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缠绵了三日,将京城的青石板路润得发亮。沈微婉坐在普惠医馆的窗前,看着伙计们将新到的药材分类上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本账册——上面记录着近半年来京城药材价格的异动,尤其是一味名为“紫河车”的药材,价格竟翻了三倍,且货源大多来自城南的一家药铺。
“这紫河车用量向来稳定,怎会突然涨价?”沈微婉蹙眉,对青禾道,“去查查那家药铺的底细,是谁在背后主事。”
青禾应声而去,不到半日便匆匆赶回,脸色凝重:“小姐,那家药铺的老板姓顾,听说……是顾文彬的远房堂兄。”
“顾文彬?”沈微婉握着账册的手微微收紧。这个名字像一根深埋的刺,轻易不愿触碰——那是她的前未婚夫,当年因嫌弃沈家败落,在她父亲去世后立刻退婚,转而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如今已是吏部的员外郎。
他此刻突然插手药材生意,绝非偶然。
正思忖间,药馆外忽然传来喧哗。几个官差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为首的正是顾文彬,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王妃,好久不见。”顾文彬拱手,语气却带着嘲讽,“有人举报你医馆私采紫河车,贩卖违禁药材,本官特来查验。”
沈微婉心中冷笑。来了。这分明是顾文彬设下的圈套,先用高价垄断紫河车货源,再栽赃她私采贩卖,意图用“罔顾人伦”的罪名毁掉她的名声。
“顾大人说笑了。”沈微婉侧身让开,“我医馆的药材都有正规来源,每一笔交易都有账可查,何来私采一说?”
“有没有,查过便知。”顾文彬挥挥手,官差们立刻冲入后堂,翻箱倒柜。他则走到沈微婉面前,压低声音道,“当年你弃我而去,嫁入王府,何等风光。可你别忘了,你父亲当年做过什么——他为了攀附权贵,曾用假药糊弄太医院,这事若捅出去,你觉得皇上还会信你吗?”
沈微婉眼中寒光一闪。父亲当年确因误信奸商,进了一批劣质药材,但早已查明真相,还了清白。顾文彬此刻重提旧事,显然是早有预谋。
“顾大人与其关心我父亲,不如管好自己的人。”沈微婉淡淡道,“听说令堂的咳疾又犯了?我这里有个方子,或许能治,只是不知顾大人敢不敢用。”
顾文彬脸色微变。他母亲的咳疾是陈年旧疾,寻遍名医都无效,沈微婉竟连这个都知道。他强自镇定:“少废话!若查不出违禁药材,本官自会赔罪,可若是查出来……”
话音未落,一个官差拿着一个锦盒匆匆跑来,献宝似的递给顾文彬:“大人,在后堂的暗格里找到了这个!”
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块紫河车,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顾文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沈王妃,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药馆里的百姓哗然,却没人相信沈微婉会做这种事。陈老爹拄着拐杖上前:“顾大人,微婉姑娘心肠最好,怎会私采这东西?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百姓们纷纷附和。
顾文彬却充耳不闻,冷声道:“带走!”
官差们正要上前,秦风带着王府的亲兵及时赶到,挡在沈微婉身前:“谁敢动王妃!”
顾文彬见状,反而更得意了:“怎么?王妃这是要抗旨不遵?看来这事确实有蹊跷,本官更要带回衙门细细审问了。”
沈微婉按住欲动的秦风,对顾文彬道:“我跟你走。但我若证明清白,顾大人该当如何?”
“若你清白,本官自当在医馆门前跪叩赔罪。”顾文彬拍着胸脯保证,心中却冷笑——人证物证俱在,她休想翻身。
大理寺的牢房阴冷潮湿。沈微婉坐在草堆上,闭目养神。她知道,顾文彬敢如此嚣张,背后定有靠山,很可能是与萧玦不对付的几位老臣,想借此事打击靖安王府的声望。
果然,入夜后,周明轩悄悄来见她,带来了消息:“王妃,顾文彬的岳父户部尚书正在串联官员,准备明日在朝堂上参王爷一本,说他纵容王妃为恶,罔顾人伦。”
“意料之中。”沈微婉睁开眼,“你去查两件事:一是顾文彬堂兄的药铺,最近是否与城外的乱葬岗有往来;二是顾母的咳疾药方,是否被人动过手脚。”
周明轩虽不解,还是立刻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次日早朝,户部尚书果然发难,痛斥沈微婉“私采紫河车,有伤天和”,请求皇上严惩。顾文彬则在一旁煽风点火,呈上“物证”,说得有鼻子有眼。
萧玦站在殿中,面色沉静:“皇上,此事尚未查清,仅凭几块紫河车就定王妃的罪,未免太过草率。臣请旨,由大理寺重新审理,三日之内定能查明真相。”
皇上沉吟片刻,点头道:“准奏。若三日内查不清,靖安王府与沈氏一族,一并问罪。”
萧玦刚回到王府,周明轩就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喜色:“王爷,查到了!顾文彬的堂兄每月都去乱葬岗‘收药’,还买通了几个仵作;另外,顾母的药方被人加了一味‘麻黄’,虽是治咳的药,却与她体内的另一种药材相冲,难怪久治不愈!”
萧玦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好个顾文彬,为了构陷微婉,竟连自己的母亲都不顾!”
他立刻让人将证据呈给大理寺。大理寺卿不敢怠慢,亲自提审顾文彬的堂兄,那药铺老板本就胆小,一见证据便全招了——是顾文彬让他垄断紫河车货源,再将私采的药材藏入普惠医馆,嫁祸沈微婉。
而给顾母药方加麻黄的,正是顾文彬自己。他知道母亲的身体不能用麻黄,却故意为之,就是想让母亲的病久治不愈,日后若沈微婉翻身,他还能以“求医”为名,攀附王府。
真相大白时,顾文彬正在家中饮酒庆祝,以为沈微婉定能定罪。官差破门而入时,他还醉醺醺地笑道:“是不是沈微婉招了?告诉她,只要她求我,我或许能饶她一命……”
当他被押到大理寺,看到堂兄的供词和药方时,瞬间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三日后,皇上在朝堂上宣判:顾文彬构陷王妃,罔顾人伦,革去官职,流放三千里;户部尚书识人不明,包庇女婿,降职三级,调离京城;顾文彬的堂兄及相关人等,一律斩首示众。
判决下来那日,沈微婉正在医馆为百姓诊病。顾文彬被押着路过医馆,按照承诺,跪在门前叩首赔罪。他头发散乱,囚服上沾满污泥,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沈王妃,是我错了……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我吧……”顾文彬泣不成声。
沈微婉没有看他,只是继续为面前的孩童听诊,轻声道:“情分?当年你退婚时,可曾想过情分?你用卑劣手段构陷我时,可曾想过情分?”
她写完药方,递给孩童的母亲,才抬眼看向顾文彬,目光平静无波:“路是你自己选的,苦果也该你自己尝。记住,做人要守底线,为官要存良心,否则,总有清算的一天。”
顾文彬被押走时,百姓们纷纷唾骂,扔烂菜叶和石子。他这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是官职和前途,更是做人的根本。
傍晚,萧玦来接沈微婉回府,见她站在医馆门口,望着顾文彬消失的方向出神,便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在想,人为何总是不知足。”沈微婉轻叹,“顾文彬本有大好前程,却因嫉妒和贪婪,落得如此下场,值得吗?”
“不值得。”萧玦将她揽入怀中,“但这也提醒我们,人心叵测,凡事需得谨慎。不过你放心,以后无论有什么风雨,我都会挡在你身前。”
沈微婉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中一片安宁。她知道,这场风波虽已平息,却让她更加看清了人性的复杂。但只要身边有他,有这些信任她的百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构陷与算计,她都有勇气面对,有底气反击。
夕阳下,普惠医馆的招牌在余晖中闪着温暖的光。沈微婉看着忙碌的伙计和排队求医的百姓,忽然觉得,最好的清算,不是看着仇人落魄,而是守住自己的初心,活得比他们更坦荡,更有价值。
她与萧玦相携离去,背影在石板路上被拉得很长,坚定而温暖。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那些试图阻碍他们的人,终将在正义与人心面前,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