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丞今天穿着铁灰色小领口T恤衫，衣料有些单薄，原本是禁欲的一套，却隐约可见结实鼓起的腹肌轮廓，手臂上有长长的青筋蜿蜒向下，被一块雅典男士机械表拦住，下身穿着条黑色长款西裤，腰带勒在腰上，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再往下……
是鼓鼓囊囊的一团。
孟玟脸一红，被烫到般移开目光，好在没有人注意到她极猥琐的行为。
温润俊朗的男人径直走到讲台之上，言笑晏晏，语气温和道：“上次的作业不小心被老师泼到咖啡，弄脏了，有的同学是用电子版批改的，这几名同学的纸质版我晚些时候会再次打印出来，进行第二次批改。”
“今天讲新内容，作业留到下一节课讲评。”
原本窄小的教室因为男人的到来，增添些贵气。
孟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那咖啡是她撞翻的。
不过片刻，她就没有时间低着头了，栾丞的课讲得生动有趣，他知道很多惹人发笑的中法文化差别，故事讲得好，偶尔会用法文讲内容，突如其来的转变引得学生不得不始终将注意力落在他身上。
事实证明，孟玟先前对于栾丞不了解国内考试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他甚至总结出了些自己的套路。
“好的，接下来要找一位同学配合我完成一些任务，有谁愿意吗？”
上课经典的点名环节虽迟但到。
听到他的话，孟玟下意识地侧头躲避他的目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cue我！
其实倒也不是因为她不会，这种害怕被点名的经历几乎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害怕出糗，害怕尴尬，对自己不自信。
当被人注视的时候，被注视的人是会有预感的。
孟玟觉得头上一凉，栾丞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失策了，中国学生竟然没有拿捏住老师的心理，往往越不希望被点名的学生最惹眼，也最有可能被老师提问。
面前的女生坐在墙角，她的发丝随着动作落下，挡住小半张脸，在他说要点名的时候直接错开目光，栾丞心里莫名有些燥意，她不应该只是缩在角落。
栾丞点了孟玟后面的学生到讲台上配合。
孟玟正视前方，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是淡淡的失落。
时间悄悄溜走，栾丞留过作业，这节课就算结束了。
周围的学生三三两两开始收拾东西，孟玟还没有从课堂的氛围中缓过神来，栾丞坐在前面的桌子前，为的是给有问题的学生解答。
郑依早在课堂中间的时候就溜走了——上课的内容她听不懂也跟不上。
等到所有同学都离开，孟玟才走到栾丞面前，轻声道：“老师，之前咖啡的事情很抱歉，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随时有时间的。”
其实不止是咖啡，还有很多时候都要感谢他。
栾丞淡淡一笑，一只手撑起下巴，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饶有戏谑意味地开口道：“课下叫我学长就好，下次你主动举手自荐的时候，我会请你配合我完成任务，这样就不会感觉到后悔了。”
他看出了她情绪的变化！只是一丝丝的情绪起伏罢了。
孟玟愕然，圆圆的眼睛瞪大，最后干巴巴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栾丞拉长音调“哦”了一声，随后皱起眉头，面露苦恼道：“我的确有不少法文资料需要整理，是我在法国建立的工作室相关的，你能帮我分类一下吗？否则今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可以啊，当然可以。”孟玟正愁没法疏解愧疚，“不过我的语言水平肯定和你们留子没法比，对于建立工作室什么的也不太明白。”
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否则心里就需要常常惦念着。
栾丞静静地听着面前的孟玟自我剖析，自动忽略她的一堆“不过”“但是”，说：“我的资料都在健身室的书房里，今天下午就要整理，你有空吗？”
孟玟点头，她今天的确很闲，至于书籍翻译的问题，她可以带着去问问栾丞。
“好了，那我开车，先去我那里吃午饭。”栾丞站起身，捞起椅背上挂着的外套，“你也一起吃吧。”
孟玟也往自己的座位走，口中道：“我请你吃饭吧！”
她把所有的东西装到书包里，两手抓着背包带，静乖乖地仰视他。
栾丞伸手勾住上方的书包带，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颠了一下，惯性使孟玟后仰又弹回，嘴上拒绝道：“我吃不惯外面，留子嘛，多多少少都会做饭，否则就要饿死在他乡了，等会我下厨吧。”
孟玟心中微微恼怒，用力把书包转向远离他的方向，可他宽大的手还搭在上面。
孟玟今年二十三，听机构老师说栾丞比她大四岁，也就是二十七岁，都这个年纪了，还拽别人书包带，和小学喜欢拉前桌女生小辫子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心中不高兴，语气也就染上些别的意味。
“哇，那你做饭一定很好吃吧！”
栾丞沉默一瞬，似乎是在揣摩这句话里的特殊含义，手也就自然而然地从书包上拿下来，斟酌开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孟玟成功保护书包君：“这多不好意思。”
栾丞已经反应过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像护着小鸡仔一般的架势小矮子，眼睛含笑：“只让马儿跑，却不给马儿吃草，从可持续发展角度来讲，这划不来，毕竟我还需要你的劳动力呢。”
孟玟终于找到可以巧妙攻击但又不让人难堪的点：“哼，万恶的资本家，想吃可乐鸡翅。”
栾丞点头，顺着她的话道：“嗯，走吧，先去资本家那里吃点东西，然后自愿让你讨伐。”
两人路上走的很慢，孟玟本来就没有栾丞腿长，就算是正常走路也跟不上他的步伐，更何况现在脚还没有完全好利索，走得就更慢了。
开车的时候，栾丞问道：“脚踝还疼吗？”
孟玟老老实实道：“好多了，就是轻微的胀痛。”
“跃动”健身室，孟玟和栾丞来到一楼，上次因为匆忙加脚痛，根本没有来得及细看一楼的布局，现在才发现这里的前台是没有人的。
注意到孟玟的目光，栾丞解释道：“刷卡才能入内，所以不需要前台，况且我就住在这里，结账办卡什么的很方便。”
自动化程度还挺高的。
休息区的黄色沙发上，一个短碎发男生背对着他们坐，正在低着头看手机。
仅是背影，孟玟就认出来是上次的《闪灵》扮演者，实在是他那一头黄色的头发太令人印象深刻。
“陈宏？大中午的自己坐着干什么呢？这么爱着这张沙发？”
栾丞和孟玟走到沙发旁边，才看到茶几上放着个小鱼缸，里面有两条斗鱼，一条火红像是穿着古风婚服，另一条如同泼洒了墨迹。
而被叫做陈宏的男生此刻面容有些憔悴地抬头，他长着张娃娃脸，所以看起来很显小，眼下是两团显眼的乌青，眼睛里还有红血丝。
“有饭吃吗？”
栾丞：……
栾丞刷卡带着两个人来到三楼，现在房间里一个病号一个精神失常人员，只剩下栾丞一个清醒的在厨房忙碌。
孟玟坐在沙发上，试图和面前的男生交流：“你好，我们上次见过的。”
陈宏兴致不高，显然还沉浸在情绪当中，礼貌回应：“嗯，对，我知道你，你是可爱鬼。”
孟玟满头问号，可爱鬼这个词是可以随便用的吗？他是什么意思？遇到一个女生就喊可爱鬼？那漂亮鬼又是谁？
她下意识地看向厨房里独自做饭的栾丞，后者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显然是很放心这两个人相处，尽管他们是初次聊天。
“你知道这两条鱼是什么吗？”陈宏主动开口，头上的卷毛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孟玟眼睛紧盯着鱼缸一会儿，里面除了有两条鱼外，的确就只有两条鱼，她说：“是美丽的鱼？”
陈宏沉痛地摇头：“你也不明白，这是我前女友送我的，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可她现在跟我分手了。”
那她还真是不太明白……
她也是闲的，要向一个看起来本来就已经精神失常的人提问。
提到前女友，可算是打开了陈宏的话匣子，他也不避讳着，就拉着孟玟开始讲他们从相识到相爱到分手的全过程，所有的和数字相关的日期、都记得很精准，像台机器。
孟玟本来想要趁着这个空档搜寻一下今晚的法语视频要分享的书籍，结果硬是被陈宏拉着聊了一个小时。
另一边的栾丞已经把饭菜全部做好。
孟玟时刻注意着厨房的动静，香气直击灵魂，鸡翅的味道勾着她站起身，欢快地飞奔去厨房，灶台上有三个菜，虾仁蒸蛋，山药玉米排骨汤，还有她爱的可乐鸡翅！
孟玟眼睛发亮，殷切地伸手：“我来帮你端呀我来帮你端呀，你们都不要动，栾大厨辛苦啦！”
手腕被栾丞握住又松开。
栾丞无奈道：“着急什么，饭菜又不会跑，小心烫，拿旁边的毛巾垫着去端菜。”
孟玟做事总给栾丞一种冒冒失失的感觉，让他心里被密密麻麻的无奈和担忧占据，索性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所以只让她每一趟都好好地端着一盘菜。
栾丞动作随意地把围裙解下，走到沙发旁看着还在颓废的陈宏，没忍住锤了他一下，说：“走吧，吃饭去。”
餐桌上，陈宏的情绪在美食的影响下逐渐好转。
栾丞介绍道：“这是我的学生，名字叫孟玟，这个是我大学时期的室友，叫陈宏。”
孟玟在心底估摸着，既然是室友，那他们的年龄应该相差不大。
陈宏按耐住内心的悲伤，扬起笑脸道：“你好呀孟玟学妹，学长刚失恋，让你见笑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找我，不一定帮就是了。”
孟玟笑着点头。
栾丞乜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凉：“还是找我吧，不敢让他帮你。”
孟玟脱口而出：“为什么？”
“主要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博士都延毕好几年了，实验做不出来，头发都长成枯草了。”
孟玟识趣地闭嘴：好惨的一位学长。
受到打击的陈宏终于是“疯”了，就像大多数被甩的人一样，仰头四十五度角，揪心发问：“哥们，你说，她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呜呜呜呜。”
栾丞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你问一个人为什么如此喜欢另一个人，他可以列举出另一个人的无数优点，可这些优点明明不只是她特有的，在一个特别的时候，遇到了特别的人，沦陷了，这本来就是没办法说清楚的事情。”
等看清楚自己的心时，早已迷失其中，根本找不到出发点。
陈宏扁嘴，讷讷道：“你们文科生说话就是这么文绉绉的，尤其是文科毕业的博士，更尤其是学法语的，卖弄起哲学来一套一套的。”
“可是，我放不下她呜呜呜，这又有何解呢？她无缝衔接我呜呜呜，已经有新男朋友了。”陈宏接着发力，甚至做了个抱拳的求指教动作。
栾丞没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看他吃饭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动作矜持有礼，透着贵气，下颌线缓慢地动着，会因为吃到喜欢的菜而眼睛微眯。
栾丞的厨艺很棒，孟玟夹菜，吃进去一口浓郁的秋天味道，无论是虾仁还是鸡翅都极鲜嫩，汤汁入味，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孟玟迟疑片刻，小声插了一句：“没事，你现在去当个备胎还能是个小三，再晚点可能就是小五小六了。”
话音刚落，她迅速低头，把脸“埋”到碗里假装忙着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