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医疗室床上躺着受伤的少年,床边站着一个少女,阳光从窗外洒落,将室内切割为明明暗暗的斑块。
“是谁推了你呢,切原君?”少女声音里带着自己未曾意识到的怒气。
“樱井前辈。” 切原赤也缩了一下脖子,浓密的睫毛掩饰着眼里的神色。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是自己摔的吗?”樱井怜弯腰俯身,逼近切原,“你觉得幸村会相信吗?”
“唔。”切原抓紧了被单。
“当然不会。”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抹鸢紫色飘了进来。
“部长。”切原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幸村。
樱井怜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总能找出凶手的。”虽说她不记得他们,但之前相处一年了,她不信他们不知道她的特殊之处。
“就当是我自己摔的吧,前辈。”切原看着樱井怜,墨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宛如森林中的湖泊。
樱井怜皱眉,望向幸村,幸村朝她摇了摇头。
“好吧。”樱井怜勉强点头。
就算切原不说,通过众人身上散发的负面情绪,她也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不动峰的橘杏。
但为什么一向狂妄的切原赤也却选择了包庇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少年对少女特有的温柔?
“切原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所以选择这样吗?”樱井怜随手拨弄花坛里开放的花,侧身看身边的幸村精市。
晚饭后,她就把幸村约到外面散步,她想问问他。
“……所以是不动峰的橘杏吗。”幸村低声说,语气肯定。
“嗯,”樱井怜有一点意外,“切原之前应该不认识橘杏?”
“他之前打伤了橘杏的哥哥,不动峰的橘桔平。”幸村注意到附近路过其他人,靠近樱井怜,声音压得更低。
樱井怜没有后退,蹙眉:“就因为这个所以包庇?”
“赤也其实是个不喜欢伤害别人的人。”幸村不禁眨了一下眼睛。若是之前的樱井怜,她应当是了解赤也的。心里微微泛起酸涩的情绪。
“啊,”樱井怜歪头,“是这样啊。可赤也不是故意的,恶魔化看上去并没有理智。”她不太觉得切原赤也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忽略了顺着脱口而出的赤也。
幸村精市眼里闪过一道光:“非故意伤害也不能否认伤害的存在。如果是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是绝对会生气的。而且外校的也很难理解赤也的恶魔化是非理智的。试想一下,倘若我被人误伤,你会生气吗?”
樱井怜拧紧了眉,抓住眼前少年的袖子:“当然。请务必不要受伤。”
幸村精市笑了,笑容美得胜过周围开放的一切鲜花:“我会的。我是那样容易受伤的人吗?”
“当然不会是。你很强。”樱井怜笑着望向他,她见过他赛场上的样子,绝对的压倒性的胜利,另她心潮澎湃。
“幸村?”
“樱井!”
远处传来两道呼喊声。
樱井怜往后退,背后蹭过花的枝杈,只得往前一步,近得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年利落的下颌线。
心跳得有点快,她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幸村。
柳走过来,说:“凶手找到了。”
迹部紧跟其后补充:“不动峰的橘杏主动承认了。”
“噢。”
“噢。”
幸村和樱井怜异口同声。
橘杏主动承认是自己动手,也诚恳地想切原道歉,这个小插曲就被揭过了。
晚上,似乎无人。
迹部约樱井出来了。
“迹部君,有新单子?”樱井怜半开玩笑。
迹部严肃道:“樱井,你最好不要招惹幸村。”他还算知道一点禅院家的信息,某种意义上樱井对于幸村是极其危险的。而根据他对幸村为数不多的理解,幸村不是个可以轻拿轻放的人。他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啊?”樱井怜抚上近在咫尺的那颗泪痣,“不招惹他,招惹你吗?”
迹部脸色一白。
樱井怜摆摆手:“开个玩笑啦。我会注意的。以及禅院家不敢动我的朋友的。”
迹部沉默半晌,开口:“本大爷相信你。”
“相信什么?”幸村从阴影里走出来,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樱井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今天晚上月亮很好看。”
然后就是一片沉默,就有草丛中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樱井怜左看看,右看看,那两个人都不说话,她摸不着头脑,自觉没趣,就先回去了。
“她一直这样?”迹部抚上自己的泪痣。
“一直。”幸村扶额,她一直不开窍,好像从来不知道那种喜欢的存在。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有窍。
“祝你好运。”迹部有一点幸灾乐祸,也走了。
幸村抬头看月亮:“只是月亮好看吗?”
银白的月亮不会说话,凝视着夜色里美丽的少年。
“切原。”樱井怜溜进医务室,其他人已经开始训练。
“樱井前辈。”切原停下打游戏,“早上好。”
“切原,可以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吗?”樱井怜给他倒了一杯水,在床边坐下。
“樱井前辈,看来是真的把我们忘得干净了。”切原皱眉。
“对不起。”言语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单薄。
“那樱井前辈要问什么呢?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切原选择性忽略了那句道歉,他还是希望能够被记起。
“我,樱井怜以前是个怎样的人?”樱井怜蹙眉,她其实在怀疑,她是樱井怜吗?失去过去的记忆的她,若是换个名字,其实长相也变了,她算是樱井怜吗?
“樱井前辈还是樱井前辈,只是忘记了我们。我和樱井前辈接触的不算多,更为熟悉樱井同学的应该是部长。樱井同学以前经常去看望部长,据说担任网球部经理也是因为部长……”切原眼里闪烁着一种回忆的神色。
他一年级的时候,樱井前辈也是刚刚转入立海大。
他加入网球部,第一天挑衅三巨头失败也是名声大噪。那时樱井同学还与网球部毫无关系。
虽说切原不关注八卦,但周围人总是会谈起樱井前辈。
“黑长直学姐哎~我可以~”
“三无哎~”
一开始谈的是她惊人的漂亮,后来就谈她行事古怪,性格孤僻,上课睡觉,临时逃课,旷课数天,甚至老师对此竟无动于衷。真是个奇怪的人。
当时对英语极其苦手的切原有一点羡慕她,她似乎来去如风,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他也想自由自在地做很多事情。
甚至某天不小心迟到的切原不小心撞上了逃课的樱井前辈。
“对不起。”少女关切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他被扶起后,眼前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这么早就逃课,真是个怪人。
后来,她莫名其妙加入了网球部担任经理。
他有反对过,连他都知道她不可能长久停留,怎么可能让她加入他们。如果从一开始就不会长久停留,为什么要建立羁绊?
结果被碾压性的实力打倒在地,他无话可说。
这样的天才实力应该去担任正选,去女子网球部。
天真的切原曾经兴冲冲地问过,只得到少女的沉默,她的脸上是他可能永远无法解读的复杂。他第一次讨厌他自己,他的国文太差了。
柳看不下去,走过来把他捂嘴拖去训练。后来也没有人再敢问她这个问题。
她极其在意部长,人尽皆知。
毕竟,像她那样不羁的人,选择加入网球部也是因为部长。
她额外的时间除了在网球部,大家都知道她是去探望部长,顺带会帮他们带些东西给部长,顺带帮部长带些东西给他们。
为什么她那么在意部长呢?
为什么他们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呢?
为什么好像永远无法插入他们之中呢?
柳对他摇摇头,把呆呆的他带走。
某天傍晚,他悄悄把她拉到角落,问她:“你好像很在乎部长。”她为什么总是去看部长?
她点点头:“确实。他是重要的朋友。”
噢,重要的朋友。
“赤也,是很重要的后辈。”绚烂的晚霞落入她黑色的眼睛,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他笑得灿烂,可能也很傻。
再后来,她请了好长的假。
她说她不久就会回来。
等到了部长回来,等不到她回来。
他不可以怪部长,即使他也知道她的离开是为了部长,因为她选择离开是为了部长。
所以拿下胜利吧。
立海大三连胜无死角。
为什么会被忘记呢?
为什么会选遗忘呢?
是他们不重要吗?
是她不太在意吗?
为什么会离开呢?
为什么会逃走呢?
归根结底,是人心变,是不重要,是不记得。
切原赤也讲了很多,她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任眼前少年酸涩微甜的情绪淹没她,一句一句话语穿过她的心脏。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里滴落,像是碧绿的湖水溢出来了,在床单上晕开,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圆圈出现。
她搂住了少年,轻轻地,像一阵风抵达。
因为是拥抱,她可以看不见他的眼泪。
因为是拥抱,他可以看不见她的平静。
她就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无波无澜,难以感同身受。
他们相拥,却隔着漫长的一年时光。
他记得。
她不记得。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鸢紫色发色的少年站在门外,沐浴着阳光,看着门内相拥的少年少女。
他没有说话,没有推门而入,只是站了很久,然后离开了。
或许他才是隐形的风,来去都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