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透过雁门关的箭窗,在医帐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微婉正蹲在药箱前分拣药材,指尖划过一株带着绒毛的“还魂草”——这是北狄草原特有的药草,捣碎外敷能治刀伤,是她从俘虏口中问来的偏方。
“王妃,东帐的赵小子醒了!”一个瘸腿的老兵掀帘进来,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刚才还能喝下小半碗粥呢,真是多谢您了!”
沈微婉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赵小子是个刚从军的少年,上次突袭时被北狄的狼牙箭射穿了肺叶,军医都说没救了,是她用“锁毒针法”封住出血点,又连着三日不眠不休地换药,才从鬼门关把人拉了回来。
“我去看看。”她擦了擦手,跟着老兵往东帐走。刚掀帘,就见少年挣扎着要坐起来,胸口的绷带还渗着淡淡的血迹。
“躺着别动。”沈微婉按住他的肩膀,伸手探向他的脉搏。脉象虽弱,却已平稳有力,比昨日好了太多。“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觉得胸口发闷?”
“好多了,谢王妃……”少年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俺娘说,要是俺能活着回去,就给俺娶媳妇……”
“放心,你一定能回去。”沈微婉笑着点头,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药粉,“这是润肺的,让伙夫给你煮成药粥,每日喝两次,不出半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士兵抬着担架冲进来,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正是去关外侦查的斥候队长。
“王妃!快救救队长!”士兵们急得满脸是汗,“他踩中了北狄的陷阱,被毒箭射中了腿!”
沈微婉心头一紧。北狄的毒箭常用“见血封喉”的汁液浸泡,若是救治不及时,半个时辰内就会毙命。她立刻让人将队长平放,剪开他的裤腿——箭头已没入骨肉,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紫黑色,显然毒素已开始蔓延。
“去拿烈酒和银簪,再烧一盆开水!”她沉声道,指尖在伤口上方快速点按,试图延缓毒素扩散。这是她新创的“截毒手法”,结合了中原的点穴与北狄的按压术,能暂时锁住毒液流动。
银簪在火上烤至发红,沈微婉毫不犹豫地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队长疼得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紫黑色的皮肤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些许。她趁机用小刀划开伤口,将箭头硬生生剜了出来,然后用烈酒反复冲洗,直到流出的血变成鲜红色。
“把这个敷上。”她将捣碎的还魂草与解毒的“七星草”混合,厚厚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麻布缠紧,“派两个人守着,若是他发烧或者说胡话,立刻来报。”
处理完伤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刚走出帐外,就见萧玦站在帐前,手里拿着一封军报,脸色凝重。
“乌兰帖木儿在关外集结了残部,看样子想反扑。”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沾血的裙摆上,“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
“斥候队长怎么样了?”沈微婉更关心伤员的情况。
“军医说,若是寻常人,此刻已经没气了。”萧玦的声音柔和了些,“你又救了一个。”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盒,“这是太医院新送来的‘解毒丹’,据说能解百毒,你收着防身。”
沈微婉接过银盒,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让药童给你熬的护心汤,你喝了吗?你这几日总说心口发闷,怕是太累了。”
“喝了。”萧玦笑着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愧疚。自她来前线后,他只顾着战事,竟没好好看过她——她的眼下已有了淡淡的青黑,原本圆润的脸颊也消瘦了许多。
“明日起,我让伙夫给你单独做些吃的。”他握住她的手,“你不能倒下,这些伤兵需要你。”
“我没事。”沈微婉反握住他的手,“倒是你,明日出战一定要小心。我听说北狄的陷阱里不仅有毒箭,还有倒钩,若是被勾住,很难挣脱。”
“放心,我带了盾牌。”萧玦揉了揉她的头发,“等我回来。”
他走后,沈微婉回到医帐,却见几个士兵正围在帐外,手里捧着些东西——有刚烤好的野兔,有从草原上采来的野果,还有一个士兵笨拙地用草编了只小兔子,说是给“王妃解闷”。
“你们这是……”沈微婉有些动容。
“王妃,您救了我们这么多次,这点东西不算什么。”老兵挠着头笑道,“伙夫说,您这些天净吃干粮,身子会垮的。”
沈微婉看着这些朴实的士兵,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将东西分给药童和伤兵,自己只留下那只草编的兔子,放在药箱上——这或许是她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次日清晨,萧玦带着骑兵出征。沈微婉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关外的草原,忽然想起昨夜斥候队长说的话:“王妃,弟兄们都说,有您在,我们打仗都更有底气。”
她忽然明白,军心的归附,从来不是靠权势或金银,而是靠真心换真心。她治好了他们的伤,他们便愿意为守护这片土地拼尽全力。
傍晚时分,前线传来捷报——萧玦不仅击退了乌兰帖木儿的反扑,还俘虏了两千多北狄士兵。更让人惊喜的是,有几个被俘的北狄巫医见沈微婉救治伤兵的手法独特,竟主动献上了祖传的解毒秘方。
“他们说,您的医术比草原上的神巫还厉害。”秦风兴冲冲地来报,“还说愿意留下来,跟着您学医。”
沈微婉看着那些巫医送来的草药图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太好了!北狄的草药有很多是中原没有的,若是能融会贯通,定能救更多的人。”
她立刻让人将巫医请进医帐,用刚学会的几句北狄语与他们交流。巫医们见她毫无偏见,还虚心请教,顿时放下了戒心,将自己的秘方倾囊相授。
消息传到士兵耳中,大家对沈微婉更是敬佩。有个曾在北境被北狄俘虏过的士兵感慨道:“以前总觉得北狄人是蛮夷,现在才知道,他们也有好人,就像王妃说的,善恶不在族群,在人心。”
萧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沈微婉与北狄巫医围坐在一起研究草药,伤兵们在帐外帮忙晾晒药材,连几个北狄俘虏都主动过来帮忙,一派和睦景象。
“你倒是成了这里的主心骨。”他走到她身边,语气里满是骄傲。
“是他们愿意相信我。”沈微婉笑着举起手中的药方,“你看,这是北狄治‘腐骨症’的秘方,用草原上的‘狼毒花’与中原的‘当归’同煮,效果比我的针法还好。”
萧玦看着她眼中的光亮,忽然觉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不仅仅是收复失地,更是打破了族群的隔阂。而沈微婉,正用她的医术,悄悄改变着这一切。
夜深了,医帐里的烛火还亮着。沈微婉在整理今日的药方,忽然听到帐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掀帘一看,只见那个被她救好的少年赵小子,正踮着脚往帐外的药架上放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她轻声问道。
少年吓了一跳,转身时手里还攥着一株草药:“俺、俺去后山采了些‘夜明砂’,听老兵说这能治眼疾,王妃您总在灯下看书,眼睛会受不了的……”
沈微婉看着那株带着露水的草药,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忽然明白,军心的归附,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这些藏在细节里的牵挂与信任。
她将草药收好,对少年笑道:“谢谢你,这草药我很需要。”
少年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等俺伤好了,就去后山给您采更多的草药!”
看着少年跑远的背影,沈微婉转身回到帐内。烛火下,她的药箱静静躺着,里面不仅有药材和银针,还有士兵们送的野果干、巫医给的秘方、萧玦送的平安玉佩……这些东西,拼凑出一个温暖而坚韧的世界。
她知道,只要这医帐的烛火不灭,只要还有人需要她,她就会一直在这里。因为她守护的,不仅是伤兵的生命,更是这支军队的灵魂,是这片土地上最珍贵的民心。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微婉终于整理完所有药方。她走到帐外,看着士兵们在晨曦中操练,听着远处传来的号角声,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与心爱之人并肩,用自己的双手守护一方安宁,让军心归附,让民心安定。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