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轰隆隆停在下河大队，引来很多人围观。

    林家在村尾的位置，车进不去。

    林建业递了一包大前门给司机，司机不仅不催促，还乐呵呵地帮忙卸完东西才走。

    苏有福听说了也连忙从大队部赶了过来，并让人去叫林家人。

    林建业按照林玉交代的，两人只是想要偷偷去市里玩一回，没想到林建业偶然救了个发病的老头。老头是从首都回来探亲的，家里有钱，为了感谢兄妹俩给了一笔钱。本来对方要亲自到家里来道谢的，老头身体不好，又急急忙忙地回首都了，不过承诺以后有机会帮林建业介绍个工作。

    众人只觉得像听故事一样，太不真实了，但看看成堆的好东西，又深信不疑。

    林华看着一大堆东西，喜怒交加，咬着牙问：“那钱呢，你们不同家里说声，就这么花了？”

    花婶子眼红地起哄：“建业你说说，人家到底给了你们多少钱，至少得上两千吧，敢这么个花法。如今手里也还剩不少吧。”

    林家左边那户人家的三媳妇杨招娣上手摸着一匹匹布料，阴阳怪气：“看不出建业还是个疼妹子的，瞧这些布，多鲜亮。婶子嫁人了都没用过这样好的，借几尺给婶子使使？”

    张梅满心嫉妒，见状眼睛一亮，上前一推：“凭什么，我才是他亲婶子，要给也是给我。”说着，喜滋滋地开始挑挑拣拣。

    林耀忠瞥了何鹃一眼，何鹃扬起个亲切的笑容，看似不经意地将张梅挤开：“乡亲们，劳烦先帮忙搬下东西，等会儿我去肉联厂定猪肉，大家明天中午都来家里吃饭。”

    林建业被叔伯兄弟围着，好险才想起来，大声叫道：“等会儿。”

    “爷奶，爹娘，你们先答应，回去后不许打动手，不然我不回去了。”林建业特意躲到苏兴国后面，小心翼翼地说道。

    “建业你怕什么，给家里挣了一笔大钱，你爷奶爹娘哪舍得打你！”王二柱酸溜溜地挤兑。他偷鸡摸狗这么多年，挨了多少打骂，弄到手的还不如人家去趟市里。

    “是啊，建业，你又不是做了坏事。”苏志国也酸，但他比张梅好一点，认为毕竟是自家人，大哥总不能少了他的好处。

    苏兴国愣了下，握住林建业的肩膀，将他拉到身前：“建业，有话直说。如果不是什么恶事，相信你爹娘不会胡乱动手，二叔也会护着你。但要是犯了大错，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有担当。”

    林建业快速地瞥了眼林玉，见她眨了眨眼，大声说道：“二叔，你要说到做到。人家总共给了两千块钱，这些东西花了一千多。”

    “什么？”何鹃一个腿软。

    林华不敢置信，冲上去就要揪着他打：“你个败家子！我今天打死你算了，你知不知道挣钱多难！咱家是能这样享受的人家吗？”

    林建业左躲右躲：“娘你想想，要不是趁着人家还惦念，能帮忙给票，这些东西有钱都买不到。二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建业直往苏兴国身边躲，林华要避嫌，也不好直接去抓他，就要去抓林玉：“还有你，死丫头，你磨着你哥买了多少东西？”

    林玉看见不对，往苏有福身边躲：“娘，娘你冷静。你看看别人家，就我们家什么都没有，现在床和柜子都有了，总算也差不太多了，你别骂哥了，他也是为了家里好。”

    林玉这样一说，很多人心里好受了些。也是，林家是外来户，什么都没有，现在也不过算是添置齐全了。

    苏宝珠觉得林玉这话怪怪的，有点祸水东引的意味。

    林耀忠也看出来了，但他重点不在这里。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建业疼不疼林玉，他还不清楚吗。他头疼的是剩下的钱，看样子只怕是要散出去了，不然自家日后绝不会好过。

    林建业听林玉一说，勇气倍增：“就是这样。娘，实话告诉你，剩下的钱也没了。”

    “什么？”何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向来疼孙子的她忍不住加入了林华打人的队伍，“建业，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在城里定了砖瓦，要盖房子。”林建业大声嚷道，“爷奶辛苦了那么多年，漂泊了大半辈子，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机会，让他们住好点怎么了？而且过两年我也要结婚，一次把事儿办完了，也不要你和爹再操心！”

    林华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向同样木木的苏爱国。

    “我还给队里定了两头大肥猪，下午宰好了就送过来。这些年大家照顾我们，我这回运气好，也能回报一下大家。以后等去了厂子工作，如果有机会，我还想把虎子、大头他们也弄进去。”

    林建业听林玉说的时候很慌，他从没撒过这么大的谎。但看着村里人羡慕的样子，眼下越说越激动，甚至一度相信真是这么回事。

    “况且我也不是一分钱没剩。”他掏出三张大团结和几张散钱，“奶，这是剩下的，你收好。”

    林耀忠听到这里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脸轻松的小孙女，叫住何鹃和林华：“行了，钱都花完了还能怎的，建业说得也有道理，先把东西拾掇了。”

    又对林建业说：“你还没成家主意就这么大，先是偷偷带你妹妹去市里，又擅自把钱都花光了，得认罚。先回去跪着吧，什么时候叫你起来了再说。”

    林家有钱了，又没钱了。

    虽然多了这么一大堆好东西，众人的嫉妒还是消了许多，只有少数几个人不相信林家没钱了。

    但两千块钱已经很多了，在地里忙活十年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钱，人家难道还会给三五千吗？何况以后还要帮忙介绍工作，该还的人情也差不多了。

    不说林建业还记得给大家吃肉，就说他日后可是要进城里当工人的，如果他能提携一把自家儿孙，好处可是不得了。

    好不容易送走乡邻和难缠的张梅，林家关了院门，开始另一场审问。

    林耀忠看着不安的孙子和一脸无辜的孙女，冷哼一声：“还不说实话。玉子你闹这一场，无非是怕没个由头花钱罢了。”

    林玉和老狐狸对视半晌，皱了皱眉：“这事儿我不能多说，你们最好也别问。只要知道，我在帮我师傅做事，家里能过上好日子就行。”

    “师傅？什么师傅？”林华心里一跳，“你别是在……”

    “华华！”林耀忠高声呵住她，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还是归于平静。他问林玉：“你做这些事儿，能保证不给家里惹祸吗？”

    林玉神色正经起来：“爷，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不想再吃苦受累，这是我的机遇，也是家里的机遇。我想过了，我会尽量小心，实在出了事，家里把我舍出去就是。”

    苏爱国突然出声训斥道：“胡说什么，你是我闺女，真要有什么，也是我这个没用的爹顶在前头。”

    苏爱国一贯不吭声，上了林家的门后，那个以往沉稳大气的人仿佛渐渐死去，留下的只有一个自卑扭曲的伪君子。但碰到儿女的事，他还是会不顾一切站出来。

    林玉诧异了一下，没有过多在意。苏爱国确实在乎她，但更在乎林建业啊。

    下午，姚老三亲自带了七八个人，将宰好的两头肥猪送到了下河大队。

    早上金大姐在院子里看见两头宰好的肥猪时，差点没被吓死。好在还有封信，交代清楚了这次交易的内容，还让他们帮个小忙，给他师妹家里送点东西。

    倒没有让他们白忙活，对方大手笔地送了他一头猪，让他多看顾小姑娘几分。

    姚老三猜测林玉的师傅和师兄们可能常年在外面，不太顾得上她。他想了想，投桃报李地多带了两箱橘子罐头和两提饼干，多叫了几个兄弟过去。看到林玉高兴的样子，心想这合作应当又稳固了几分。

    由苏有福主持，村里按人头分，每个人差不多能得一斤肉。人多的人家笑眯了眼，人少的心里有点憋屈，但总体一片欢声笑语。

    在这样好的氛围中，林耀忠提了自家要盖房子的事，请苏有福帮忙安排人。苏有福回家后也琢磨过来了一些事，只要林家心向着大队，他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

    林玉挎着小布兜在村里当散财童子，饼干、糖果人人有份，和她亲近的甚至还有罐头、头花和布料，连苏宝珠都有。

    苏宝珠咬着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林玉那城里叔叔送来的猪肉，吃着和农场的有点像。

    而且她回忆了一下，并没有觉得林建业有多疼爱林玉，能任由她这么败家。

    她问苏兴国和刘淑雅，他们却说猪肉吃着都一样，林家本来就疼女儿。

    苏宝珠不死心，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林玉，不但没找到任何证据，反而因为对方娇气蛮横的性格受了不少气。

    刘淑雅将水绿色印花的棉布在苏宝珠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摸了摸另一块青色的，满脸笑容地对苏兴国说：“看不出来，建业和玉子这两孩子还怪有心的。要是把我这块布换成宝珠能穿的就好了。”

    苏兴国也很高兴，那天林建业躲在他身后，其实让他很欣慰，觉得侄子跟大哥不一样，还是认他这个叔叔的：“宝珠她娘，给你的就用，孩子一片心意。过几天大哥盖房子，叫了我过去帮忙。”

    林玉不管这些，只交代林建业可以相信苏兴国夫妇的人品，反而要小心苏志国和张梅。

    她这几天在知青点打转，已经考察好了林建业的家庭教师。不然以他现在的成绩和表现，初中能不能毕业还是个问题，怎么把他塞进厂里为她以后花钱打掩护呢。

    上个月下河大队新来了一批知青，其中有两个女知青家庭条件很好，分别叫钟习兰和楚青青。两人文化成绩不错，没多久都进了下河大队的小学当老师。

    原书里，苏宝珠无意间帮过钟习兰一个小忙，很合钟习兰的眼缘。后来因为知青点生活清苦，钟习兰应苏宝珠邀请，经常在苏宝珠家里加餐。钟习兰投桃报李，经常给她送糖果和头绳，甚至还给她做衣服，给她开小灶教她学习。

    “林玉”嫉妒苏宝珠能跟城里姑娘这样亲近，得到许多好处。林华则想让“林玉”也能跟着学习，以后考上高中，嫁进城里也就更容易。为此，林华经常给楚青青送吃的，“林玉”也会帮楚青青干些活，如愿得到了楚青青帮助“林玉”补课的承诺。

    然而，楚青青心胸狭隘，只想得到不想付出，和聪慧温柔的钟习兰完全不同。“林玉”不仅没能得到梦寐以求的糖果和头花，反而因为成绩没有提高而挨了林华许多埋怨。结果钟习兰和苏宝珠友爱互助，两个人都考上了大学，而楚青青和“林玉”针锋相对，一个永远留在了上河大队，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

    林玉懒得管这些烂账，所以苏宝珠还是和钟习兰走到了一起，但她却没让林华去亲近楚青青。

    她挑中了一个叫做孔思协的男知青。

    孔思协家庭不富裕，长得平平无奇，在原书里默默无闻，但他是原书里通过高考回城的知青之一。

    林玉和孔思协商定好，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必须让林建业能达到初中毕业水平，顺利拿到毕业证。作为报酬，她会定期给他送粮食。

    等到林建业知道这件事，木已成舟，只能被迫白天下地抢收，晚上还要补课。

    除了林建业之外，林家其他人对此倒是很满意，认为林玉很会为兄弟着想。

    砖瓦很快就送来了。

    初时生气，真到要盖房子了，林家人都很激动。

    苏有福和苏兴国看过林家盖房子的图，都觉得很好，除了有些费钱。

    考虑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动荡，林玉并没有将房子规划得很夸张。

    新房子的位置也在村尾，林家主动提出搬走后将老房子交给大队，加上林建业那份，一共划了将近一百六十平宅基地。

    又因为村尾地儿宽敞，林建业和大队商量过，到大队会计那儿补了20块钱，还可以围上将近三百多平的院子，面积就很可观了。

    这时候盖房子都不用钢筋，林玉将宅基地中的一百来平划成对称的两边，规划了两层楼，在中间修楼梯，相当于后世的一梯两户。套内则是设计成两室一厅带小阳台。盖好之后，她和林建业住二楼，一人一套。

    剩余的宅基地则分为厨房、澡堂和洗手间。洗手间和澡堂做成可排水的，通往设在自留菜地附近的沼气池。

    院子里一角盖鸡棚和柴房，并打口压水井。另一边种些花草树木，架一座秋千，再设套石桌石椅。

    房里和院子都铺水泥硬化，墙壁刷白，二楼再铺瓷砖。

    和村里惯常盖的房子很不相同，有人劝林耀忠和苏爱国不要由着孩子胡来。林家人已经听林玉分析过这样盖的好处了，又听说城里都是这样，都不反对。

    当然，反对可能也没什么用。钱在林玉手上，她一心要这样盖，林建业又什么都听林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