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镰仓吧。
起床,洗漱,换上一条宽松的白裙子。
太阳还没有升起。
天空是深蓝色。
玻璃窗的边沿点缀着一颗闪烁的星子。
“帮我跟手冢部长请假,拜托了。”
——from樱井怜”
发一条消息,手机放入口袋。
街上的灯一盏一盏亮起。
街上的人很少,零星的几个可能是上完夜班回家的打工人。
搭电车。
乘务员看上去很困,眼皮是青黑的血管。
樱井怜随手拔除他肩上趴着的咒灵。
日出。
深蓝色渐渐褪为浅蓝色,就像是蝉蜕去老旧的壳,新生的身躯看上去柔软青涩。
海。
是海。
隔着透明的玻璃,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看见海越来越近。
海的呼啸声穿透了玻璃,穿过的耳膜,一声声叩响她的心门。
呼……呼……呼……
她看见海水漫过头顶。
她看见她无助地下落,只能蜷缩自己的身体。
乘务员注意到她的不适:“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樱井怜强撑着摇摇头,被迫收下了一袋巧克力。
剥开外包装,深色的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甜腻腻的味道淹没了苦涩。
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我来镰仓了。
——from樱井怜。”
她望向窗外,紧紧盯着太阳。
日出的血红渲染了大片的海洋,她的瞳孔聚焦于那一轮太阳,余光渐渐适应海的蔚蓝。
过去是什么?
曾经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过去是什么?
如今失去的过往是什么?
抵达镰仓,她低头走在白色的街道,偶尔绿叶飘过眼前,落在地面上。
夏天还没有结束。
耳畔是永不停歇的,不远处海浪的声音。
是谁在呼唤我?
“叮——”
她点开消息。
“已经请假了。樱井现在在干什么呢?
——from不二周助。”
“在解谜。(笑脸)
——from樱井怜”
“挖藕,听上去很有趣。祝你成功。以及回来可以跟我讲讲吗?
——from不二周助”
“当然,训练加油!
——from樱井怜。”
当她忍不住瘫倒在长椅上,手放在眼前,遮住视线里的一片蓝。
是海还是天?
她分不清。
在那片不存在边际的深蓝里,她看见了什么?
她失去了什么?
“怜。”
肉眼可见的光线变暗,他来了。
樱井怜移开手,他的脸占据了视野,肩上传来力量。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隔着布料,隔着遥远的过去,带给她某种支撑的力量。
她握紧这双手。
她看向他眼底,紫色,是一片花海。
她屏住呼吸,她想起纸上的文字,他是重要的存在,他是陪伴她度过迷茫岁月的朋友,他是她想救的人。
她从来不是圣人,救他是她的私心。
即使付出了代价,忘记一切都她也未曾后悔。
她无法抵达的过去,他是什么?
“带……带我,去海边,幸村。”
“好。”
脚下的沙软软的,潮湿的,
她拎着凉鞋,黄色的沙子擦过白皙的脚丫,她看着她轻轻踩过,大大小小的贝壳,精巧如艺术品的,粗犷得浑然天成的。
她不敢触摸海水,脚的前方是海。
再向前一步,就是海。
是她曾经喜欢,后来避之不及的海。
“走吧。”身侧的少年拉起她的手,五指握住她的手腕。
她忍不住闭眼,冰凉的海水触摸她的脚指,漫过她的脚背。
他们停下了。
“我以前喜欢海。”樱井怜肯定地说,日记上的她写过,她喜欢海的包容,喜欢海的碧蓝无尽。
“我知道。”很近的距离传来少年的声音,清亮的,澄澈的。也许就像海水一样透明清脆。
“我现在讨厌海,恐惧它。”樱井怜蹙眉,空出的一只手挡在眼前,光线暗淡下来。
“嗯。”少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让她很放松。
如果她走进海里。
她想起水漫过头顶。
想起夜色下那个不算吻的触碰。
想起那一双澄澈蔚蓝的眼睛,
他的眼里是海还是天空?
不二的眼睛是天空,是晴朗无云的天空。
她的安全很重要。
现在身边的幸村,他在,她很安心。
“如果我走入海里,你会将我打捞起吗?”
话音未落,她的唇上落下少年颤抖的指尖:“我不接受这种可能性。我不会让最坏的可能性发生。”
不容置疑的态度像是他在赛场一般,永远的胜利,绝对压制的6-0。
她点点头,睁开眼,放下手,示意他也放下手。
幸村别开脸,放下手,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少年洁白的耳垂染上一抹薄红,仿佛早春枝头的粉樱,绽放着春意。
樱井怜看了一眼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海的声音在耳畔呼吸,她在海边。
她的脚下是流动的海水。
抬头,是天空湛蓝,飘着碎碎的云彩。
低头,是流动的海水,透过海水,她看见他们的脚的边缘在水下显得模糊不清。
零星的鱼儿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游动,视线放得更远,是不存在边际的海,那里还有更大更凶猛的鱼,海面上会航行渔船、游艇、邮轮。
这不是那片海。
梦里的那片海死寂,不存在各样的声音,不存在多彩的颜色。
只有孤零零的她一个人,没有过去,未来也不存在。
她想起破开那片深蓝的少年,抱着她徐徐降落。她曾注视那双眼睛,璀璨胜过世间一切蓝宝石的眼睛,那也是一片海,是一片无垠的晴空。
为什么会以为那是海?
真正的海边不仅有海浪的声音,海鸟的鸣叫,还有少年的笑声,远处人们的碎片化的言语。
樱井怜闭了闭眼,望向身侧的少年,笑了,发自内心得愉悦:“带我去以前的地方看看吧。”
“好。”
少年果断的声音让樱井怜怔楞了几秒,她笑着回握住那双手。比起被握住手腕,她更喜欢手牵手,手指相触。
金井综合医院。
“?”樱井怜歪头。
“我出院后,你就不在立海大了。我进医院之前,可以说只是点头之交。”幸村笑了,像一朵花灿烂地盛放于空中。
“噢。”樱井怜微微点头,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幅画面,苍白瘦削的少年,躺在病床上,笑容勉强,宛如萎靡的花在寒冬等待冬天。
她忍不住收紧了手指,回复的是少年同样收紧的手,脸上更明媚的笑容。
天台上,没有什么人。
幸村曾经穿着绿色的病服,站在这里。
“后来你来了,你经常来,来这里的次数就少了。不过现在去病房也不方便。所有的病房都一样,一样的消毒水味,一样的纯白。”现在的他站在这里,不再单薄,不再是一个人。
“你很讨厌医院。”樱井怜戳了戳他的脸颊,他很年轻,应该有无限可能。
“很少有人能喜欢医院。你在的时候,不算太坏。而且遇见你之后,不算太久,我的病就好了,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幸村垂下眼睛看天台之下的一切,是医院之外的,无数普通人的人生。
樱井怜移开视线,她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那是因为她,曾经的她。
“那时候,你加入了网球部。来见我的时候,也总是带来他们的消息。偶尔,我也会让你给他们带东西。”幸村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来见你,还经常问你一些东西。”樱井怜接了一句。
“你想起来了吗?”幸村看着她,眼里闪着光。
“我拿回了日记本。日记本里写过。”樱井看着那光黯淡下来。
“住院的时光很难熬,但你一直陪着我。”幸村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衬得白皙的皮肤像是海滩上的浪花,又或是天上洁白的云。
樱井怜一时有些呆,脱口而出:“我喜欢在你身边。”
幸村歪头笑了:“嗯。”
樱井连忙解释:“日记本上写过。我当时遇到很多困惑,我总是找你解答。你让我很安心。”她不知道她在解释什么。
“是你救了我。”幸村给出这一句,肯定的,没有疑虑的。
“某天晚上,你恰巧闯进我的病房。”他接着说。
樱井怜皱眉,她不知道是不是碰巧。那天晚上之前,曾经的她就已经开始关注他了。
“这是故事的开始。后来,我加入网球部,担任经理。”她不打算说出故事的前传,“我经常来见你。”
“你经常讲些赤也他们的事情。”
“你很喜欢听。你开心了,我会问你很多东西。”
“有些问题我也很苦手。但你很需要答案。”
“谢谢你。”樱井怜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他却抱住了她,“我谢谢你。不仅是谢谢。”她对他而言,不是简单的谢谢二字。
“我们可是朋友。你是曾经我很重要的朋友。”樱井怜回抱,在他耳边说。
“若不是你,你可能还要在医院,无能为力地等一个未知的结果。”幸村的声音里包含苦涩,仅仅是想象那种可能性就让他如坠冰窟。
“现在你很好。”樱井怜拍了拍他的背。
少年不再是脆弱的,易碎的,而是蓬勃的,希望的。
“现在我不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吗?”他的声音细微的,清脆如碎裂的玻璃。
“当然是。”樱井怜抵抗不了,或者说,她无法忍受他的一星半点的伤心,忧郁。
“好。”
等有机会,去找五条悟吧。
她想找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