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那是凤烨然。
虽然她现在戴着面纱,可秋盏就在那里,他就算是个笨蛋,也应该能认出她。
况且,她衣衫未变,颈间的牡丹更是今夜独有。
大声呼救?
不行。
若是惊动旁人,胡典顺势坐实“两情相悦”,到时任务失败,她就必须追去越州。
不呼救?
那就是默认偷.情,结果和大声呼救一样。
只是继续用迷药也不行,谁家正经娘子会随身携带迷药?
许乐安心思百转,指尖在袖子里婆娑药粉,却迟迟没有反应。
胡典见她沉默,以为得了默许,心底雀跃不止,混着酒气的吐息喷洒在许乐安脸上。
“筱娘……将来你定会感激我。”
感激?
许乐安冷笑,心底瞬间有了主意。
她轻颤长睫,眼眸软得像是浸满水的月牙,对着凤烨然的方向可怜道:“大人,救——我。”
凤烨然眸光不变,步履未停,转过拐角走向另一个方向,只给她留下一个精致的侧脸。
走了?
许乐安怔住。
她很确定,凤烨然看懂了她的求救。
在她愣神的空档,胡典也抬头望去,看到凤烨然的瞬间,双腿发软,身形跟着一晃。
许乐安回神,趁势错身,提裙快跑,软绵绵地摔倒在凤烨然面前。
“大人救我。”
按照一般套路,她更应该扑到凤烨然怀里,只是以他刚才的态度,还是保持一点距离较为稳妥。
凤烨然没有看向许乐安,而是转眸看向齐方。
齐方小腿肚瞬间绷紧,恭敬道:“属下失职,让人扰了郎君清净,回府后自当领罚。”话毕,大步逼近许乐安。
是要把她丢出去吗?许乐安愕然。
齐方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她忽然低低地抽了一口气,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向凤烨然脚边。
衣摆慢慢放大,许乐安看准时机,趁势去抓,却在距离三寸时,被一股内力硬生生定住。
她抬头往上,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眸。
在这双眼里,许乐安看见自己杏眼含泪,睫尖轻颤,似有千言万语,却又羞怯得不敢说出口。
非常完美。
她正要轻眨一下,挤出泪来,胡典突然从亭中冲出,一把将她拽起,作势离开。
“筱娘这是作甚?”
许乐安被拉得踉跄两步,再次刷新对胡典的认识。
她轻扯手腕,冷声道:“郎君请自重。”
“自重?”胡典像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嘴角肌肉不停抽搐,五指也猛地收紧,“你我两情相悦,亲密些又何妨?
许乐安感觉腕骨像被铁箍勒住,先是一阵钝麻,随后尖锐的痛意随着经脉上涌,疼得她指尖发麻。
她垂眸向下,看到胡典青筋暴起的手背,没有着急去解释。
现在只要点破身份,说他认错人即可。
只是一旦说破,刘三郎必会知晓,那筱娘跟户部侍郎家的亲事便很难再退。
筱娘是胭脂铺的客人,从她答应接下这庄买卖开始,这就是系统任务,必须完成。
许乐安无视胡典的存在,抬眸看一眼凤烨然,施礼道:“多谢。”短短两字字,尾音带一点哽咽,却又软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下一瞬,她的声音陡然转冷,轻扫胡典一眼,继续看着凤烨然道:“我与这位郎君,并不相熟。”
闻言,胡典脸色发白,余光瞥向凤烨然,鸦青色的身影静立不动,既不出声,也不离开,压得他胸口发闷。
从越州前来汇合的人突然消失,除去凤烨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本事。
他现在无事,定是凤烨然没有发现,可若是在这里出了披露,他将必死无疑。
胡典喉结滚动,眼底满是乞求:“筱——”
“筱娘,长安县令之女,婚配户部侍郎之子刘下棋。”
凤烨然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利刃擦过脸颊。
胡典额角冷汗滚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骤然消失,双唇抖动着跪地:“她、她不是……”
“聒噪。”
凤烨然连看都没看他,目光始终凝视着许乐安。
齐方会意,卸掉胡典下颌,拖着他往远处走。顺便连秋盏也被一并带走。
好吓人。
许乐安下意识收紧肩膀,下一瞬听到冷冰冰的系统音响起:恭喜宿主完成第九十八号任务,目前任务进度97%。
太好了。
她神情顿松,一想到所有任务即将完成,就控制不住心底的雀跃,微扬起唇角。
“很高兴?”凤烨然温淡的声音骤然响起。
许乐安表情不变,垂首用袖子轻拭眼角:“能得大人相助,小女子自当欢喜。”
凤烨然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上前半步,袍角掠过许乐安裙边,如墨染水。
许乐安自然后退,刚好踩到掉落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同一时间,回廊转角处,一个俏丽的人影走出,转瞬又缩了回去,像是被这声脆响给吓住了。
凤烨然顿了一瞬,俯身平视许乐安。目光自上而下,落到她颈间的艳粉色牡丹上:“既知我身份,还敢拿我做刀?”
许乐安心尖一紧,下意识想要护住脖颈,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现在的距离极近。
直到淡淡的沉水香缠上来,她才猛然一惊,再次后退。
谁知却不小心踩到裙摆,整个人向后仰去。
凤烨然没有伸手。
甚至连指尖都未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像看一片飘飞的柳絮,任由她跌落进自己的影子里。
“呼——咚——”
风声从耳畔响起,屁股磕在青石路上,许乐安感觉尾骨像裂开了一样,又酸又麻。
她轻抽一口气,尾音微颤,像一把钩子撩过凤烨然的靴尖。
“这就是大人对我的惩罚吗?”她故意摆出一个优雅而脆弱的姿态,委屈发问。
凤烨然挑眉,目光落在她摔散的发髻上。
一缕乌发黏在唇角,夜风一吹,又贴上她颈侧的牡丹。
“此花,倒是别致。”他忽地伸手,指尖轻轻拨动许乐安颈间的艳粉色牡丹。“就是不知,这后面藏了什么?”
许乐安闻言一滞,瞬间坐直身体,拍开凤烨然的手臂,再死死捂住颈上的薄纱,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非常连贯。
完了。
她竟敢打凤烨然,他可是神策军中尉。
历朝历代均由圣人的心腹宦官担任,他既非宦官,却能独揽大权,绝不可能是一个单纯的善人。
稳住!不能慌,不能退,更不能躲。
许乐安悄悄吐出一口长气,缓缓松开脖颈,轻柔地整理牡丹花上的褶皱,眼神却看向凤烨然。
他的眼神很平静,像镜子一样。。
“那这样好看吗?”许乐安没有移开目光,耳语般问道。
凤烨然垂眸,看到自己被拍开的手掌,那里还在传出些微痛感。
他神色不变,轻轻捻动指尖,仿佛上面真有东西一般。
许乐安察觉不对,兀自起身,打算先寻个借口离开。
只是她刚站起身,凤烨然就再次抬手,手背朝上,似抓,似握。
许乐安藏在袖子里的手瞬间攥紧,后院屠戮已经过去三个时辰,寺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手段高明,或权力极大。
可无论是哪一项,都不是她能招惹的对象,所以脖子上的痕迹绝不能被人发现。
“大人此举,是要邀我同拜织女…”许乐安看一眼他的手,继续发问,“…还是要抬我进府?”
凤烨然的手停在半空,修长的手指线条流畅,指尖距离许乐安的脖颈不过一寸。
下一瞬,他眸光微动,手腕翻转。
许乐安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闭眼抱头。
“嗖——叮——”
破空声擦着她的耳畔掠过,随后又是一声脆响在身后响起,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刀刃的声音。
“出来。”凤烨然淡淡开口,嗓音听不出情绪。
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片叶子,轻轻一弹,发出“嗡”的一声低鸣,像刀刃一样。
“还不出来?”他越过许乐安,看向专属小院的方向。
此时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湖面的声音。
须臾,回廊转角处出现一抹俏丽的身影,随后又有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现在她两侧。
“哎呀,被发现了。”
俏皮的女声响起,她却并未走出回廊,只露出半截橙红色的裙摆。
那声音带着天家独有的贵气,但只要用心聆听,就会发现藏在深处的轻颤。
凤烨然垂下手,那枚叶子无声碎成齑粉。
“殿下身体不适,就莫要出来。”他的声音温温淡淡,仿佛面对的人不过是一个寻常百姓,而非邺朝最受宠的小公主。
听到“殿下”二字,许乐安便知离开的机会来了。
她悄悄提起裙摆,转身盯着凤烨然的后脑勺,一步一步往后挪。
明姝本就心绪不稳,在许乐安转身的那一瞬,借着月光,刚好看清她的脸——那是白天被她撞到的人。
“为什么…”她低声喃喃,嗓音里的轻颤根本压不住,“…没有死……”
明姝太震惊了,以至于后面跟凤烨然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腿软得不行,走得却很急,像落荒而逃的雏鸟,几乎是被宫人半扶半抱着离开。
回屋后,她捂住心口,颤声吩咐:“快……快查那个小娘子。”
明姝走后,湖畔就只剩凤烨然一人。
光影摇曳,刚利用完他的人却已经溜了。
他也不恼,垂首看向地面,许乐安摔倒的地方,一方绢帕安静地躺着。
少顷,齐方折返回来,顺势捡起帕子,双手奉上。
帕子的一角绣有一弯弦月,月梢处一点朱砂,像是新落的胭脂。
凤烨然轻扫一眼,淡然开口:“这朱砂还不够红。”
“给许娘子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