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窗前一簇簇紫藤花迎风跳跃。
顾榆抬头看了一眼太子身后的宋庭桉,瞧他神情自若,想来退婚一事还未提上日程,太子此刻提及也不好没了宋庭桉的面子。“谢殿下关心。”
身后的付晚,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顾姑娘也挑一件新衣吧,”太子转身拍了拍宋庭桉的肩膀,“马上就是要成婚的人了,可得大方点,才招人喜欢。”
“不....”顾榆的话还未说出,宋庭桉已唤了伙计去拿新上的锦缎。
店铺的伙计立刻捧着一匹流云纹锦缎,躬身向立在中央的男子回话:“大人,这是江南新贡的料子,最衬这位姑娘肤色。”
“这料子摸着软,花色也是新的,若是顾妹妹穿上,定是一番风味。”付晚提着绣花粉裙上前,手中帕子意图搭上宋庭桉的臂膀。
“她不喜艳色。” 宋庭桉打断她,不着痕迹的远离付晚,接着伸手从衣架取下件石青色半臂,递到顾榆面前时,指腹悄悄将绣口反折的盘扣理正,“配你昨日穿的月白裙。”
顾榆接过衣物的瞬间,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抬头却见他已转回头,正对上太子揶揄的目光,只听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模样:“太子殿下,邢部的公文还需斟酌,此处不宜久留。”
太子也知耽误了时间,便抬步往外走,临走时也不忘替程子玉邀请付家两女参加生日宴。
“小女谢过殿下。”付晚抿着唇,微微一福身,双眸轻抬望向太子,顾盼生辉。
店铺的伙计已将付晚定好的衣裙准备好了。春梅抱着衣裳,和付晚上了马车。
却见付晚撩开帘子,笑盈盈的对着顾榆:“还未恭喜顾姑娘好事将近。”眼底却是冷冰冰的嘲讽,“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定了日子,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你....”程子玉上前想要理论,被顾榆制止,她缓缓笑道:“听说付姑娘的婚事也是快了,却不知为何如此仓促。”
付家与王家定亲的消息不胫而走,本是一桩喜事,但王家害怕付晚悔婚,硬是要求付家将婚期提前,不过两月后,付晚便要嫁入王家。这一举,竟是让付晚落了他人话柄,流言四起。
付晚的脸瞬间憋的涨红。
“春梅,走。”付晚气急败坏的走了。
马车匆匆离去,被众人忽视的付沅带着丫鬟准备偷偷离开,不成想被程子玉堵了路。
“郡主。”付沅性子胆小,以为程子玉堵她,是受付晚牵连,心里顿时忐忑不已。
程子玉上下打量着付沅身上发白的旧衣裳,“不是来做衣裳的吗?什么都没看,这就走?”
付沅使劲摇着头,额上因为紧张出了一丝丝冷汗。
顾榆上前,看出付沅的紧张害怕,轻声安抚:“你别害怕,郡主是好意。适才是我们打扰你挑衣,心有愧疚,不想你遗憾离开。”
顾榆的声音很轻,如山间空灵慰藉,抚平付沅心中的恐惧。“本郡主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随意迁怒无辜之人。”程子玉走到柜前,指着鹅黄色缎子,“给付姑娘试试这件料子。”
月色昏暗,顾榆的马车回了顾府,吴叔早已在门口等着,“大小姐,世子来了。”
顾榆到了书房,宋庭桉正与顾老爷子下棋,二人似乎棋逢对手,没有注意到顾榆的到来。
顾老爷子簇紧眉头,望着棋盘上已被吃的死死的白子,已无退路可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是我输了。”
宋庭桉抱拳:“是您承让了。”
顾榆上前,递上两杯沏好的茶水,不温不烫,清甜芳香。宋庭桉抿了几口,温润熟悉的味道滑入喉间,这几日胸口的烦闷霎时减轻了不少。
“天色已晚,世子陪我这老头子打发时间,恐怕也累了。”顾老爷子支使顾榆,“送送世子。”
顾榆知道宋庭桉定是有话要说,才来了顾府,便点头答应了。
亭台小谢,一团团白色杜鹃花在月色浸润下散发着盈盈光彩。
“世子考虑的如何了?”
“什么?”
顾榆簇紧眉头,“世子答应过我的,会好好考虑退婚一事。”
宋庭桉背着手,听见顾榆的话眉间闪过惊诧。
见宋庭桉不说话,便懂他是将那日自己退婚的话没有放在心上。“世子是觉得我那些话,是在耍性子吗?”
“顾榆。”宋庭桉突然出声,靠近她一步,两人之间仅剩半步,顾榆因为生气胸口起伏,呼出来的气时不时的喷洒在宋庭桉的脖颈上,痒痒的,蔓延进心里。“我与付晚没有关系。醉仙楼那日,火很大,她穿了一件与你相似的衣裳,我才将她当成你救了出来。城门口那天,是付骓回来,我与他有要事,付晚出现在那里,是付家的安排,我并没有与她约定。”
亭台的灯笼一晃一晃的。
顾榆没吱声。
宋庭桉突然有些慌了,伸手去拉顾榆的手,她的手很凉。
“宋庭桉。”顾榆轻声唤他,琥珀色的双眸里浸着水意,失望的看着他,“你还是不明白。”
“从始至终,你只是不在意我。”
“我没有。”宋庭桉当下否定,“我...”又欲言又止。“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宋庭桉拉着顾榆的手,指尖跟着发凉。
“你知道我那夜为何去醉仙楼吗?”
宋庭桉手上的动作紧了紧,脑海也在回忆。
“那日是我生辰,生辰日前几天你来送礼,我与你约定生辰宴出去,你答应了。让我递信地点,信我交给了小九,想必信还在你的书房里从未打开过吧。”
宋庭桉张了张嘴,无从辩解。
的确,他没有打开那封信。
顾榆看着他的反应,低头冷笑,那颗早已凉透的心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她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郑重道:“宋庭桉,你我相识多年,就算毫无情意可言,也是相识一场。这件婚事,对你我都不是良缘。”
她眼中、语气中的疲惫,好像是真的放下了。
宋庭桉愣在原地许久,好似难以接受。
自宋庭桉回府,小九便一直在书房门口跪在。
十三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一箱子东西,犹豫很久才进了内屋。
“世子,这是顾姑娘让属下交给您的,说是您以前送她的东西,都在这,物归原主。”十三悄悄的看了一眼宋庭桉的脸色,又接着道:“顾姑娘还让属下给您带句话。”
暗处的人哑声道:“说。”
“顾姑娘说,您若是不便,她可自行进宫向圣上请旨。”
十三说完,不敢再吭声,默默地站在一旁,屋内变得很静很静。
暗处里的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箱子,神情不明,良久之后,他突然闷声笑了一下。
十三听到这笑意,不禁打了一个颤。主子莫不是被顾姑娘刺激到了?
水是墨绿色的,粘稠如浆,沉重地挤压着胸腔,如同千斤重的石头拖拽着下沉,喉咙被无形的丝帛死死缠紧,水底幽暗无光,唯有头顶一方摇曳的天光,像一只巨大而冰冷的独眼,冷漠地俯视。
“呃啊...”一声短促惊惧的抽气声撕裂了喉咙,顾榆猛地从枕上弹坐起来。
冷汗浸透了素白的中衣,紧紧贴在脊背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寒意,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窗外残月如钩,清冷的寒光透过窗棂,在死寂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光痕。顾榆急促地喘息着,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刺骨的湖水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漫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