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天，二人再次坐在了桌前。
罗西的笑容过于灿烂，白牙也在日光下反着光，晃得奇犽下意识别开了脸：“切，疯女人，得意了过头了吧。”
雷欧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位，两位？请各就位……”他声音越来越小，尾音几乎听不见。
两只手握到一起，少女掌心冰凉，少男的手却热得像个小火炉。
碰上的瞬间激得两人轻轻一抖。
“欸……那我们开始？”雷欧力试探着问。
“嗯。”罗西对他笑了笑。
“啊，当然。”奇犽简单而有力地回应，目光再次直勾勾地盯着奇犽。
“三、二、一，开始！”
“哦呀，你的力气很大嘛，”罗西惊奇地称赞道，“就你这个年纪而言。”嘴上这么说着，她的手却纹丝未动。
力气虽不是她的长处，但由于某位怪力金刚老太婆长期和她互抡拳头，大多数人的力量根本入不了罗西的眼。
奇犽没吭声，只是咬紧了牙。这种腔调他太熟悉了。
罗西“前科”累累，这种称赞落到他耳中刺耳程度不亚于挑衅。
他冰蓝念力如同出闸的凶兽，毫无保留地扑向罗西，不仅围观的人群被无形的气浪冲得东倒西歪，惊呼跌倒声一片。
连小杰与雷欧力也不禁双腿打颤，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奇犽认真了！
很显然，罗西也能感知到，银发少年刚学会念不久，那念力狂暴，粗糙，像未经打磨的原石，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野蛮生命力。
这股蓬勃的生命力，灼得罗西一窒，她就像那猛然被正午烈日直射的吸血鬼。
“有破绽！”奇犽立马察觉到对面一瞬间的空挡，立马发起攻势。
但罗西的身体本能地动了。
一股银色念力瞬间涌出，轻巧地将冰蓝猛虎缠绕，如同游弋的银龙，将其汹涌的冲势悄然卸去，最终化为无害的嬉闹。
她游刃有余。
“好可惜，差一点。”虽然这么感叹，但罗西的手却又稳稳向下压了几分。
“还没完！”奇犽的右臂肌肉猛地鼓胀起来，血管根根暴凸，青筋在皮肤下疯狂扭动，骨骼也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家传秘法催动下，所有的力量、意志、乃至生命力都被压缩、灌注进那条手臂。
豆大的汗水不断从他额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领。
滚烫的红潮从脖颈爆炸般蔓延，烧过耳尖，燎原般席卷整张脸，连额角暴凸的青筋都透着红。
他喘着粗气，胸口起起伏伏，死死地咬着牙关。
望向他全力以赴的姿态，罗西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恍惚。
因此，她并未于急于速战速决，而是放慢了动作，故意缓下速度，稳稳地，不容抗拒地，将少年紧绷的手臂一寸寸压向桌面。
还剩最后一点，胜负即将落定，罗西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抬眸，再次深深望向奇犽。
可是。
那双眼眸，里面烧着火。
那火焰纯粹、骨质、滚烫，偏执得要将一切阻碍都焚烧殆尽。
这是某种守护的决心。
“……呵，”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笑消散在风中，她臂膀力道悄然一松。
“砰！”
奇犽获胜。
罗西不打算再多做停留，转身径直要拨开人群。
“回来！”一只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微微颤抖却异常有力，不容她挣脱。
罗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别装傻啊！你这家伙！”奇犽胸口堵得难受。
这个疯女人一定是克他，每次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还理所当然，简直与大哥伊尔迷如出一辙，这种感觉糟糕极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真不懂。
“你……是在放水吧，”奇犽握住还有些麻痹刺痛的拳头，指节咯咯作响，脸颊和耳根上潮红还没来得及褪去，呼吸略显急促，整个人因为脱力和翻涌的情绪微微打颤。
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湛蓝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抬头望向罗西，一字一顿：“这样的胜利，我、不、稀、罕。”
“我想你误会我了，”罗西也收敛了所有的戏谑，神情是奇犽从没见过的肃然，“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不公正的比赛。”
奇犽皱起了眉头，依旧不信。
“你是一名了不起的对手。”罗西直视着奇犽的倔强的眼眸，“你的意志，你的决心，你拼了命也要赢下去的姿态，”她顿了顿，扫过他汗湿的银发与紧抿的唇线，“堂堂正正地折服了我，仅此而已。”
“诶？”奇犽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无意识地松开了抓着罗西的手，胳膊却还徒劳地悬停在空中。
先前因愤怒而紧缩的瞳孔，此刻骤然放大，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茫然，与不可置信。耳内嗡嗡响着，他连周围的吵闹也听不见了。
他，赢了她？
堂堂正正？
了不起的对手……吗？
罗西利落地抽出手臂，脸上又挂起一贯懒洋洋的坏笑。
她微微俯身，温热的吐息拂过奇犽滚烫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低语：“如果小少爷依旧不甘心，我不介意你再‘赞助’我三百万哦。”
也不等奇犽回应，罗西潇洒转身，挥了挥衣袖，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直到那身影消失，小杰和雷欧力才像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好强！我也好想和大姐姐比试一场啊！”
“傻瓜！不要长他人志气啊！”
……
身后的喧闹被罗西彻底抛下。
她朝着约定的方向走去。
菲利普选择了一处僻静而老旧的教堂。
几缕光柱从高窗斜射进来，尘埃在其中无声地飞舞。罗西兀自坐在满是灰尘的长椅上，左手漫不经心地转着左轮手枪，金属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约好的时间早就过了。
菲利普姗姗来迟，身影逆着门外灰暗的天光，轮廓模糊。
“菲利普先生，让我们直奔主题怎么样？”罗西的声音清晰而平稳，穿透了空旷的教堂。
“维拉小姐，你这是？”菲利普面色迟疑地望向罗西手中的枪，右手警惕地摸向腰间。
动作快到连残影也难以捕捉，菲利普甚至没有看清罗西是如何起身，便被一脚踹在右膝前侧。
“咔嚓！”膝盖骨碎裂。菲利普狼狈地跪摔在地上，手枪也飞了出去。
菲利普的脸骤然间失去了血色，惨白如石膏。
膝盖碎裂传来的剧痛，如同数根钢针顺着骨缝深深刺进骨髓，让他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冰窖般的地板吸食着他的体温，缓缓抽走他的生机。
他如一只煮熟了的虾子蜷缩着，紧紧抱住那条废腿，喉咙里溢出不成调的呻吟。
一抹残阳透过神像上方那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五彩琉璃窗，红与紫的诡谲光斑映在教堂中央。罗西的影子被这奇异的光骤然拉长。
这道扭曲细长的影子，无声地匍匐着，将菲利普渺小的身躯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