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

    地府总录日日在酆都见鬼,今日也要感慨一声“见鬼了”。

    酆都设有十八地狱,终年污秽阴寒,极少见天仙下降,今日竟有寒池上神的神使降临,点名提走一只叫柳烟波的狐狸精。

    这寒池可是九重天少数存世的上古时代神仙,是句芒春神遗留下的得意弟子,连天君也要敬他面子。地府总录暗暗纳闷寒池也就罢了,这柳烟波又是何方神圣?

    他不敢怠慢,按照神使吩咐出动九令生者、五岳府君、二十四阴阳官,将上下一千年的死籍鬼户翻了个底朝天,仍一无所获。

    窗外,恶腥秽黑的海水紧绕着耸峙的城池,血红的鬼火日夜闪烁,即便身在六洞宫中,耳边仍时时听到从地狱中传来的阴魂呻吟,令神使的表情愈发不好看。

    又过了半天的功夫,地府众鬼吏才终于从卷帙浩繁的生死簿中摸出一本薄薄的黄色册子。

    神使迫不及待的翻开册子,上面赫然写着柳烟波三字,再往下读去,只见:

    “狐狸精怪也。生不祥,诞于山林。修采阳济阴之术,以美人之态游于人间。后为人所获,封印至方夏九域,卒不详。”

    他边看边发笑,他还当能让寒池痴迷的女子是何等人物,如此看来,只是个寻常的风骚狐精。

    “生不祥、卒不详,连封印在哪都没写?”

    神使将册子翻得哗哗作响,暗道难怪在鬼户里找不见她,原来是没死透。

    他不耐道:“我要这些废话做什么?”

    “神使莫怒、莫怒。”总录对他这摆谱的架势很有微词,决定甩锅糊弄过去。

    他生前也在人间作官,对应付难缠的差吏颇有一套心得,清了清嗓开始吟唱:

    “遵照司命府指示,除大德大恶的业果外,生死簿一律只有生死定数,随胎出生后会随着身主行事变化,自动迭新至南斗司命府,我们六洞宫是无权改动的。”

    神使啪的将册子掷到地上。

    “别拿话诳我。我问你,这妖精现在在哪儿!”

    寒池要提狐妖上九重天的消息是从等闲境的傻鹤口中偷听到的,绝不会有错,他这才火急火燎找到酆都,这是抢先一步找到的破绽,绝不能无功而返!

    “唔...按照生死簿,应当还在封印之地。”

    神使逼问出了详细地点,多疑的目光又一一扫过大小鬼吏阴差:“在我之前,还有旁人来找这狐狸精吗?”

    见众官否认,他暗喜这次终于要领先一步,说话更有了底气:“其他人的呢,也拿上来。”

    总录不明:“神使还要找谁?”

    神使面上浮出一抹暧昧的笑意:“柳烟波既行采补,祸害了不少男子,那些人当然要一并提审。”

    为官多年,地府总录还未见过这种要求,赔笑道:

    “我们哪里有被采补的名录,况且他们各自投胎,只能借业缘镜对照前世因缘一个个去寻,恐怕是要兴师动众,神使如有上神手谕,我才好开这个口不是?”

    神使双眉高高扬起:“哦……明白了,提审区区几个凡人都要三催四请,你们是欺负上神深居简出,就怠慢不肯办事。这差事我是办不得了,只能回去原样告诉上神,到时后果你们全担着,也怪不到我头上!”

    “岂敢岂敢,我们久仰上神大名,只是一直未曾有幸见过,这才想要个证物,神使也别为难我们做事呀。”

    神使一撩袍子,转身便走,冷笑道:“不是我为难你,是你们为难我。”

    总录长叹一声,终是答应下来。

    神使将柳烟波采补男子的生死簿一一看过,又随便点了些其他人等的翻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蔑道:“瞧你们这乱的,像什么样子。”

    说完,将那叠千辛万苦找来的命簿向司官怀里一丢,淡淡道:“照原样收好,别叫人看出来动过。”

    又叮嘱在场诸鬼神不可将今日之事外泄,这便要走。

    总录连忙抢声道:“神使既然看完了,还请您将生死簿还来!”

    “生死簿都已还你。”

    “不是那些人的,是柳烟波的!”司官忙道。

    “哦……这本啊。”神使捻起手中命簿,仿佛才发现似的,讶然道:“差点就忘了。”

    众目睽睽之下,神使将柳烟波的生死簿收入袖中,冷笑道:“没治你们的失职之罪已是宽容,我哪有什么生死簿,从此酆都再没有这号妖!”

    他的声音犹在回响,神身已化作一小星飞入深空,直奔柳烟波的封印之地而去。

    那地方原来是一座大宅,后传说因封印了妖怪,再无人敢住,昔日的朱门绣户只余一片瓦砾和一株梧桐。

    数百年过去,梧桐树表面被苔藓藤蔓厚厚缠了一层,早已看不出镇压符咒的影子,有心人只能在阴暗的雨天偶尔发现一缕微光。

    只不过,此地早已无人敢来。

    此时,大宅被结界笼罩,结界外日照当空,而在结界之内,落日余晖将男子如玉的身影拉得老长,一身白衣也被尽数染红。

    他将手附在树干上,缠绕的藤蔓瞬间弹起,如流水一般从枝干上泻下,露出一块贴满符纸的石头。

    揭下符纸的瞬间,纸上符文立刻射出数道红光,男子吃了痛,眼中兴味渐浓,手中符纸顷刻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大石顿时裂开,露出树下布满红线的深坑,从中传来阵阵三清铃声,再次镇压坑中的东西。想来设下封印的那位天师思虑周全,十分忌惮柳烟波出逃。

    一阵风来,红线凭空断裂,又一阵风去,吹开了最深处的桃木箱子。

    箱内依稀可见一具狐狸的骸骨和一把匕首,空洞的两只眼孔幽暗漆黑,骸骨上覆着一层莹莹的微光。

    男子低叹:“何至于此。”

    他拿出一只龙眼般大的珠子,放入狐狸腔中。

    一时间红光大盛,如血一般的燃烧着,与结界内的残阳融为一体。

    而他身披血色,携箱飘然而去。

    “砰,砰,砰……”五百年来,柳烟波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未从茫茫然中挣脱,她眼前已被白光铺天盖地的笼罩,一股锥心烂骨的剧痛从头贯下,仿佛将每缕肌肉撕得稀烂。

    直到疼痛褪去,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雷劈了!

    当听到头顶滚滚的雷声去而复返,烟波已是身心俱裂,不剩丝毫力气抵抗,只在脑海中随青雷一起咆哮。

    天杀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她挖出来鞭的尸!!!

    闪电降下,瞬间将整个天地照亮,她隐约看见远处一个白衣男子立于高石,静静俯瞰着她。

    他的面孔在黑暗中一瞬皎如白雪,一瞬暗如长夜。

    见她瘫倒在地,挣扎着想抬头望来,男子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落在她身边已被天雷劈出一道道深沟的地上。

    轰隆隆的雷声一刻不停,可竟再没有一道落在柳烟波身上。

    一柄银色长剑悬于半空,宛如从天上牵来的风筝线,硬是将天降青雷从女子身上引过,尽数接在剑身导入海中。

    这小小的长剑比之天上的惊雷、海上的巨浪渺小的似一枚纤细银针,但却在雷光中屹立不倒。

    天雷一入水中,便炸起足以将一切吞噬的万丈水墙,雷、雨、电、浪交织,俨然一头狂啸的怪兽,观之触目惊心,让人实难分清何处是雷,何处是浪。

    一只飞来的白鹤拼命挣扎,眼看就要被卷入浪头。男子眉头微动,伸手将风势抚平,护它乘风飞来。

    白鹤落地化为少年,对男子道:

    “上神,酆都六洞宫的地府总录找来,说咱们境里的神使大闹了六洞宫,还带走了柳烟波的生死簿,他只能来求上神将生死簿还来。”

    “嗯。”男子应了一声,淡声问道:“都按照我嘱咐的问过他了?”

    白鹤点点头:“他说,那神使问了柳烟波的封印地点就走了。”

    “怪听话的。”他的嘴角浸染出了一点柔和笑意,转瞬又消匿在黑夜中。

    这假冒神使的男子是他的一位老相识,名叫白玄真君,这些年来一心盯着从他身上寻件东西,单方面与他斗得你死我活。

    为免碍事,他故意漏出要去酆都提妖的消息,白玄自作聪明,果然闻风而动。

    在真君与鬼官们纠缠之际,他已取了骸骨,等白玄前往封印,他已回到了等闲境,将他结结实实的遛了一大圈。

    一片琉璃般剔透的叶子飘飘乎落在了少年掌心。

    只听男子道:

    “去吧,叶子是我的信物,让总录交给北阴天君,请天君告上天去,助我们查明是谁冒充等闲境之人所为,为六洞宫与等闲境正名。”

    这少年听得懵懵懂懂,不解仅仅一本生死簿,怎的要闹这么大的动静,他犯愁道:

    “闹这么大,白玄真君要更加记恨你了。”

    男子含笑道:“我们总不能让总录担罪。”

    白鹤先点点头,终是忍不住担忧道:“要是九重天查到柳烟波头上.......”

    他仰头观望天色,此时三道天雷已过,银剑乘浪飞回他手中,化为一柄折扇。

    寒池意味深长的冲少年摇一摇头:“你去后速速回境,切勿在外逗留。自今日起,等闲境闭关,直至她醒来。”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缕微弱的莹光从深坑中射出,直达天际。

    而这光芒,正是由昏迷的柳烟波身上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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