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院的院子里，那株常青松柏居然有枯萎的迹象。
随之而来的吵闹尖叫声，不断响起，期间夹杂着年老者低低的劝慰声，孙荧挑了挑眉，眼见着老嬷嬷扭着肥硕的臀部急匆匆地跨进门，脚底不停，嘴里更是念叨着‘不好了’，完全没有顾忌孙荧到底有没有跟上。
孙荧踏进房间，简直是吓了一跳，伯府所有长辈小辈都聚在一起，正前方确实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族老，两人的视线相撞，她似乎听到那老头轻哼声，啧。
她也不管，直接站在二房身后，孙霄诚知道孙荧去了瑞王府，到底还是有点担心她有没有冲撞了瑞王，想着轻声询问，没成想却被弟弟截断了。
“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没时间观念，还不敬尊长。”
“孙霄展，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孙霄诚更是抬手捂着孙霄展的嘴，“如果你破坏了爹娘的分家，你就等着比家法更严苛的惩罚吧。”
孙霄展一听，确实被吓得闭上了嘴，满眼惊恐地盯着自家哥哥，从自家哥哥脸上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侧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位从乡野接回来的‘姐姐’，长得确实比三姐更像孙家人，但他们没有情分，他不能因为她背叛他的三姐。
孙荧实在是受不了孙霄展这么明晃晃地打量目光，她颔首，瞪了他一眼，趁着孙霄展还没反应过来，又朝他翻了个白眼，可惜没来得及做鬼脸。
“你！”
孙霄展气得差点跺脚。
引起注意的孙建嵘回头瞪了眼幼子，眉间的怒气直接熄灭了孙霄展的火，乖巧地站在长子身侧，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轻轻吐了口气，手被身侧的二太太给捏住，给了他前行的勇气，坚信他可以做到的，为了妻儿。
“二哥，这跟？”孙淼站在原地，看着室内的气氛，想到这几日的不消停，想到将军府递过来的那些话，如此她在愚钝，都应该能猜得七七八八了，忠勇伯府里，二房的地位尤然可见，她舔了舔干燥的唇面，眉眼间晶亮地看向孙霄诚，“二哥，我有点害怕。”
孙霄诚抬手轻轻抚了抚孙淼的脑袋，安慰声温润如春风般：“别怕，万事有爹娘跟哥哥顶着，淼淼莫怕。”
听孙霄诚的安慰，孙淼点了点头。
而坐着的老头已经开始发言了。
“今日，请我过来，也是为了给伯府分家做个见证，伯府三兄弟分家，老大老二家的都有官职在身，如此由老大家接任伯府，其他两家分出去，老夫人则是在伯府养老。”族老停了停，视线扫过屋内的重人，见无人反对，“既然如此，我便下笔，你们签字后去官府盖印，领了分家文书。”
“是。”
三兄弟点头。
老太太已经气得歪在椅子上，老嬷嬷正在给她胸口顺气，一面在不停地安慰老太太切莫动气，另一面已经让丫头去找府医候着，以便第一时间就诊。
族老的动作很快，提笔写完后，就让三兄弟上来签字画押后，便让小厮送去官府盖印。
“建嵘，分家后的住处你可有打算？”
孙建嵘没想到族老会点名，愣了愣：“差不多寻到了。”
族老点了点头：“即便分家，都还是孙家子孙。”
“族老，建嵘谨遵教诲。”孙建嵘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族老的亲近之意，他就不适合入朝为官了，“改日乔迁，到时候邀族老来喝酒，届时还望族老赏脸。”
“一定来。”族老捋了捋白胡子，一眼看到孙荧，不自觉地多看了眼，在孙建嵘大哥开口后收回了视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他活了这么久，看人的直觉一支很准，这孙荧绝对非同一般。
没成想，分家之事居然会如此顺利，在这种大环境下，家族利益永远摆在个人利益面前。
再怎么宠爱，在大家族面前都能被放弃，孙荧跟着大部队离开屋内，伯府的小辈不算多，但她没跟她们多接触，原本还能叫上来一两人的名字，现在其他房的人，她是一个都认不得，只得紧跟在孙霄诚身后。
有人似乎想跟她搭话，八成是想问宫宴事情。
不过没人开口，孙荧自然当做没看到，跟着二房进了芳华院。
就孙建嵘长松了口气，拉过自己夫人的手，眉尾带着湿意，他们这一家子在伯府终于是熬出头了，当年强逼着他姐姐入宫为妃，如今又要糟蹋他的儿女……孙建嵘很是感慨。
同样二太太也是，她做小伏低这么多年，不是被婆母挑刺，就是妯娌不合，忠勇伯府比起一般人家确实复杂的多。
孙荧退出了内屋，芳华院相较于大房三房，位置偏了些，就跟那心眼子一样，不过宫中宠妃毕竟是孙建嵘的亲姐，如此对待，目光实在是短浅，亦或者说，如若是没有宠妃加持，这二房怕不是要更惨了。
她没忍住，啧了两声。
“你个乡巴佬，你啧什么？可惜你的伯府生活要结束了…”
果然，这个年纪的熊孩子，狗都嫌。孙荧上前半步，往孙霄展身边靠近半步，神色倨傲，垂眼对着孙霄展冷着声：“你知道孙沁为什么这么惨么？因为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我害得。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孙霄展没料到孙荧会阴恻恻地说着这些话，吓得后退了半步差点摔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眉眼带笑，却未及眼底，若是仔细看，她眸底冰冷，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柔和，孙霄展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乡巴佬姐姐不是个善茬，再者想到这几日，听到的关于孙沁的那些话，不自觉地咽下口水，然而，道歉的嘴，怎么都张不开。
“怎么回事，摔倒了，不让我扶？”孙荧哪里知道熊孩子内心的想法，不过这次应该是真把他吓到了，余光看到出现的人影，她装模作样地假装要扶人。
“我才不要你帮我！坏人！”
好啊，换称呼了。孙荧果断直起身，目光落在孙霄诚身上，他是皱着眉头，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弟弟，方才他弟弟的顽劣行为全数落在他眼里，登时没了好脸色。
“霄展，荧姐儿是二房的姑娘，是你的姐姐，你这番言论就是不敬尊长，用词行为粗鄙，哪像是读书人，如今二房正需团结之际，你却……我会如实禀告父亲。”
“哥，哥……别跟父亲说。”孙霄展那里还顾得上其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想要拉住自家哥哥，求求情，没成想，哥哥是铁了心要治他，进了屋，等着父亲跟母亲说完话，一五一十地将孙霄展的行为告诉了孙建嵘。
“霄展这番行径，也有我做兄长的责任，疏于管教，这才让人教了坏。”
孙建嵘哪里还能将孙霄诚的话听进去，气得发颤的手指指着孙霄展：“孽子，你给我跪下！往日见你年岁未长，对你宽待，逃学打架，以为是小孩玩闹，没成想养成了你如今顽劣的性格，从今日起，每日晨昏到我这儿报到，考核学问！”
孙霄展一听，宛如喝了砒霜，却不敢反抗，只能点头应是，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孙荧一眼，气呼呼地想跑，却被孙建嵘含住。
“去哪里？回来！”孙建嵘现在看幼子是怎么看怎么不成器，任凭二太太怎么安抚，都觉得头疼，“接下来的话，涉及我们二房的荣辱与共，分房了，我跟你母亲打算在外头安置宅院，另立孙府，你们几人现在回去整理自己的物品。”
“是，父亲。”孙霄诚带头率先应下，剩下的几人也应了声，“父亲，新府邸可有眉目？”
孙霄诚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二太太地下的掌事匆匆赶了进来。
“见过各位主子。”掌事福身，东家私底下几次询问府邸问题，他当初并不在意，昨夜他收到东家的口信，连夜起身，翻找起来，倒真让他相中了几处，匆匆赶来的路上，伯府现在的情况，他听得清清楚楚，“太太，我就长话短说，今日倒真让我找到了两处院落适合做府邸。”
“一处跟御史大夫毗邻，另一处靠近全惠德比前一处便宜五百两。”掌事说着，“两处院落坐北朝南，内部格局相近，符合太太您的要求。”
“夫君，你看？我们要不跟着去看看？”
见孙建嵘点了点头，二太太对着桂枝说道，“嬷嬷，辛苦你留在府里，帮忙清点二房物品，顺带协助哥儿姐儿整理。”
桂枝称是，看着二老爷跟二夫人急匆匆离开，她环顾院中，清了清嗓子：“哥儿姐儿，好日子终于来了。”
芳华院的喜气，三房院子里就不太平了，当然这是后缀。
玉竹跟玉桂看到孙荧后，惴惴不安的两人欲言又止，亦步亦趋地跟在孙荧身后，看得素兰脑袋疼，直接伸手拦住了两人。
“你们俩丫头怎么回事？老跟着小姐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玉竹跟玉桂齐齐跪在地上。
“玉竹，想跟着小姐一起。”
“玉桂，想跟着小姐一起。”
进了屋的孙荧，暖气袭来，她伸手解开大氅递给素兰，这才循声朝两丫鬟看去，两人说完后，跪在地上，低着头，乖顺地等着孙荧的答复，放置完大氅返回的素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这是怎么了？”
孙荧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两丫头怎么回事：“你们俩起来吧，你们俩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中，自是跟着我，即便不是去孙府，我也会把你们安排妥当的。”
玉竹跟玉桂同时松了口气，原本担忧的脸上挂上了笑容，齐声：“奴婢，谢过小姐，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小姐。”
孙荧点了点头，开始四下打量着屋内。
“小姐，今儿个这么多，一起分了吃？”素兰贪婪的目光盯着全惠德的食盒，“这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再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嗯，你们四人吃吧，我去趟书房。”孙荧站起身，径自往书房走去。
“素兰姐姐，小姐她没事吧？我们丫鬟吃全惠德，这样好么？而且，我们只有三个人啊……”
玉桂的问题，实在是太密了，素兰听得脑袋瓜子疼，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头，脚已经挪到桌边，开始打开全惠德的食盒：“小姐说吃就是可以，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晚点再问。”
这书房里的笔札跟书籍都得带走，孙荧拿起桌上的书籍，一手打开了暗盒，一本手札跟越舟行病情的相关病情等，这些都不宜公开，关于越舟行的东西，还得尽快归还他，万一在她手中泄漏了，这就是大问题了。
她伸手一推窗户，寒风入侵，她被这突然的冷风吹得浑身一颤，打了个暗号。
茯苓出现在她书房中，她盯着茯苓的身形，难道是有武功，所以耐热耐冷？
“孙小姐，您找属下？”
搭配她冷冷的声线，正统暗卫的腔调跟刘玄门出身的就是不一样，茯苓见孙荧打量的神色，探究的神色，“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属下。”
“哦，没有，单纯做个比较，没什么。”孙荧摆摆手，随后将关于越舟行的出诊记录本递到茯苓眼前，“这是你家王爷的病例，虽然去太医院也能查到，但毕竟关乎皇家，你今日之内，把这交到你家主子手中。”
茯苓歪了歪头，接过泛黄的出诊书，一卷塞入胸襟中，这居然没有鼓起来，果然暗卫不是谁都能做的，毕竟，她回头正巧看到满嘴油滋滋的素兰，凹凸有致的身材，嗯，天赋还是很重要的。
书房窗户合上的声音响起，孙荧回过神，哪里还有茯苓的身影，孙荧干脆回去睡个回笼觉，等着二房通知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