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青桐院与三房所住的院落有些距离,云笙估摸着走了一刻多钟,守门的婢女见了她,先将她带去堂屋,随后行礼道:“二娘子去三夫人院里请安了,还望云娘子稍候片刻。”

    云笙点点头:“不要紧的,我等一会儿便是。”

    须臾,一身绫罗绸缎的谢亭兰撩过门帘入内。

    她瞅瞅云笙身后,再无旁人,谢亭兰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

    云笙起身,将包在手帕里的耳坠递了过去,柔声道:“昨夜二娘子走得急,这应当是你落下的吧。我怕时日久忘了,想着今儿给你送来。”

    谢亭兰强颜欢笑,倏然觉着自己就是个小丑。

    也不知她脑子冲动别了哪根筋,昨日故意撂下一只耳坠,没成想来的人竟是云笙。

    她望着云笙笑意盈盈的双眸,面上臊的慌,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心怀愧疚。

    对方还在温柔提醒着她:“我观二娘子这只耳坠很是金贵,日后可得小心些,免得丢了东西心中伤怀。”

    谢亭兰眸色复杂,她怎么这么傻,又笨又单纯,迟早要被那个谢清远吃的渣都不剩。

    她抿抿唇道:“多谢云娘子,还劳你亲自跑一趟,叫婢子来送也是一样的。”

    云笙笑了笑:“索性我也闲着无事。”

    毕竟她呆坐在屋里,也是胡思乱想,不如出来走走,就当散散心。

    谢亭兰话哽在嘴边,有心想提醒云笙几句,她那未婚夫根本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昨夜想了一夜,忽地就想通了,越想越不对劲,这谢清远要真是个好的,怎就之前不知道跟她避嫌,现在倒是想与她撇清干系了?

    理清后,谢亭兰便觉自己前段日子被下了降头,也怪那谢清远太过能装,叫她蒙住了双眼。

    只她再三踌躇,无凭无据的终是不好妄下定论,只旁敲侧击问道:“昨日见云娘子与远郎君相携赏花,看着感情可真叫人羡慕,远郎君应当对云娘子很好吧?”

    云笙面皮薄,白嫩纤细的脖颈处爬了层淡粉,垂眸道:“叫二娘子看笑话了,他是对我挺好的。”

    谢亭兰眼皮跳了跳,终是没再说什么,她也不想无缘讨人嫌,毕竟她与云笙的关系也没好到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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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一了,云笙的日子仿佛又跟回到从前一样。那两个吻过后,谢湛因是被她的粗鄙言行厌上了,几日都不曾见过他。

    不过相比于谢湛,她更担忧谢清远。

    他近日常常早出晚归的,白日见不到人影不说,夜里也很晚才能回来。回来面上便疲乏的要紧,云笙好几回想问,张了张嘴终是将话头咽了下去。

    用过晚膳,她看眼外头暗下来的天色,去钱婆子屋里问道:“娘,阿兄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待会儿他回来,您老要不要问一问?”

    钱婆子瞥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懂什么?这事远郎早跟我说过了,我们既来长安,就得想法子结交些权贵,日后也好有个门路办事,只寄托在侯府身上到底也不是个长久办法。他最近好不容易有些苗头,你可别去惹他烦,坏了我们的好事。”

    云笙心头泛酸,原来婆母她都知道。也是,否则这种误了读书的事,她怎会应下?

    只她口口声声我们我们,她难道不是这个家的一员吗?还有夫君为何不肯与她说这些?

    云笙捂住胸口,不可否认心里头有些绞的难受。

    日头西斜,谢清远一身酒气,醉汹汹的敲响了青桐院的门。

    云笙叫婢女帮着,一同将他搀扶着进屋。

    她看眼谢清远喝得满面通红的脸跟脖子,止不住的担忧,柔声问道:“夫君,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怎天天都喝这么多?酒大伤身啊。”

    这些道理谢清远怎会不知,只男人们的交情,都是一盏盏酒喝下来的,况且给他递酒的全是朝中权贵,对方看重他,他哪里敢不喝,落了对方面子?

    素日谢清远也是清高的,恃才傲物,只来长安这些日子,他才看明白,他引以为傲的才华在那些世家子们看来,一文不值,只会徒增旁人笑料。

    他酒气冲天,跌跌撞撞地伸出一根手指,冲云笙傻笑道:“笙娘你不懂,陆侍郎看重我,才频频将我带在身边,那陆侍郎…陆侍郎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说完他又是嘿嘿一笑,音调已然颠三倒四。

    云笙凑近些,只听谢清远口中喃喃赌坊什么,她想再听清点,他便一歪脑袋昏睡过去。

    思来想去一整夜,云笙都觉放心不下,跟赌坊沾边能有什么好事?是以翌日她便出门打听,都道陆侍郎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因着会讨巧拍马屁而被太子留在身边,素日里常爱出没赌坊。

    云笙一整日都在惴惴不安,做针线活时都扎破两回指尖。

    待谢清远日暮归家,她便上前道:“夫君,我着人打听,那陆侍郎是个好赌的……”

    她话都没说完,便被谢清远不耐打断:“我知笙娘想说什么,你只管放心便是,陆侍郎单叫我伴他在身侧,下赌的事我分毫没沾,我心里自有分寸。”

    旋即他又洋洋得意道:“陆侍郎还允诺我,过段时间便向太子殿下举荐我,来年下场我定是能稳中的。待我在长安站稳脚跟,便风风光光抬你进门。”

    云笙还是觉得不妥,走这般捷径门路哪里有自己踏踏实实上进稳当?

    她还想劝说几句,谢清远难得冷下脸来:“笙娘你个妇道人家,多跟着娘学内宅之事便好,外头的事不用你操心。”

    最后他大步跨出院门,匆匆留下一句:“好了。笙娘你先睡吧,我去外头散散酒气。”

    云笙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

    谢清远走了一刻钟,心里头的气便消了大半。

    他摇摇头,开始后悔方才与云笙说重话。她胆子那般小,也不知方才有没有被他吓哭?

    罢了,待会儿回去再哄哄她便是。她个女娘家,本就没见识,他与她计较什么?

    “远郎君,有空过来坐坐吗?”

    身后有道略微熟悉的女声唤他,谢清远回眸,是谢大娘子谢玉兰。

    他怔愣一瞬,瞧见对方兴味的眼神,定了定心神,原来那日不是他的错觉。

    谢清远面上笑了笑,如沐春风:“大娘子邀约,我却之不恭,自是有空的。”

    云笙对这些毫不知情,只知晓谢清远回来后心情愉悦不少,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

    次日他又是早早出门,云笙却顾不得再管他,只因钱婆子夏日火多,口壁唇角全起了火泡。

    她吃不下东西,只想喝碗凉凉的荷花粥片,大清早便将云笙叫过去骂了一通出气,复又使唤她做粥。

    云笙孝顺,低低应下便去小厨房忙活。

    她先起火烧水,又提着篮子去池边采些新鲜莲子。

    方走近水榭,便听见小男孩嘻嘻哈哈的清脆笑声。

    府上七八岁的郎君,便只有二老爷妾室温姨娘所出的庶子谢明庭。

    云笙依稀还听到那位温姨娘在温柔哄着儿子:“明庭,慢点跑,小心摔着。”

    忆起那日花丛中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云笙有些尴尬,以及莫名的排斥,一时间伸在半空的绣鞋顿住,不知道是否要等她走远些再过去。

    她还在犹豫踌躇,温姨娘撇见那角裙摆,笑着上前道:“是云娘子吧。”

    云笙不自在笑笑,着实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偏头解释道:“我来采莲子,又怕搅了温姨娘母子雅兴,这才一时没上前来。”

    温姨娘弯着唇角:“云娘子客气,不过是孩子玩闹罢了,有什么要紧?”

    她话罢,两人间的气氛便瞬间僵住。

    温姨娘瞅瞅云笙神色,低叹一声道:“我见云娘子还有事要忙,若你下午得空,可愿来我屋里坐坐?”

    云笙心神惧惊,敷衍应下。

    她跟温姨娘不熟,她邀她前去说话,是有何用意吗?她那日到底看见什么没有?

    因着她这句话,云笙做粥片时心不在焉,她给卧榻在床的钱婆子端去,又伺候她用完,方才沐浴换身衣裙去寻温姨娘。

    温姨娘刚把儿子哄着歇晌,婢女便禀云笙到了,现下在堂屋等着。

    她摇摇头,心道这云娘子也真是心急。

    两人一见面,云笙便起身,颇为歉疚道:“是我扰了温姨娘歇息,就是不知姨娘上午那番话,有何用意?”

    温姨娘望向云笙有些不安的神情,她拍拍她的手道:“我观云娘子见我不自在,便知那日你当是看见我了。我也是个敞亮人,不想叫你整日忧思,便叫你前来说说话。云娘子的心只管放到肚子里去,我只当那日什么都没瞧见。”

    云笙耳朵嗡嗡,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一片冰凉。

    她喃喃道:“姨娘你……你都瞧见了?”

    温姨娘叹气:“我本来以为是府上的婢女勾搭爷们或是与哪个仆从不检点,可……可没料到走出来的人竟是侯爷。我怕跟侯爷撞上,便到丛子里躲了片刻,再往后你便知道了。”

    她面色复杂,继续道:“只是我也实在没料到,没料到……另一个人会是你。”

    云笙自嘲笑道:“是啊。我一个有未婚夫的人,谁能想到呢?温姨娘……应是觉得我不检点吧。”

    说这话时,她可谓平静到极点。

    温姨娘低声问:“是侯爷强迫云娘子吧?”

    云笙霎间愣住,又听她道:“若你心甘情愿,何苦又怕我知晓?”

    “姨娘真是眼明心亮,我的确不愿……不愿伺候谢侯。”云笙苦笑。

    “我清楚云娘子与未婚夫相爱,只云娘子可知侯爷权势滔天,他若真看上你,要强纳你进后院,你,你很难躲过一劫。”

    “我又何尝不知?这些天不过是得过且过,不怕温姨娘笑话,好似每一日都是数着过的,只盼他厌了我。”

    温姨娘细细听着,她顿了顿问道:“云娘子,就没想过顺着侯爷意吗?”

    在心里憋了许久的事,一朝与人说出来,云笙轻松不少。她莞尔一笑:“不怕温姨娘笑话,我小门小户出身,只盼与夫君一心一意过日子,相夫教子,从未想着攀附高门做贵妾。”

    话落,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又忙道:“温姨娘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姨娘摇头安抚她:“云娘子别急,我知你不是那个意思。”

    随后她神色恍惚,亦说起了她的事。

    “我本是要被父母卖进青楼的,只老天怜惜我,半路叫我撞上二爷,这才有幸被二爷抬成妾室,否则哪有如今这舒舒服服的好日子。我这般身世飘零的女子,能给二爷做妾,已是知足。”

    云笙唏嘘不已,原来温姨娘也是个可怜女子。

    只她还有个家,还有个未婚夫,谢湛无耻强夺她,云笙凭何顺他的意?

    温姨娘看眼云笙,心中一笑,到底年轻没吃过太大苦头。

    她以为嫁与她那未婚夫,便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乡下男人如此,说到底不过是穷,但凡兜里有几个铜板,就算逛不起青楼,保不准也会花在同村的寡妇身上。

    她看那谢清远也是个心思活泛的,何况他日后也是要做官的人,云笙便能保证他不会三妻四妾吗?

    既然男人都一个样,又何苦为难自己去吃苦,何不寻个有权有势的,最起码能护着她,吃穿不愁,谢侯未必不如那谢清远。

    不过温姨娘也不傻,自不会当着云笙的面,说这般不讨喜的话,只道:“我素日一个人也是闷着,云娘子若不嫌弃,可多来走动走动,陪我解解闷。”

    云笙笑道:“好啊,我一个人也是发闲。”

    一连几日,两人熟络不少,钱婆子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她还是提醒云笙:“你个缺心眼的,咱们一家子都得在二夫人手底下讨生活,你做甚跟个妾走得那么近?她再受宠,到底也越不过二夫人去,不是我老婆子说你,眼皮子过于浅,有那闲功夫你不如多照料着远郎的寝食。”

    云笙也不辩驳,任由她说。她倒想照料夫君,可他日日早出晚归,她能如何?

    这日她又去寻温姨娘做女工,温姨娘好心要留她用顿膳食,云笙遣阿喜回去跟钱婆子说一声,便应下了。

    阿喜踌躇片刻,想到侯爷近日朝事繁忙,白总管也有几日不曾问过她云娘子的近况,不过一会儿功夫不在,她点点头回了青桐院。

    云笙这厢与温姨娘用过午膳,对方先去儿子屋里瞧瞧,复又安置她在偏房歇息,待会儿两人再说说话。

    饭后身子疲乏,云笙坐着等了会儿,便侧身躺在塌上小憩。

    她阖上眼睛没多久,便朦胧听见吱呀一声,云笙以为温姨娘回来了,她方想转过身说话,榻边倏然塌陷一角,她的一头青丝被人狠狠拽过去。

    “我的好姨娘,你近来都躲什么躲?”

    云笙惊恐睁大双眼,一半是头皮被扯到发疼,一半是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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