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中

    又一枚银牌!

    余季清回到休息室,一把将脖子上的奖牌扯下,看也不看地丢在桌上。

    金属撞上实木,邦地一声脆响。

    察觉到雇主的心情不佳,教练团无人吭声都退了出去,只有屈顺海留在休息室里,沉静地陪着焦躁不安的余季清。

    他第五次捡起银牌,轻轻拍打上面不存在的灰尘,道:“干什么拿奖牌出气?不是自己拼了命拿到的吗?”

    “我拼命拿到就是这种东西?”

    余季清将手里的泳帽向地面一摔,气极,“我拼命拿到的该是冠军!我连全国冠军都拿不到手,我还想当世界冠军?”

    “季清,你先冷静下来。”

    屈顺海已经习惯和余伯晏一样喊他的名字了,进门前他还和那位沐世的继承人通过电话,也是看到了直播得知余季清没拿冠军。

    “我怎么冷静?第五枚了,我还剩下几场?”

    因为温齐燕积分赛上的表现,原本教练们决定只报三项蝶泳,分别是50米、100米以及200米的项目,但屈顺海力排众议,把余季清能报的,除去1500米自由泳外都报了名。

    现下余季清一共要比的,多了50米、100米、200米、400米自由泳,以及200米的个人混合泳。

    现在已经只剩下50米、400米自由泳和100米蝶泳的决赛。

    原本不建议运动员报名这么多项目的,但屈顺海有一种直觉,如果只报名蝶泳,那么一个金牌也捡不到,但要是多报一些,要么不用碰上温齐燕,要么两方都已经累了,可以捡漏到金牌。

    毕竟,余季清的天赋只是一人之下,除了温齐燕无人能敌,而且已然具备了世界冠军的水准。

    可是世上偏偏有一个温齐燕,除去避其锋芒,屈顺海真的想不出其他办法。

    “说话!当哑巴呢!”

    余季清不满屈顺海的沉默,他问,“你把温齐燕带出来的,你怎么看?”

    那次暴怒之后,余季清重拾了对屈顺海的信任,毕竟当年自己瓶颈期就是屈顺海解决的,现下的困局,他自然也抱有期待。

    “拿不了冠军,你就不游了吗?”

    屈顺海直击问题的核心。

    温厚的中年人抬头与他对视,略有浑浊的眼球此刻沉淀着走过艰难岁月后的沉着。

    “如果永远赢不了温齐燕,你就不游了吗?”

    “怎么可能!”

    余季清被问得一懵。

    “你说什么鬼话,我肯定要游一辈子!怎么可能因为输了一次就……你什么意思?”

    他反应过来了,眉梢微挑,却没发现自己的焦躁已经消失大半。

    屈顺海居然笑了:“那不就得了?”

    “什么叫那不就得了?”余季清扯起嘴角,“我是想当冠军的人诶!”

    “你的未来会有多少场比赛呢?”屈顺海将那枚银牌展示给他,“如果你要游一辈子,那么冠军赛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起点。

    “多少世界冠军,前期惊艳世人,后期令人叹惋。

    “多少普通选手,前期碌碌无名,后期功成名就。

    “你才十八岁,不要只着眼眼前的失败,你还有几十年的光彩。温齐燕是天才,可难道你就是庸才了吗?

    “你和他并称双子星,他一定是冠军,你为什么就没有机会是冠军了呢?

    “体育竞技的人最明白了,每一场比赛都有不可预测的随机性,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全力以赴。

    “你已经有了通往世界舞台的邀请函,你已经被国家队邀请了,就我所知,国家队里当下没有比你更优秀的选手,下半年的世锦赛你一定会参加。

    “季清,全力以赴享受比赛,而非死盯对手纠结当下输赢,人生很长。”

    他说。

    “就像我也不会想到,我有一天会遇到两个天才,能看到你和温齐燕站在世界舞台上,告诉他们,我们华国人比他们强!”

    余季清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微微蜷缩,他在这位向来老实温厚的男人身上第一次看出那股不熄的野心,而这来源于自己。

    此刻他才明白,他被冲昏头了。

    被一个确切的眼前的劲敌冲昏头脑,被自己以为的一定会夺冠的未来冲昏头脑。

    忘了在自己的记忆里,温齐燕第一场比赛就被陷害离开,而自己的冠军后来拿得都不那么痛快。

    明明他喜悦的,是胜了温齐燕的那场比赛。

    现在一切都有变动了,而自己也不是什么容忍不了其他天才的无能之辈,那么就算是亚军,也要做一个赢得漂亮的亚军才是!

    人在自己热爱并有天赋的事业上会更加敏锐更有智慧,何况余季清一直是个游泳疯子。

    他小学时体育课不小心摔断过胳膊,当时正好赶上了某个青少年组的比赛,于是哭天喊地,直到被余伯晏发现这小子偷偷拆了绷带跑去了赛场。

    被捉回来的时候哭得更凄惨,因为有个学游泳的小孩说他胳膊断了以后都完蛋了。

    他信了,哭得余伯晏都心疼坏了,但还不等长兄安慰,他抹了把眼泪就问:“大哥,那我能参加残奥会吗?”

    余伯晏哭笑不得,摸着他的脑袋问:“就这么喜欢游泳?”

    富贵乡的孩子的选择太多了,家里又不指望余季清如何成器,即便脑子不聪明,当个快乐纨绔也没关系。

    但偏偏他们以为的最不会有出息的小弟,却是最早坚定自己人生道路的人。

    竞技体育真的残酷,辛苦不提且永远胜者为王,家世根本不会成为他赛场上的优势,顶多去掉一些世俗的后顾之忧——可这些,他干什么都不会有。

    一年又一年,身边的人一批又一批地离开,只剩下余季清一个人独自去闯泳坛。

    那是一种本能,他来地球一途就是为了这个。

    那个午后阳光灿烂,双眼红肿的小男孩坚定极了:“对,很喜欢,我要游一辈子!”

    余季清重拾了自己的梦想初心,整个人如同被洗涤了灵魂,所有的焦躁不安彻底消散,身体都轻盈了几分。

    屈顺海见状笑意更深。

    除去高薪,他留在余季清身边就是因为这孩子对游泳至真至纯的热爱,这太难得了。

    “我明白了,谢谢教练。”

    心情好极了,甚至跑去训练了,直到离开时遇到了陈铎生。

    “余季清,余季清!余知念她就是一个疯子!”

    陈铎生干裂的嘴唇发白,他走入穷途末路一般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这两天被折磨得不轻,一来是余知念那些话把自己吓得,二来是邱鹏忽然又来了劲头,这次甚至直接说是——

    “念姐的话我得听啊,不然哪天我死了都不知道。余家就余季清一个单纯的,你说你招惹谁不好,除了余季清全得罪了遍了?”

    前一句是邱鹏自己的感慨,后一句则是被交代的台词了。

    话听在陈铎生里就不一样了。

    前一句,余知念杀掉邱鹏都只是洒洒水,杀他更简单了!

    后一句,余家也要来干掉他了,除非找余季清求求情!

    于是陈铎生就被故意放进了余季清训练用的游泳馆,胡子拉碴地拦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太惊慌了,于是连余季清猛地后退一步的动作都忽略了。

    “你信我,她说她要毁了你,她要毁了你的比赛!

    “兴奋剂是真的,真的是真的,是我买的,我给你看我下单的记录,我不知道怎么变成维生素了,但真的是她让我做的!”

    “你怎么在这儿!”

    余季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能遇到这个人渣,明明交代过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自己!

    他不满地向后退,果然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安保人员。

    安保人员赶紧要来拿人,陈铎生扑通一声就跪地上,涕泗横流:“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真的没害过你,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真是疯了。”

    余季清撇嘴,谁信谁是傻子,陈铎生之前不就是靠着求饶什么的干了坏事吗!

    “快赶走!”

    “余季清!你听我说啊,你听我说!”

    陈铎生在安保人员手下挣扎着,他块头大,此刻又情绪激动,三个人按他一个都费劲。

    “余知念要害你,她真的要害你!”

    走出去几步的余季清忽然转身,他眼神冷厉:“你再说一遍?”

    余知念要害他?他记忆里哪里有余知念害自己?不都是自己做错了事,害了余知念吗?

    “她说要你下地狱!她要对你的比赛下手!”

    “陈铎生,谁才是要害人的谁心里清楚,余知念对你已经够宽容了!她甚至不追究你投毒的事!”

    够宽容?

    余季清的话让陈铎生怔住了。

    旋即,他笑出声了:“宽容?她余知念宽容?”

    余季清一副要给余知念出头的起誓:“我警告你,别出现在我和余知念面前!”

    “哈!”陈铎生觉得讽刺极了,被害的人居然要给凶手开脱,“余季清,你是真的蠢!”

    他不再挣扎,心如死灰。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挂着金牌进门的温齐燕。

    意气风发的全国冠军前来补上今天的训练,他刚和余知念分开,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少年拿着金牌向自己的投资人邀功,并承诺着,接下来的比赛,他会捧回来更多的冠军!

    他路过他们,只是轻飘飘看了一眼陈铎生和余季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快步进了场馆。

    妒恨比以往更强烈地席卷了陈铎生,熄灭的情绪再次被点燃。

    恨极了,真是恨极了。

    要是他一开始就和余知念处好关系,那温齐燕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什么冠军,不就是有了和余季清一样的资本才有的吗!

    要是他也有,他也能是冠军!

    表情愈加狰狞,死死地盯着温齐燕走过的入口不愿离开。

    余菁菁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恶鬼一样的陈铎生,她吓得要退,却被唐久久扶了一把。

    唐久久看到陈铎生后怒不可遏:“你还敢来!你这个坏东西骗了我们菁菁想要毁了余季清的比赛,你还有脸来!”

    她扯了一把余菁菁。

    “菁菁,骂他!”

    陈铎生的眼神转了过来,吓得余菁菁向唐久久身后躲:“不用了吧,我……”

    “骂他!你就是性子软,谁都能来捏一把!”

    唐久久怒其不争。

    “当时不报警就算了,现在,骂他!”

    被好友这么强硬地要求着,余菁菁提气,正要张口说话。

    却听陈铎生大喊:“闭嘴!不过是个私生女!”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唐久久当即就要去和陈铎生打架,“狗东西放什么屁!”

    余菁菁气得反驳:“我才不是私生女!”

    “妈的倒霉死了让老子对着山鸡当凤凰!”

    陈铎生骂完瘸着腿就走,根本不管背后的唐久久如何破口大骂。

    唐久久倒想和他大战一场,可余菁菁已经哭成泪人,只好安慰起自己可怜的好友。

    “念姐,人走了。”

    邱鹏举着望远镜看那只丧家之犬的身影化为人群中微不足道的一点,非常敬业地汇报着。

    “余季清没理他啊,之后还要盯着吗?”

    余知念正在家里做蛋羹。

    鸡蛋从有机农场运来,没有区分是否是受精卵,余知念干脆和园丁试着孵化了三天。

    虽然,都是要吃的。

    她用手电筒照射浑圆的鸡蛋,两颗蛋黄都有蛛网般的红。

    “继续盯,他会有小动作的。”

    余知念愉快地将两只鸡蛋撞在一起。

    壳碎了,流出粘稠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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