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云间》庆功宴设置在热情的海边。几位主演下午在沙滩合体直播,晚上前往酒店宴会厅发表感言。
沙滩上到处都是粉丝送来的应援旗帜,诸如单人播放量、粉丝数突破、cp话题排名之类的数字喜气洋洋地放大在每位演员的脸旁边。海风猎猎,旗帜五彩飘扬,沉浸在欢庆气氛中的工作人员也被允许自由使用岛上的泳池、摩托艇等娱乐设施,酒店自助餐和现调酒水也保持24小时开放营业。
一想到这场庆功宴大约就是最后一次见到金翎了,凭借cp热度短暂登榜女明星热度第一的柳风柔更是人逢喜事,临时想出了将礼服裙装换成一件更高调的金丝衬衣搭配短裙、过膝靴的主意。如果不是黎观和服装师一起强行为她套深色的西装外套,会场外围蹲守的记者估计会以为她今晚就拿下影后了。
过膝靴也被否决了,柳风柔做完妆造站在全身镜前面打量自己:千篇一律的短裙高跟,苔藓绿的外套上缀着缠金的纽扣和一些细线金链算作唯一亮点。春风得意时怎样打扮都不能算过分,这一身装扮在精致之余对一个当红女星来说,
她阴沉着脸又回到化妆镜前坐下,拿起高光在脸上狠补。原本已经在收拾东西的化妆师助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服装师更是凝神屏气,生怕因呼吸发出的声音被优先斥责。搭配方案是提前给柳风柔和黎观她们过过目的,可现在谁也不敢提这件事,她们只能默默忍受压力,陪着笑脸半蹲半跪在地上整理衣角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祈祷她能突然看这套衣服顺眼些。好几道求助的目光共同落在黎观脸上,这个房间里只有她在真正意义上算是柳风柔的人。
黎观盯着镜子里的女明星,修建齐整的指甲勾上她胸前的一颗颗镂空缠金的纽扣,每质问一句便扯开一颗:“说说看哪里不满意?千里迢迢加急借来的礼服说不穿就不穿了,现在让你加件外套也生气。怎么?耽误你穿一身金做到制作人、赞助商那一桌了,还是你以为今天开的是粉丝见面会?”
柳风柔顽强回嘴:“衬衫金色露出来的面积还没纽扣大,我干脆像你们一样穿身灰扑扑的卫衣去好啦!”
“搭配上的呼应就是要隐隐约约才有意思,”黎观压低声音附在柳风柔耳边说,一只手藏在身后悄悄指引房间里的其他人迅速离开,“严格来说今晚你和工作人员没有区别。你既不是主人也不算宾客,平台和赞助商才是客人,你们两个是货架上最值钱的商品……”
最后一位走得一点都不稳当,难为她紧张到这种程度,倒是没忘记“轻轻”把门关得紧紧的。
柳风柔放下刷子,她近乎迷恋地紧盯着镜中那位红气逼人的女明星,语气也从耍大牌的边缘撤下来:“怎么就你一个人?”
“叫一堆人来又很不幸被当场逮住的话,我怕开庭的时候来证人席指控我的人太多,坐不下。”黎观也轻描淡写地回答,二人如同平行时空一样忘记了刚才的争执,说起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闹大了警察来问怎么办?”
柳风柔挑了挑眉,说:“随便敷衍过去?说只是黑粉的恶作剧吧,我只是让你布置出一场暗杀,放几封恐吓信炒作,不是要你真的杀我。”
“不如我带上贺时序,到时候把他敲晕了留在岛上,真闹大了就说是他干的。”黎观心中早有盘算。
“那你打算怎样封他的口,不要让他进了警局把我们都供出来?他没有记忆,分不清游戏梦境真假的。”
黎观坦诚面对:“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打算让他进警局。”
“你杀他都杀上瘾了,一回生二回熟的,我真担心你回到现实世界里遇到他杀习惯了又要下手,那我带你出去的话,可就是协同犯罪了。”
“他想杀我一次,我杀他两次,这很公平。”黎观随手打开首饰盒,一层层探究里面的杂物。
柳风柔的首饰盒目标大又防潮,秦牧之和贺时序经常会把重要的东西暂放在这里,等工作结束后取出。特别是在海边行动的时候,海风的湿咸与海水腐蚀性会让许多物品一旦脱手掉落就再无挽救机会,所以今日的首饰盒中还多出一块手表和一些相机备用储存卡、电池。
黎观盯着那块有点眼熟的女款手表,细碎的钻石镶嵌在灯光下闪耀着点点光斑,她想起柳风柔看到尹岱、凌谷宇的聚餐新闻后摔碎的那只耳环,她把另一只完好耳环也扔进垃圾桶里,转头就对黎观下了新命令:“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去帮我布置一场暗杀,庆功宴上我要把热度全都夺回来。”
柳风柔原本只是离梦想一步之遥,可当她到达如今的地位才发现这一步难如登天。眼见金翎因为在综艺录制时救人而热度高涨,梁燕语也借受害者的身份从原本重心放在cp合体的节目里刮走不少热度,贺时序没能拍到金翎可用的把柄,自己也因为换经纪人而失了大半资源,可偏偏这时候凌谷宇的新电影放出消息说即将开始选角……她明明在熊熊烈火,却又燃料耗尽。
“梁燕语的事倒是给了我启发,她碰运气得到了热度,我受到黑粉暗杀威胁的热度只会更高!我要火到让所有人都看见我!凌谷宇想让女主角还是尹岱?他不是缺投资吗?我们就拿资源,拿流量去压他,让他不得不选我做主角!”
黎观注视着柳风柔那双漂亮的眼睛,积劳之下枯萎成裸露的河床,红血丝沿着隐形眼镜蓝色有弧度的边缘攀爬,狰狞里又透露出一点悲伤。她点了点头,接下这场既没有嫌疑人,也没有受害者的暗杀行动。
“叩!叩!叩!”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打断思绪,黎观打开房门,一事不知的秦牧之又露出了他那标准阳光洒落式的笑容,手中还拿着些吃食。柳风柔早就把晚餐这两个字从人生当中彻底划去,但今晚庆功宴上要喝酒,秦牧之还惦记着她不能空腹。
贺时序也跟在后面,他拿着相机要替柳风柔拍摄最近很火的化妆间出发照,黎观让他吃完饭趁大家都去参加活动海边没人的时候,去拍几组可以放进vlog的空镜视频还有柳风柔今晚着急要发的粉丝们的应援旗返图。
晚上8点,秦牧之护送柳风柔先行出发去宴会厅,房间内外的工作人员也都陆续离开前往剧组包下的自助餐厅吃饭。套间客厅里空空荡荡的,贺时序找了处灰尘少的角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更换夜景用镜头。
黎观背着一个小的防水袋,路过他身边时谨慎地提了提确认收口,并试图加速路过。
贺时序耐心等她走到面前才问:“为什么要拿走秦牧之的手表?”
黎观倒吸一口冷气,脚步生生停住,她极其不自然又竭力保持平静,半天也只能说出个:“你看错了。”
“可你最近一直在引诱她贪心,疯狂,最后急功近利。”贺时序放下相机,前进几步挡住她的去路,“那天录综艺的狂热粉丝和你有关吧?虽然他一直很敬业地紧盯着梁燕语,但再多叮嘱也避免不了他会去确认现场合作伙伴的状态。室外全程封闭区域录制的情况下,参加录制所有人都签过保密协议,如果不是对话语权最大的那个人有好处,制作组怎么可能允许视频迅速流传上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观伸手去推他的身体,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那截纤细的女表。
“咔嚓!”贺时序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还拿起相机飞快拍下了她戴手表照片。
“除非你了解柳风柔和秦牧之,知道他们进出房间的习惯,又在走廊上故作姿态引起我的不适,确保我在短时间内不会轻易离开酒店房间后,你根本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通过楼梯前往一层之隔金翎经纪人的房间。你以助长金翎的热度,提升形象为筹码与他们达成协议,一边用负面信息和热度消退包围让她焦虑,一边暗示梁燕语最近的热度有多成功,引导她走进你伪装成出路的陷阱,却让她误认为这些都是她自己一意孤行的想法,反而是她威胁你替她完成任务。黎观小姐现在要做的事我不会阻止,可我真的很好奇能让她如此肆无忌惮视你为完全弱势的理由,你假意授权给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
贺时序语气温柔得像要成为共谋,但在黎观眼里只不过是个手持“照妖镜”的“臭道士”。她狠狠抽回手,看了眼手表发现没时间废话,便也只能说:“故事不错,我还有事先走了。”
夜晚陆风为海上疾驰的摩托艇增添一份助力,海浪遮天蔽日的呼啸遮掩了她的行踪。黎观脱掉外衣藏在沙滩上,身着与海天一色的深蓝色防水服,把防水袋在腰间系成死结,驾驶一辆摩托艇向上午参观过的那座潮汐小岛靠近。
潮汐岛涨潮后就会被淹没,岛上小到只有一间石屋和几块礁石,可不知建造者用的什么石材,石屋内外墙都光溜溜地长不住贝壳牡蛎。
黎观把摩托艇停在背岸的一侧,攀爬礁石上岛,她站在石屋跟前面对来时的方向,无数不规则的浪花里,有一片银白色的三角正匀速稳定地朝这个方向靠近。
“果然跟上来了。”
她一点也不担心追踪的另一艘摩托艇,反倒慢悠悠地解开防水袋,取出那些狂热粉丝跟踪到公司、酒店之后遗留下来的物品,当然还有信箱中收到过言辞疯狂的信件,全都随意抛洒在岛上、海上,让它们能顺理成章地在第二天被海浪冲上沙滩。
贺时序孤身抵达潮汐小岛,岛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艘同款摩托艇提前停在了小岛远离岸边的一面。
石屋黑洞洞的,靠近门口时一股湿漉漉的海洋水汽扑面而来,月色清辉下让人分不清天空在哪里,海又从哪里开始。
走进石屋,海浪声在四处冲撞中无穷放大,夜晚过于浓稠的海腥味会让人想起被黑色海浪卷入深海与水草腐鱼躺在一起的画面。贺时序的鼻梁碰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水汽,他停下脚步,碎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脸上。
“落我手里了哦?好奇心太盛了,贺时序——”
话音未落,一把冰凉的匕首架在贺时序被打湿的皮肤上,黎观语气轻佻像在调情,手上动作却要杀人。她取出柳风柔健身用的弹力带,拉住一头让贺时序自己捆上手脚。
贺时序也没有多问,利索地将自己双手双脚绑好后交给黎观检查。借着黎观低头查看的0.01秒匕首偏离时月光照射下的银色反光,贺时序猛地蹲下侧身逃脱,用肩膀撞击她的手肘打落匕首后,反身将黎观压在墙上。
“啊——”尽管有贺时序被捆住的双手垫在她脑后,黎观还是被压得闷哼了一声。
垒墙的石头并不规整,黎观右边小腿撞在凸起石块的棱面上,她听到骨头撞在墙上的声音,心下一凉,剧烈的疼痛即刻游走开来,全身感官都聚焦于骨头断裂的那一点上,右腿根本无法触地,连保持平稳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吃力起来。
全面感受过薄肌也是肌肉的教训之后,黎观从贺时序肩膀上面露出两只绝望的眼睛,心中后悔自己怎么自信就没去买麻药把他扎翻。她无心去听贺时序在说些什么,腿部疼痛愈演愈烈,无法进入神经麻木,反而连带身体也出现瘫软的趋势,警报声在脑海中响起,
黎观干脆殊死一搏,一拳打在贺时序下巴上,逼迫他完全暴露出脆弱的脖颈然后死死掐住。头部用力狠压他的手,不让他有机会出手挣脱。
两人皆作困兽之斗。
“唔!”贺时序被掐住发不出声音,身体本能挣扎起来,期间碰撞到黎观的伤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黎观狠狠咽下口中铁锈味,下唇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只是跟断骨之痛比起来,勉强能算做转移注意的安慰。她咬着牙,流着血,没想到殊死搏斗来得这样早。竭力收紧的手指像铁箍一般嵌进贺时序的皮肤里,完全超出了人们对女性纤柔的想象,她是抱着令他葬生于此的目的下了狠手。
流血的嘴唇贴近贺时序耳畔:“打算跟我玩意志力游戏吗,贺医生?不要想着装死逃脱,时间能让你的意志单薄得不存在。”充满血腥味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贺时序湿冷的耳廓上,阴毒的话语钻进耳内,只为通知他此刻毫无挣扎的余地。
弥留之际,他恍惚看到实习医院的走廊里一片大雾弥漫,他只能看清医生、护士、患者、家属们的双腿,无论怎么驱散灰色的烟雾都无法显露出那一张张回头朝向他的面容……有人在人群中厉声呼喊:“贺医生——你还我女儿!你这个杀人犯!你不配做医生!”
黎观将昏迷的贺时序放倒在地,为了安全起见暂时不解开绳子。她坐在他身旁,放平右腿,割开防水裤,仔细检查没有外伤存在,但内部出血已经在皮下青紫肿胀起来。看来她必须祈祷贺时序尽快清醒,否则,从今夜开始落入地狱的就不止柳风柔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