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璇芸(十四)

    言宓摸了摸赵璇芸的头,随即点起只剩小半截的蜡烛,昏黄的烛光下,言宓近看她又旧又皱的麻布衣服,惊魂未定的面容,她轻柔地揽住了这个姑娘。安抚了一会,言宓站起身,“筱枫,今天尝尝我给你做的汤,不要笑话我哦!”

    赵璇芸指着外面的小院,锅碗瓢盆都在外头。

    言宓站在灶台前,赵璇芸在旁边蹲着烧火。言宓抄起菜刀熟练地刮下鱼鳞,去除鱼鳃和内脏,只一会儿功夫两条鱼都被她处理干净了。起锅烧油,和赵璇芸之前在醉仙居的方式不同,言宓用的油不多。鲜鱼下锅溅起跳跃的油点,言宓轻轻翻动,来回煎烤,鱼肉变得金黄,她便抄起水瓢往锅里加了水,又放入一些去腥的香料。赵璇芸默契地多塞了几块木头和干草,加大灶火。

    等待鱼汤烧开的间隙,言宓和赵璇芸坐在灶台旁,看着星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看着言宓手上因练武磨出的厚茧,赵璇芸调侃道,“我以为你们这些门派弟子,心中都只有至高武学呢,做饭什么的自有他人完成,没想到言宓你烧火做饭这么熟练~”

    “行走江湖,也不能顿顿都在客栈吃饭吧。”言宓把玩着手里的用来烧火的干草,笑道,“更何况在荒山野岭的地方,也没有客栈呀!”

    “和武功一样,这些技艺也是得掌握的,只不过我肯定不像筱枫你专精于此,一会儿煮好了你可不要笑话我。”

    火光映照着赵璇芸的侧脸,她摸了摸衣襟中的玉佩,看着漫天星辰说:“也不是我专精于此,我会的,峰行比我更会,醉仙居那些也都是他教我的,我只是复刻罢了,用来生存,也用来想念。”

    言宓看着落寞的她,不经意想起赵璇芸傍晚在路上断断续续诉说的这两年的遭遇,尤其是唐禹最后的威胁和她在扬州的连夜逃离。她本就对唐禹穷追不舍的行为感到愠怒,此时赵璇芸悲伤的神色更是激起了一股强烈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她揪了一把干草,力道大得震得灶火隔着灶台都一阵摇曳,清丽的脸上满是寒霜。

    “哼,筱枫你心有所属,分明已经一再拒绝,唐禹那厮竟还来纠缠,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开口,做劳什子先礼后兵那一套,就应该先把他打一顿,这个混账东西!”她眼中闪烁着凌厉的锋芒,那是属于蓬莱顶尖弟子的锐气。

    赵璇芸看着言宓为她动怒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悲伤。她起身倒了杯水递给言宓,自己也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想起问道:“不谈这个人了,对了,言宓,你怎么会突然来千岛湖?”

    言宓平息了怒火,看着赵璇芸,突然狡黠一笑,然后并没有马上理会这个问题,她在对方充满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灶台前,对赵璇芸招了招手,“炖好了,筱枫你来尝尝~”说着,她舀了一小碗递过去。

    赵璇芸吹凉后抿了一小口,鱼肉鲜美,鱼汤清甜,乳白色的汤并不油腻厚重,明明买的是河鱼,却仿佛带着海鱼的天然滋味。她看着言宓期待的眼神,轻轻摩挲着缺口的碗,“很好喝,像我母亲炖出来的味道,像家。”

    这是第一次赵璇芸提到有关她自己的,林峰行以外的人,在言宓心里,这就是最高评价,她温柔地笑了。

    “所以,言宓,你怎么会在千岛湖呢?”

    言宓坐在她旁边,也捧着一碗鱼汤,没有喝,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赵璇芸,唇角漾开一抹清浅却无比温暖的笑意:

    “刚刚卖了一个关子,筱枫。”她压低了声音,再一次叫出那个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名字,“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我给你的承诺?”

    “只要我言宓一日行走在江湖上,就替你留意一日林峰行这个名字,这个还记得吗?”

    赵璇芸微微一怔。承诺?那个关于寻找林峰行的承诺?她当然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她喝完最后一口鱼汤,放下碗,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的玉佩,粗糙的刻痕硌着掌心。她垂下眼帘,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而无奈的弧度:

    “你的承诺我当然记得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早已认命的疲惫,“只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言宓,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这个人呢?你的诺言是我的温暖,可其实我从未真的把那诺言当真过。”她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凉和清醒的绝望,“我的事太过离奇,太过荒谬。这两年,我心底里慢慢地也不再抱有能再见到他的希望,那只是一个支撑我活下去的念想。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想,是不是我曾经遭受过什么重创,林峰行和星城广场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从来没有存在过。”

    言宓看着她眼中那浓重的绝望和自我否定,心中一阵揪痛。她放下汤碗,伸出手坚定而温暖地握住了赵璇芸冰凉颤抖的手。

    “筱枫,看着我。”言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是我从未怀疑过你说的任何事情,我也从不怀疑我是否能兑现给你的承诺。我相信你心里是有一丝希望的,否则为什么玉佩不离身。你可以没有期待,可是总要亲眼去看看,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对不对?哪怕只是一次微乎其微的、渺茫到近乎于无的希望呢?”

    “如果是假的,我会陪着你,筱枫,我一定会陪着你直到你走出来,这是我给予你希望又让你失望的责任。”

    她顿了顿,眼神更加专注,仿佛要传递给她所有的勇气,“但我其实不觉得这全是假的,我这次来,就是因为我可能真的找到了一点线索。”

    “线索?”赵璇芸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巨大的、几乎让她眩晕的冲击感席卷而来,她盯着言宓的眼睛,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线索真的有吗?”

    言宓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力量传递给她,她缓缓说道:“我不能全部确定,筱枫,只是这个人身上,也有些地方很奇怪,我认为不是巧合,或者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她仔细回忆着,将嫁到长歌门的一位师姐传回的消息娓娓道来,“我师门里有一位师姐叫方荟,她一年前嫁给了一位长歌门的弟子,叫孙尧。”

    “师姐说,孙尧有位师弟怪得很,长歌门以雅乐入道,以琴声入武,琴是乐艺之首,修习古琴是长歌弟子的傍身之技艺,按理说应该这位师弟也应该修习古琴才对。可据说他只专注于如何用琴弦来攻击,琴艺差得令人发指,完全不像长歌弟子,但是,”言宓加重了语气,“他的笛子和箫却吹得极好,意境悠远,自成风格。”

    “方师姐说,按孙尧师兄的说法,这位师弟的雅全在横笛竖箫上了,琴只是他的武器。”

    赵璇芸的心跳加快,林峰行玩剑三时选的就是长歌门,他觉得琴中藏剑很帅,而且他总自嘲手指僵硬学不会弹琴,但笛子确实吹得很好听,小时候还考级。

    言宓继续道,“他的握笔方式很奇怪,跟所有读书人都不一样,他每次写字都用的姑娘家画眉的炭笔,姿势像是握着筷子,可偏偏他又能写出一手极好的字,方正有力,自成风骨。”

    握笔姿势奇怪,这听着像是在握硬笔,赵璇芸的呼吸急促起来,林峰行小时候确实被父母逼着学硬笔书法,还在少年宫拿过奖!

    “更重要的是。”言宓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似乎已经开始替赵璇芸感到高兴,“师姐说,他似乎一直在暗中托人向万花谷打听什么人,打听得很隐秘,很执着。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赵璇芸苍白的脸和骤然放大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人,他告诉别人,他的名字叫邢峰林。筱枫,反过来念是什么?”

    邢峰林。

    峰林邢。

    林峰……行?

    赵璇芸的思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彻底停滞了,长歌门身份、琴艺奇差、古怪的握笔方式与好字、向万花谷打听人(万花是赵璇芸玩游戏选的门派)、还有这个倒过来念的名字!

    所有的点,如同散落的珍珠,被“邢峰林”这个名字瞬间串联起来,在她脑海中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是他吗?会是他吗?

    他也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他在找她吗?在向万花谷打听她吗?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希望瞬间将她包裹,她的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可是万一呢?

    万一只是巧合呢?

    万一这个名字只是相似呢?

    万一那些特征也只是另一个同样特立独行的其他人呢?

    这希望太过巨大,太过巧合,太过美好,美好得如同虚幻的泡沫。她害怕,害怕伸出手去触碰,那泡沫就会“啪”地一声碎裂,留给她的,是比之前更加深重百倍的失望。

    她浑身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紧紧攥着言宓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她看着言宓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眼睛,巨大的渴望和极致的恐惧在她心中疯狂撕扯,让她几乎要崩溃。

    “言宓,”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会是吗,我害怕这些都只是巧合,只是我一厢情愿。”

    言宓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拨开她的碎发,“筱枫,我和你一起面对,明日我们去找方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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