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这场雨最终绵延了七天。

    一周的时间将整个城市泡得水汽氤氲,潮湿粘腻,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混杂泥土的气息。

    天空一直是灰的,要么铅灰,要么深灰,好似天神手里的颜料只剩下了黑和白,因此只能调出一连串的灰色,将就着涂抹在空中。

    陈铎生被唐久久报警抓走,顺带遇到了带着一叠证物来落井下石的邱鹏。

    总之,始作俑者被抓了,虽然兴奋剂的事上还要进一步调查,毕竟还涉及了暗网上的一条犯罪链,但陈铎生□□和勒索敲诈未成年少女已经板上钉钉。

    余季清体内查出来了兴奋剂的残留,所有选手里只有他这个倒霉鬼。

    已经确认了不是自己主动摄入,那一直跟在余季清身边的监管人员就已经离开,他终于能回家了。

    回家后的这些天,余季清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谁也不见,而原先可以随意进入他房间的余菁菁成为余季清第一个拒之门外的家庭成员。

    那天大吵一架后,余菁菁和余季清冷战了三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余季清的状态愈加颓靡,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余菁菁慌了。

    不只是余菁菁慌了。

    一个人的眼睛最能看得出精气神,余季清的双眼总是无法聚焦,整个人呆呆愣愣,连余伯晏喊他都需要三四次才会得到回复。

    这样子吓坏了所有人,许久没有聚在一起的一家人全回到了景恒,娄梦然赶紧请来一位心理医生。

    可余季清十分抗拒,反抗行为十分激烈,甚至差点从二楼跳下去来躲避对方。

    这下谁也不敢惹他了。

    “到底怎么回事!”

    娄梦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明白自己就是晚回来了十天,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是不是之前那次昏迷就这样了?”

    她问余伯晏,说的是余伯晏风尘仆仆赶回来结果被揍了的那次。

    “和那次没有关系。”

    余伯晏头疼地说,那时候余季清生龙活虎的,怎么会有问题?

    “问题出自于兴奋剂。”

    余伯晏解释道。

    “一来兴奋剂的事情让他被网暴了,二来季清这下子至少都是一个禁赛,他想参加世锦赛和奥运,现下注定梦想破灭,三来,菁菁举报了他,他可能对家里人信任崩塌了。”

    余菁菁面色紧张地站在不远处,她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没说出什么话。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清楚,娄梦然没忍心对余菁菁说出重话,但因为余季清状态的持续走低,耐心肯定是没有了。

    余菁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待,可惜全家人的心都在余季清身上,根本没精力关注她的心情。

    “那具体会是什么结果呢?”

    余仲扬问。

    他刚拍完戏,杀青仪式都没有参与就回来了。

    “要等,要等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余伯晏按住眉头,这些天他也打问并去试着周旋。

    “运作一下,想办法把惩罚降到最低。”余文和冷静地解决问题,顺便说了一句,“要是没被举报倒是好处理了,没闹到台前,怎么都能压下去。”

    家里金字塔顶端的掌权人看了一眼余菁菁。

    “菁菁,你能解释一下自己实名举报的初衷吗?”

    余菁菁把对余季清说的再说了一遍,可她能感受到余文和渐冷的眼神,这让她害怕。

    “菁菁,不要总是耍小聪明。”余文和说,“我们都心知肚明一些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也知道。”

    余菁菁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

    靠着门框的余仲扬浓眉上挑,问道:“余知念去哪儿了?”

    余知念在温齐燕家吃饭。

    和余家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温齐燕的小家里洋溢着喜悦和快乐。

    这个被陈铎生造谣过的地方虽然只有五十平米,但五脏俱全,小而温馨。

    家电都是些老式的,旧但都完好,可见主人的小心呵护,家具倒是有些修补痕迹,比如凳子断腿后新补了一条,色差明显,但上面用彩笔画了简笔画,显得生动有趣。

    便利贴贴在冰箱门上,写着什么东西要快点吃。

    一块涂黑的小木板上有不同的字迹,一条问想要吃什么,另一条答了两菜一汤。

    余知念看完不免露出笑容,心道怪不得温齐燕兄妹能拒绝总统套房的诱惑要回家住,这里有无法代替的生活的痕迹。

    真令人羡慕。

    温齐燕却在心跳加速,他小心地去看余知念的神态,想知道对方会是什么看法。

    泳池中的王者忽然变得忐忑不安,对一个少女的微小表情惦念不已,看到余知念笑了,这才一块巨石落下,终于心安。

    金牌被挂在温齐瑜——温齐燕的妹妹——特地准备的展示柜里。

    原本属于兄妹二人的各种奖杯奖状换了位置,冠军赛的金牌置于最中央。

    自由泳五项,蝶泳三项,200米个人混合,共计九枚个人金牌,剩下五枚是五项接力项目。

    疯子才会有的成绩,毕竟很少有选手会在一项赛事里游总计这么长的距离。

    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对专业游泳运动员来说,一年内保持一个科学的范围既能够维持状态,也能保证自己身体的使用时长。

    身体就是竞技体育运动员的武器,总不能使用过度报废掉吧?

    十四枚金牌的战绩后,教练团们紧张不安地检查温齐燕的身体,加之又有了兴奋剂丑闻的爆发,作为冠军的他也受到了波及。

    好在检查结果很好,兴奋剂无阳性,早早就回到了家。

    是的,是他的家,那个被陈铎生造谣过的小破楼里。

    拿了十四枚金牌的温齐燕意气风发,甚至大方地准备将其中的一半送给余知念。

    “这可不行,这是你努力得来的东西。”余知念笑着回绝,“反而是我这个投资商该给你一些奖励,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温齐燕想了半天,说要请余知念吃饭。

    现在,余知念坐在被打开的折叠桌前,面前是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

    家常菜,红烧排骨、糖醋里脊、青椒肉丝、松仁玉米,一汤是椰子鸡。

    “你手艺不错啊。”余知念拿起筷子挨个尝了尝,真心赞叹,“色香味俱全,开个饭店都没问题了。”

    “合你胃口就好。”

    温齐燕笑得眼睛微弯,原本的邻家气质更强了,加之在家穿得很家居,一身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把少年衬得像是个温柔的人夫。

    余知念眨了眨眼。

    真不怪那么多人想要把面前人收入囊中。

    她调侃道:“你可真是宜室宜家,上得赛场,下得厨房。”

    温齐燕夹菜的动作慢了一拍,盖在发丝下的耳尖通红。

    “还真是没听说过的评价。”

    “毕竟很少人能吃到你做的饭吧,味道是真的好。”余知念吃了两口,感叹道,“你家也真不错,井井有条,还很有生活气息,对想要有个家的人来说格外有吸引力。”

    被夸得嘴角上扬,温齐燕随口接话,却把心里话问出来了:“那有吸引到你吗?”

    说完,少年才觉得这话不太对,当下紧张极了,却又期待对方的回答。

    “有啊,”余知念坦然,“我以前,就在梦想这样的生活。”

    闻言,温齐燕心里却发涩,想到她说过的自己过去的事,嘴笨地安慰道:“会有的。”

    “要我帮你把它买下来吗?”

    余知念忽然问。

    “买什么?”

    “房。”

    温齐燕的筷子停了一下,笑说:“不用,我再攒一攒也能买,这房子没那么贵。”

    “啊,我意思是,要不要把这栋楼,不,还是小区吧,把小区买给你。”

    余知念轻巧地说,甚至补充到,“就当是你入国家队的礼物,过两天不就是入队仪式了吗?”

    温齐燕傻了,他好像听错了:“什么?”

    余知念解释道:“你现在的名气和能力,继续住这里安全没法保证,先不说你那十四枚金牌都是纯金的,就说你接连打破了世界纪录,外面的那群人可都恨不得把你按死。

    “你原来那个教练,屈顺海是吧,他当年不就是?被外国的算计了,之间葬送了职业生涯。

    “所以我想着,既然你舍不得这里,还不如直接买了送你,安保什么的我负责,这样……”

    “余小姐,”温齐燕打断她的话,“那我可以搬家,不需要这么破费。”

    “也不算破费,”余知念实话实说,“我付得起的。”

    “这不是你付得起的问题,”温齐燕哭笑不得,“你已经帮我够多了,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麻烦你。”

    再说了,他也有私心的,他可不想真的被当成吃软饭的。

    “那也可以。”

    话题终止,余知念和他继续吃,余知念一开始还在担心吃不完,结果忘了体育生的饭量。

    一大碗米饭自己剩下一小半,余知念可惜得要命,温齐燕被她这难得一见的表情逗乐,调侃她一个都要买小区的居然可惜小半碗饭。

    “那不一样,浪费粮食会让我对不起挨饿过的自己。”余知念头疼道,“你留着吧,我待会儿吃。”

    “行了,我吃,有我在还能浪费粮食?”

    温齐燕接过她的饭碗,将剩饭倒进自己的碗里,甚至开玩笑说,“感谢余知念小姐的二次赠饭,免我饥寒交迫。”

    余知念也不忸怩:“行,赐你了。”

    欢声笑语,主客尽欢。

    等到余知念从那老破小出来,却正好错过多年不见的故人。

    温齐瑜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往小区里走,她活泼地说着话:“祝松啊,你今天可是来对了,我给你讲,我哥做的饭可好吃了!

    “要不是比赛结束了,就我哥那个劲头,不知道多久才能吃到呢!”

    一头羊毛卷的少女注意力却在离开的余知念身上,她疑惑地看了看这小区,又转过头去找对方的身影。

    “怎么了?”

    温齐瑜见好友漫不经心的,也跟着对方探头探脑环顾四周,关心地问她,“看到什么了?”

    祝松的声音又轻又糯:“我,我好像看到我姐姐了?”

    “你姐姐?”温齐瑜瞪大眼睛,“就是你和梁酒一直在找的那个姐姐?”

    “嗯……”

    “那我们要不要先去找找?”

    温齐瑜当即爽快地说,说完又有一点万分可惜的肉痛,因为她哥做的饭,真的超好吃。

    “不用了。”祝松摇摇头,“之后有机会见面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那……”

    温齐瑜不知道为什么见自己姐姐还要什么时候,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转移了话题,语调都轻快了不少,咽了口馋虫勾出来的口水。

    “那我们赶紧走吧!我中午都没好好吃,肚子唱了好久空城计了!”

    “听得我都有点馋了。”祝松小声说,她把怀里的画向上颠了颠,“不知道你哥会不会喜欢我的画……”

    “嘿,你一幅画五位数呢!白送简直是我家的大福气!”

    温齐瑜见不得好友没信心,她道,“要不是我们不住那个酒店了,我高低要带你的画去那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姐姐面前炫耀一下!

    “不过正好,投资我哥的那个富婆姐姐就在,说不定人家能看上你的画,给你们萌芽院拉拉赞助呢!”

    她跟着温齐燕住了一段时间高级酒店,但托个性热情又开朗大方的福,一个小姑娘跟那群老总富婆们都关系不错了。

    嘴甜会来事的漂亮小孩,家贫但落落大方,不遮掩不自卑,喜欢钱也直说不忸怩,真诚就是必杀技。

    总之,温齐瑜过得相当开心。

    推开数周不见的房门,温齐燕从厨房探出头:“回来了?”

    “咦?哥你不是说那个姐姐来了吗,怎么就你在?”

    “她有事要忙,离开了。”

    “啊!我还没见过她好好谢谢她呢!”温齐瑜有些可惜,不过很快打起精神,“哥,这就是我那个超级大画家好朋友祝松!”

    祝松抱着画,因温齐瑜的夸奖脸通红,声音弱弱的:“哥,哥哥好,我是祝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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