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逸说完便轰的倒下去。抱着头直喊疼,急促又痛苦,姜珂有些慌乱。但见着萧公公从门外冲进来,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便知并无大碍。
萧公公一手把贺景逸搂在怀里安抚,又用眼神示意小太监们上前帮忙,众人出了奇的默契。很快便将皇上抬上步辇,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萧公公肃着脸交代,今日的事不准说出去。
也是,哪朝哪代的皇帝,都不能留下任人置喙的把柄。姜珂懂事,也肃着脸回应,让他安心。
只是,瞧这些宫人们的反应,贺景逸这个样子大概已经很久了。
可他是怎么从当年那个明朗活泼、恣意潇洒的少年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次日。
贺景逸清醒之时,只觉得头痛,朦胧之际发现是似月守在龙榻旁,心里便觉是昨日自己醉酒之后,体内那个不安分的小兔崽子又出来闹腾来,他摆摆手示意似月下去。
似月,本是个三等宫女,只因着夜里出来的那个喜欢,便留在宫里专门晚上伺候起居。
不多时,萧公公喜着脸上来,“皇上,龙体还算舒服?要不要再请方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更衣吧。”
萧公公近身伺候说道,“皇上,下头来禀说是今年各地上贡的稀罕物已经清点入册好了,您瞧是和往年一样,还是?”
贺景逸原本能地嗯了出去,但声刚出口,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先等等,回头再照惯例将东西报给太后。”
言罢,提踵而去。
瞧方向,大概率是朝望月宫去了。萧公公赶紧跟上。
贺景逸到的时候,姜珂一身红衣正慵懒地在秋千上荡啊荡,如同一只轻巧的红雀,在贺景逸心上反复蹦跶。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由一条红绸带绑着,随着摆动飞扬,被风撩起的发丝撩过了他的心。
往常在他面前,总是谦卑端庄。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模样。还有上次在敬佛殿,张牙舞爪的。
她到底还有几副模样?贺景逸眸中亮起星光,眼尾不自觉上扬。
姜珂惊觉有人,却发现是贺景逸,不免有些许惊讶。
她从未想过贺景逸会大早上过来。按照他往常的尿性,来一次得隔个几天,怎么今日便来了?
“姜美人,好雅兴!”贺景逸抬掌轻拍,语气中带了三分挑衅。
此话一出,姜珂不由得皱眉,昨日还半死不活的模样,怎么今日野狗附体似的。
许是昨日见过他出糗,今日姜珂说话的底气竟似多了几分,她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娇嗔,“皇上本是日理万机,却还肯屈尊来看臣妾,莫不是也觉得臣妾这点儿闲趣,比那些个文武大臣更有意思?”
瞧见她软中带韧的模样,贺景逸呵呵一笑。
她这模样,属实比原来端着的时候让人舒爽多了。
南星端来茶果放置在石桌之上,清晨的早霞漫天,映着望月宫也暖暖的
贺景逸走进姜珂,缓缓靠近,将人逼在角落,“美人如此,岂不是在编排自己是红颜祸水,害得朕舍了朝政?”顺势,便要下吻,最后却停在鼻息之间。
瞧着她被惊得瞪着眼,却不敢动的模样。贺景逸轻哼一声,“方才那厉害的样子呢?”他起身坐下。
指尖轻敲一旁的凳子,等她过来,见她迟迟不动,贺景逸又言,“怕了?”
“那日在敬佛殿的时候可没见着你怕。”贺景逸语气不善,脸上却带着笑。
伪——善——
姜珂脑中闪过两个字。
“你不打算给朕个解释吗?”
昨日情意绵绵,今日却兴师问罪,翻脸比翻书还快。
姜珂上前,与他不过半尺距离,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坦坦荡荡,“皇上是想听什么?是想听臣妾因何被人陷害?还是想听皇上明知臣妾抄了佛经,却不替臣妾作证,反而站在背后看臣妾笑话的心情?”
这是生气了?
原以为她性子软,不承想这内里藏着不肯忍的倔,竟也会失了稳重,使性子。
像极了沐晴玥。
贺景逸原本就不打算追究佛经的事,说到底就是后宫女子为了争宠勾心斗角,翻不起什么大浪,只是想试探试探她,看看她是否也和先前的奸细一样,别有用心。
“你到是会倒打一耙?”贺景逸故意逗她。
“臣妾不敢。”
日晖渐盛,光影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姜珂肩头跳跃,衬得她更加鲜活,“臣妾出身卑微,自家中远赴千里来到这宫中,日日谨小慎微,恐妄说错话办错事,一个不小心惹了祸事,连累家人。但臣妾不害人,却也不能让旁人害了。”
那委屈的模样,似旧人,更胜旧人,害得贺景逸总在恍惚之间将她认作沐晴玥。
终了,他还是败下阵来,将她拉到身侧坐下,低声哄到,“莫生气了,这次外邦又送来了不少好玩意儿,其中有薰肌粉和绵燕支,往年这些都是交由太后分配,如今,朕想留给你。”
姜珂闻言,换了笑颜,“臣妾皇上想对妾身好,但臣妾向来不爱这些,不如将这些赏给关姐姐吧,皇上也知道的,姐姐先前手腕受了伤,用这薰肌粉定是极好的,不仅能生肌润肤,更能驱虫辟邪。”
贺景逸瞧她那似有真心的模样,歪着头,颇有玩味儿地看着她。
“皇上!”姜珂娇嗔轻搡。
贺景逸得意一笑,“好!就依你所言!”旋即起身离开了望月宫。
姜珂望着他的背景,没缘由地觉得自己心中的那点伎俩早被贺景逸看透,只是他偏不戳破,就这么陪她演下去,像宜妃逗猫似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只要贺景逸愿意听她的就好。
贺景逸回宫的路上,遇到了遇到一只猫拱在他脚边蹭来蹭去,毛色鲜亮,毛发顺滑,一双琉璃眼珠滴溜溜直转,可爱极了。
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忽地反应过来,嘴角上扬。
宫人出来寻猫,贺景逸告诫说,这猫挺好,就是要小心挠人,怕是有脾气的。
萧公公见状,请示说皇上喜欢的话也养一只,贺景逸只是笑笑,“朕已经养了一只了,也是可爱的紧。”
贡品入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往年都是太后先把赏给佳贵妃的点出来,然后剩下的再由她分配,于是一大早的,怡和宫便到了不少人,各嫔妃,不是巴结,就是说好话,为的就是能多得点儿赏赐。
瑜妃前些日子摔伤,腿上留了疤,今日特地来找贵妃商量,能不能赏她半盒薰肌粉,赵婕妤也想要,巴巴地跟着说,佳贵妃被捧得开心,便答应下来,按照往年的惯例,应有个三盒,分她们一盒,也可。
钱敏自认为和佳贵妃关系亲近,也就不着急去讨要,反而是歇好了去御花园的太液池喂鱼,不曾想却听到碎嘴宫女在谈论娘娘的事。
“你听说了吗?今年是个丰收年,各地供上来的东西比往年多了不少。”说话的宫女身着淡蓝色纱布圆领袍,头戴珍珠排簪。
“还是你跟着贵妃娘娘好,贵妃娘娘不仅得宠,人还宽厚,我瞧你宫外的哥哥弟弟们,沾了你不少光吧!”粗免布衣的小宫女口无遮拦,“不过今年新来了几位小主,我瞧着那关小主风头正盛怕是贵妃娘娘要失宠了……”
钱敏的笑脸瞬间崩裂,走上前,“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贵妃娘娘的事也敢在这里掏闲话。”
“巧儿,上去掌嘴!”
两个宫女一看是钱婕妤,不敢争辩,只能跪在那里硬生生扛了二十几个巴掌。
钱敏虽然心口的气儿暂时解了,但也着实看不惯关倩语那得意的样子。不就是被皇上夸了几次吗?怎么还敢觊觎到贵妃娘娘头上了。
她不允许,她钱家更不行。
钱敏气冲冲冲进怡和宫,径直便推门进了内室,“娘娘!那关贱人都把手伸您头上了,您还纵着她那样儿!再这般,怕是要不把您放眼里了!”
“闭嘴……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还改不了的话,你早晚得死在这上边儿!”
钱敏瞧着佳贵妃压着嗓子,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样子,长吁一句气,“我这不是替您着急吗?您可不知道下人们,怎么说您的,说您失宠,说您今年用不着那些贡品,这不是打您脸吗?”
钱敏一边添油加醋,一边试探瞧看贵妃的脸色。
佳贵妃面上如常,戴着护甲的指甲却险些戳破了皮肤。
“怎么可能?一个新人罢了。”
怎么比得上旧人。
但说这话时,她并无底气,她也怕皇上贪恋新人的貌美,怕他厌了自己。
“你回去吧。有功夫操这些心,不如把心思放正道儿上,好好想想怎么能让皇上去你宫里,留住皇上的心。”
佳贵妃的话戳中钱敏痛处,入宫一月了,她还从未和皇上单独呆过,更别提留住皇上的心了。她撅撅嘴,拖着步子离开。
钱敏前脚离开,后脚佳贵妃就险些晕倒,要不是采香扶着,就要磕破脸了。
“娘娘,当心。”
佳贵妃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忽地苦笑一声,“当心又能如何!这张脸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旋即,她神情骤变,发狠似的将桌上的所有茶杯茶碗一股脑儿的推到地上,摔了个细碎。
采香心疼地护着,劝道,“娘娘,娘娘,您已贵为贵妃娘娘了,这宫中并无皇后,钱家更不会让别人当皇后。”
佳贵妃闻言抬头望向采香,眼神又似从前坚定,“是啊!本宫就是这后宫之主。谁也不可能撼得动本宫。”
哪一条后位之路不是被血腥沾染的?哪一位皇后的手又是干净的!佛祖面前皆为屠夫,前人是,吾亦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