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璇芸(十三)

    千岛湖的日子,在湖光山色与惊惶不安的夹缝中缓缓流淌。赵璇芸像一只受惊的鸟,栖息在这片远离扬州的山水之间。千岛湖时常能看到长歌门的弟子,他们知书达理,抚琴舞剑,干净雅致的文人衣袍勾勒着水绿色的精美刺绣,一颦一笑如清风过境。长歌门的方向,每日总有清越悠扬的琴声随风飘来,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珠落玉盘。那琴音,如同无形的丝线,总能轻易穿透她层层包裹的麻木与警惕,温柔地勾动心底最深的弦。

    每当琴声响起,她洗菜切墩的动作会不自觉地放慢,眼神飘向琴声的来处,带着一丝恍惚的暖意。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空调、有外卖、有林峰行絮絮叨叨的小窝。周末的时候,她偶尔坐在古筝前,绑着拨片的指尖揉弦,有时候是一些经典独奏,有时候是一些流行歌曲。林峰行会吹笛,家里堆满了他的各种竹笛,他总是会拿出来跟她一起合奏,然后两人笑作一团。或者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哼唱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旋律,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这些回忆是赤裸裸的双刃剑,是支撑她在异世活下去的蜜糖,也是刺穿她心防的毒刃,甜蜜过后,是更深的孤寂和噬骨的思念。而紧随思念而来的,是唐禹那双如同跗骨之蛆、充满阴鸷占有欲的眼睛。那眼神带来的寒意,瞬间就能将悠扬琴声勾起的暖意冻结成冰。她握紧了手中的菜刀,指节泛白。唐禹,那个神经病,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份如影随形的恐惧,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赵璇芸在食肆辛苦劳作数月,终于又攒下一点微薄的积蓄后,逃离的念头再次占据上风。千岛湖虽美,长歌门虽雅,但这里离扬州还不够远,不够安全。她必须继续走,走到更偏僻、更无人知晓的角落。

    然而,命运的网,早已在她毫无察觉时悄然收紧。

    就在她默默规划着下一次逃离路线时,那个她最恐惧的身影,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豹,踏入了这片宁静的山水。

    唐禹的到来,并非巧合。扬州一别,他盛怒之下并未失去理智,相反,那极致的羞辱和挫败感,如同最烈的催化剂,将他骨子里的偏执和占有欲彻底点燃。赵璇芸刚跑,唐禹没多久就知道了。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赵璇芸太容易找到了,他只是稍微动用了唐门在江南的一点人脉和暗线,一张无形的网就可以轻易织就。反而因为太容易,唐禹有点怀疑他之前猜测的,赵璇芸的高贵身份是否属实。无论如何,赵璇芸的逃离路线、落脚点,虽然因她的小心谨慎而有所延缓,却终究没能逃过这张网的捕捉。

    得知她隐匿在千岛湖畔的小镇,唐禹恰好接到唐门一项需要与长歌门交涉的武器维护任务,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带着任务,不疾不徐地来到了千岛湖。他没有立刻惊动她,而是先完成宗门交代的任务,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让猎物先在自以为安全的巢穴中享受享受无知无觉的时光。他需要在她最放松、最毫无防备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彻底碾碎她所有的反抗意志。

    唐禹很轻易地就踏入赵璇芸的住所,他知道了她明天又要逃跑,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他环视一周,仿佛在看他为赵璇芸准备的牢笼,然后坐在她的桌旁,等待着猎物回来。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千岛湖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赵璇芸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拖着疲惫的身体,沿着湖畔青石小路,走向自己栖身的那间简陋小屋。她的心情因白日里听到的一曲特别动人的琴音而稍显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对明日逃离计划的憧憬。

    然而,这份微弱的平和,在她推开小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瞬间粉碎!

    屋内光线昏暗。一张破旧的小方桌旁,一个身影端坐着。

    黑色的常服,即使在昏暗中也透着一种内敛的精密与冰冷。唐禹姿态闲适,甚至带着一丝慵懒,仿佛在自己家中等待晚归的家人。桌上没有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勾勒出他英俊却如同覆盖着寒霜的侧脸轮廓。他听到开门声,缓缓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僵在门口的赵璇芸。

    那目光,深沉、幽暗,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猫捉老鼠般的兴味和志在必得的冰冷笑意。

    “璇芸,别来无恙?”唐禹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情人间的问候,却让赵璇芸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瘟神!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震惊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恶魔般的男人缓缓站起身,向她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即将将她彻底淹没之际——

    “今天的鱼特别新鲜,我给你炖鱼汤好不好?”一阵轻快的女声自赵璇芸身后传来,“怎么了,你怎么不动了?”是言宓。

    在赵璇芸僵住的时候,言宓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看见唐禹,言宓带笑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唐禹师兄,追得可真快。”音色清泠如水、带着一丝凛冽寒意的声音。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赵璇芸立刻跑到了言宓身后!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里,一道水蓝色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小院门口。衣袂飘飘,绣着银线云纹海浪的裙角在暮色中流淌着微光。言宓身姿挺拔如修竹,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却如同凝结了千载寒冰,冷冷地注视着屋内的唐禹。

    如释重负的惊喜瞬间冲垮了赵璇芸紧绷的神经。她几乎是下意识又紧紧往言宓身边靠了一步,抓住了言宓的手臂,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怕的冷汗这才涔涔而下。幸好,幸好回来时在码头碰见了刚刚下船的言宓,幸好言宓想和她一起回来,否则此刻独自面对唐禹,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赵璇芸心里疯狂祈祷:言宓你就是我的神!靠你了!快打他!

    言宓感受到赵璇芸的颤抖和依赖,轻轻拍了拍她紧抓着自己的手,示意她安心。她的目光始终锁在唐禹身上,声音如同冰玉相击,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只是师兄您这样子看着,可不像是要好好给人道歉的模样。”

    唐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那副温润如玉的假面覆盖。他停下脚步,目光在赵璇芸紧抓着言宓手臂的手上扫过,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对着言宓展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几分无奈和深情的笑容:

    “言师妹说笑了。我对璇芸一片真心,何须道歉?只是她孤身一人离开扬州,我心中实在牵挂,放心不下,这才一路寻来。千岛湖山水虽美,但也并非绝对太平,我担心她一个弱女子,恐有不测。”他的话语情真意切,仿佛一个痴情郎君。

    “是这样吗?”言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唐师兄的‘关心’,就是未经主人允许,擅闯民宅?就是威逼胁迫,强人所难?”她向前一步,将赵璇芸更严密地护在自己身后,水蓝色的衣袂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气势弥漫开来,“璇芸的安全,自有我言宓倾力护着。男女授受不亲,就不劳烦唐师兄在此‘守候’了,请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和强大的自信。赵璇芸躲在言宓身后,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海潮般沉凝的气势,心中大定,疯狂为言宓点赞:说得好!怼死他!赶紧滚!

    唐禹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冷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言宓一眼,又扫过她身后赵璇芸那充满戒备和厌恶的眼神。他心知肚明,有言宓在此,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手。言宓的实力,他比谁都清楚,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沉默在暮色渐浓的小院中蔓延,带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窒息感。

    片刻,唐禹对着言宓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温和:“言师妹言之有理。是在下……唐突了。”他刻意加重了“唐突”二字,目光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赵璇芸苍白的脸上舔过,“赵璇芸,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一眼,矫健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从容不迫地从小院另一侧离开,很快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霭之中。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身影彻底消失,赵璇芸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言宓及时扶住。她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吓死我了……小宓,幸亏你来了,得亏在码头碰见了你。”她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不然……不然我今晚……”她不敢想下去,也许轻则身体受损,重则性命不保。

    言宓把鲜鱼放下,扶着她坐到床上,拍着她的背,轻柔的内力缓缓流入她的身体,帮她顺气。

    言宓安慰道,“别担心,筱枫,他走了,我在的时候,他应该也不会怎么样的。”等赵璇芸平静下来,言宓开心地指着那两条鱼,“你看这是我买的鲜鱼,晚上我做给你吃呀!”

    听着言宓轻快的语气,仿佛刚才唐禹的威胁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不足为道,赵璇芸从心有余悸慢慢心安下来。她握住言宓的手,感激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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