不开心的风险,也抬起了头,身体前倾,怔怔的看着那位神色晦暗不明的青年。他好看的眉毛紧蹙,却依旧是沉默。

    “看来张卿不知如何选,没事,就由我来当这个恶人,我帮张卿选!”终于,官家开口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张归一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如炬,盯紧了官家。待官家一言结束,将手抽出,跪在地上,以头抢地道:“谢皇上和诸位大人,学生何德何能能受此厚爱,只是学生实难受命!”

    那位官家将要说出的话卡在了喉咙中,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旋即转化为一种严肃且威严的表情。他知道,这位状元绝对不蠢,能写出戡乱策的人,绝非看不清局势的人。张归一已经在奏对中表现出了对于改革的推崇和支持,并且在文中,他也明里暗里的吹捧了当今的圣上和首辅,表现出了相当的政治智商,虽然手法稚嫩,但是可以看出绝不是那种单纯的迂腐之辈。可是就算是这样,张归一依旧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他这位天下至尊的面子,驳了四位宰辅的面子!

    官家无声的转过身去,双手放在栏杆上,一言不发的望着湖中的昏暗的荷叶,留给了其余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熟悉这位天下至尊的人都知道,这位起于东南的帝皇,在风雨飘摇中接过了他兄长的担子,和高栋一起拯救国家于水火之中的中兴之主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甚至在小朝会上没少跟他的老师高栋吹胡子瞪眼,但是总归不会轻易生气。但是这个样子的官家,还确实没怎么见过。

    高栋深深的看了一张归一,看着他就那样跪在在官家身后,用最服从的姿态表达出了最叛逆的意见。他在用行动告诉别人,他绝不会同意这样的赐婚。

    何至于此呢?不过是一次政治表演罢了,皇帝笼络人心,他也顺势收下一员改革派大将。其实大家都知道,张归一没得选,从戡乱策问世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是铁打的改革派了。只要点头,这便是一场嘉话。虽然会有人说官家轻佻,但是官家不在乎。何至于此呢?

    高栋叹了口气,不再看向水榭中的两人,转过身去对着围观的随从和举子们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去。在太监的引导下,诸位举子在沉默中逐渐散去,陆续远离了这一处水榭。最后只剩下了四位宰辅和水榭中还在置气的两个男人。看着那两位还在置气,他用手肘了一下司马相公,示意他带着其他两个人先走。这是在小朝会中常常发生的事情,有些事情圣上和宰辅意见不同,吵起来之后,高栋总是会让他们先出去,过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去。司马相公虽然不愿意,但是瞪了一眼高栋之后,依旧选择带着剩下两人先行离开。

    待人群散去,水榭外只剩下了一位秉烛太监和高栋,那位官家好像卸下了面具,挺拔的身形一时间有些松弛。虽未回头,但是开口的语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敢这样?你不知道这样是当着天下举子的面,扫了我和诸位的宰辅的面子吗?今晚宴席散了之后,官家劝婚不成恼羞成怒的流言就将在整个神都传开,不用一个月,天下的士子都会知道,朕的诸位宰辅被朕当成货物一样被你挑选,甚至还看不上。张归一啊张归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而张归一闻言,叹了口气,却是抬起头来,坦然应答道:“官家何至于此呢?学生还没入官场,何至于让官家如此设计,只怕我逃开?学生本就是圣上的学生,是圣上的臣子,这一生也愿意追随圣上再开盛世,圣上何必如此处心积虑呢?以至于致自己的名声于不顾?”

    “所以你早就看明白了?早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为什么不愿意陪我演这么一场戏?”官家并未回头,但是语气更加轻松,显然是对于张归一的回答有所满意。

    张归一直起上半身,看着身前逐渐放松下来的背影,看着这位天下的至尊逐渐从人前的君主,天上的君王落回人间。“七年前,学生自诩天下一流,要助官家再造盛世。却会试落第,幸得高人指点,南北游学,数次出生入死,见过了世间诸态,却也有所长进。因此学生在戡乱策中有言,此生之志,惟愿百姓富足,国家安康,不敢言盛世。这是学生的本愿。要革清天下的弊病何其之难,才华横溢如朝廷诸公,穷尽半生,才有今日之功。如果学生立足不牢,从裙带出身,将来世人见我只知我是高栋的女婿,不知我是张归一,又如何能像君上一样,使众人信服。君上以堂堂正正救国,学生做事当效仿之。”

    湖面如镜,映着天上的明月。好像有点点雨滴入水,激起片片涟漪。

    面朝着湖水的君主摇了摇头,失声轻笑。“堂堂正正,好一个堂堂正正。”却是重新振作,转过身来,低下头直勾勾的盯着张归一的眼睛。

    “但是不对!你有事情瞒着我!”官家一字一顿的说到。荷叶上积聚的水汽汇聚成一颗巨大的水滴,溅落在湖面上,撕裂了湖面上的月亮。

    “如果这话是司马相公的学生说的,我会相信,如果我没看过你的戡乱策,我也会相信。但是你不是司马相公的学生,而我也看过你的戡乱策!文中对于权力的运用极为灵活,而你作为这篇雄文的作者,竟然是这样一个好好的道德先生?朕不信!你也不是!”

    在官家的身后有雷霆落下,短暂的点亮了这个昏暗的水榭,却照不亮在官家阴影下的张归一。

    “君上明鉴!学生绝不敢欺君!学生真的是向他人许诺过,要堂堂正正的做官,要在君上的领导下....”借着雷霆,张归一努力看清着官家的脸,只觉得那么的冷漠和无情。

    “向谁承诺过?告诉朕,向谁承诺过?”官家好像抓到了张归一露出的马脚,直接出声打断。与此同时嘴角开始微微上扬。

    雷声滚滚而来,远处,有撑伞的太监在向着水榭跑来,准备为大周的首相撑伞。

    张归一躲开了官家的目光,头微微低下。“臣不敢欺君,只是这等私事实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敢劳烦君上。”

    “不敢劳烦君上,却敢让君上和诸位宰辅丢尽脸面?好你个张归一,没相到你竟有如此胆识,我倒想听听,到底有什么隐情?”官家有些气急反笑。

    “没什么多的隐情,只是一些男女私情罢了。”张归一抬起头,再一次直视这位大周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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