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太后又给贺景逸训了话,说皇家子嗣凋零,白日里让他多到各个宫里走动走动,起码要给皇家留下子嗣,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贺景逸听腻了这些话,神情木然,这些年他最喜欢一头栽进奏折里,不出来。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曲悠扬的乐声,只不过,是琵琶声,他不太喜欢。
他继续往前走,琵琶声却越来越清晰。霎时惊得他愣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这声音?”贺景逸神情怪异。
“皇上是说这琵琶声吗?许是哪个娘娘在院中解小闷呢。皇上若是觉得烦,奴才过去说一声,让她停了。”
“不是,是这曲子……”
“奴才浅薄,不曾听过。”萧公公暂停脚步回话。
“确实少见,去看看吧。”
贺景逸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异常激动,这么多年这首曲子,他再也没听到过。这是当年沐沐最喜欢的。他的心嘭嘭嘭,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纵然他知道不可能,但心中仍旧止不住地期待。
他不禁加快脚步,萧公公个子小,紧随着碎步跑了起来。
循声而来,萧公公弓着腰气喘吁吁,“这——是——望月宫,姜美人的院子。”
“美人?”
“看来出身不高。”
“是甘州知州之女,父亲从五品。”
贺景逸推门而入。正好看得到不远处女子的侧影。
青松长柏之下,一袭正红纱裙,被映衬地异常娇艳,女子端坐在梨花木椅之上,左手按弦,右手拨弦,情动处,人随琴动,身姿婀娜,曲调时而悠扬,时而急促。
贺景逸驻足原地,注视良久,眼中的光渐渐暗淡。
果然不是她。
她说过,她绝不会学琵琶,古琴悦己,琵琶悦人,用琵琶弹曲子只是取悦人的玩意儿。
她性子那么倔,怎么会干自己不喜欢的呢?更不会这么喜欢琵琶。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贺景逸失望转身。
“什么人?”南星比姜珂先发现了来人,惊呼出声。
姜珂闻声转头,那张与沐晴玥相似八分的容颜完全袒露出来。萧公公怔在原地,手中的浮尘霎那间坠地,“皇——,皇上——”
贺景逸惊诧于萧公公的举动,猛地回头,那张脸带着明媚笑容,像多年前欢愉的清晨般直接击中他的心。
是沐沐!
是他日思夜想的沐沐……
他的眼中升起雾气,眼角染上红晕,脚步再不似先前轻快,反而一步比一步沉重,他怕这一切是梦,一旦一脚没有踩踏实,便会坠落云端,成为黄粱一梦。
他缓慢靠近姜珂,姜珂放下琵琶起身,缓缓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景逸在锦袍上擦了擦手掌,托起她的手,扶她起身。
但再看清姜珂的容貌时,他又觉得她不是。
根本就不是。
沐沐手指纤细,宛若削葱根,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会有如此粗糙的手指。还有这端庄的妆发,又怎么会是沐沐,她最嫌这模样老气了。
他哗地松开手,脸上霎时染上一层冰霜,掐着姜珂酷似她的那张脸,“这曲子你从哪里学来的?”
这些年不少人打探到贺景逸的喜好,专门搜罗了美人送到他身边,那些人小九九,身为帝王的他又岂能不知。
这些年他不知道处理了多少!
又一个!
又一个想利用沐沐接近权力的人!
贺景逸浑身寒气逼人,手上的力道更甚。姜珂强忍下颌传来的阵阵巨痛,解释道,
“回皇上,这是妾身幼年时的好友所赠乐谱中的一首曲子。”
又命南星回屋中取来乐谱。
乐谱纸张发黄,甚至墨色有了晕染,边缘毛躁破损,确实是有了些年月。
贺景逸额间拧着的疙瘩稍展,手上抓握的力度渐小。
姜珂从他手中逃脱,不退反进,“皇上若爱听这曲子的话,妾身可多为皇上多弹几次。”
那明媚活泼的神情直愣愣印进他的心里。
太像了,他的心宛若被鹅毛骚挠般难以自控。
良久,他长吁一口气,像是投降一般,静坐下来,闭上眼。
暂时还没发现什么,罢了,罢了。
悠扬的琴声从望月宫飘阿飘,一直飘过整个皇宫,飘到白日染上猩红,贺景逸才离开。
“主子,这皇上也太不知道疼人了,您瞧您的手,都沾了血了。”
嘘,姜珂做了禁言的手势。“现在院子里不比从前,说话一定要小心。”
语罢,云禾端着吃食进来,身后领了一串人,“主子,这是御膳房差人送来的。说皇上说了,让您好好歇息。”
是得好好休息,不然就贺景逸那折磨人的劲儿,怕是用不了几天,她就要废了。
南星激动地将食盒接过,从盘子一个接一个端出来放到桌上。
缠花云梦肉、乳酿鱼、七宝驼蹄羹、文思豆腐、天花饼、玉露团、茯苓糕、荷包饭……足足十几样。
“小主好福气,这七宝驼蹄羹平日里可只有皇上、太后、贵妃娘娘才能吃到,小主刚进宫就能如此,将来必得圣心,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姜珂上下打量云禾,又很快掩了眸中的深意道,“云禾嘴真巧,这话我爱听,借你吉言。”
又顺势将云禾和南星拉到身边,“我们主仆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一条心的才好。”
南星心里知道,这是在说给她听,毕竟她是贺景朔的人。
主仆三人要坐在一个桌上吃饭,南星还算自在,可云禾不敢,只是拗不过姜珂,简单吃了两口,便回去赶制荷花宴的衣服了。
南星大快朵颐,开心的不得了。但姜珂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又陷入沉思。
几乎全是沐晴玥爱吃的。这是将她当作沐晴玥的替身了。
呵~是贺景朔想要的结果。
第二日便是晨省之日,因太后不喜热闹,所以往回的问安便都定在了佳贵妃的宫里。
次日清晨,怡和宫。
宫门前挂着的碧竹金丝鸟笼中,两只画眉鸟叫个不停。
姜珂位分低,住的望月宫又离怡和宫比较远,她虽提早走了一刻钟,但却显然还是有些迟了。
“呦,是姜妹妹来了啊,昨日妹妹好生本事,真真是令人羡慕。”关倩语醋意十足。
果然,这皇家的好果子没有那么容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