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云安洛做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荒谬的举动——打完针和护士打了招呼后直接带着丁似霰立刻回家。
荒谬的点在于,回的是丁似霰家。
虽然他家云安洛也去过很多次,但确实,蹭饭和这次的感觉不太相同,她还没有和丁似霰处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过夜的经历。
云安洛只是怕丁似霰自己待着再出什么问题,所以就想着再陪他一晚。
丁似霰家就是个很小的一居室,通厅,但好在还是个阳面,再加上内容物确实不太多,所以看上去也算宽敞,这屋子如果再大一点倒确实也是云安洛喜欢的户型。
他家里最开始甚至没有一双多余的拖鞋,因为云安洛第一次是到了他家楼下才临时起意问他能不能做饭的,她中午吃了个很难吃的外卖,特别不爽,需要弥补一下受伤的味蕾。
也不能说没有吧,有一双李开颜的,但云安洛确实不太想穿,丁似霰也压根没问,当初他直接让云安洛穿着鞋进屋。
丁似霰家依旧很整洁,只是这段时间很显然没人打理。云安洛换了鞋走进去,坐在丁似霰家的懒人沙发上。
云安洛不喜欢在室内穿外套——大概多数东北人都这样。但这是南菀,这地方没有暖气的,她脱了外套后多少也有些冷。
丁似霰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珊瑚绒睡袍递给云安洛,“刚洗过,干净的。”
“额……主要是现在我可能不太干净……”实际上,云安洛是很嫌弃自己身上这套在医院待过的衣服的,就连坐在沙发上,也是纠结之后的结果——这冰凉的地面坐上去大概率不是太舒服。
丁似霰意识到云安洛在纠结什么后,轻轻笑了一下,直接将睡袍披在云安洛身上,“那可能我更不干净了。”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两个人面对面坐了片刻,丁似霰开口说道:“我真的没事了,要不……你回家吧?”
“太晚了,不敢走。”云安洛给自己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说辞。
“我送你?”
云安洛一脸疑惑地看向丁似霰:???
“好吧,那……我去洗个澡,你……”丁似霰一时间没想到深更半夜的云安洛可以做些什么,说到这里卡顿了许久。
“我自娱自乐,去吧。”云安洛接过话茬。
自娱自乐的结果是,那天晚上床的使用权归了云安洛。
没办法,真的太困了。浴室里的水流声在云安洛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白噪音,这对于将近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的她来说诱惑力极大。
巧了,云安洛向来没什么抵制诱惑的能力。
于是丁似霰换好衣服出来后,就看到了一个蜷缩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云安洛。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将云安洛打起横抱。
丁似霰刚揽上云安洛的肩膀,她就睁开了眼,但看得出来,苏醒程度不高。
云安洛迷迷糊糊发出了一个气音:“嗯?”
“没事,继续睡吧。”丁似霰回道。
“嗯。”云安洛又闭上眼,没有管丁似霰接下来的动作。
直到丁似霰把她抱到床上,云安洛才又懒洋洋说了一句:“洗发水挺好闻。”
丁似霰没有说话,只是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习惯性侧着睡觉,脸颊上的肉会被枕头堆起来,蜷着腿抱着被子,像某种蜷缩在小窝里的毛绒团子。
云安洛突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微微眯着眼,看向丁似霰。
“怎……怎么了?”丁似霰被看得有些发愣。
“你是不是没吹头发?”
“啊……”丁似霰缓缓点了点头。
云安洛一下坐起身,拍拍丁似霰肩膀:“走,把头发吹干了去。”
丁似霰忙说道:“我自己吹就行,你睡吧。”
云安洛眨眨眼,愣了两秒,然后快速留下一句“好嘞”,就重新倒回床上。
“快吹!”由于丁似霰迟迟没有动静,云安洛又闭着眼睛催促了一次。
终于,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中,云安洛彻底睡到了早饭。
上一次体验到被饭香味迷醒还是九年前。
云安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丁似霰盛粥的背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到底是谁照顾谁啊,占了人家的床,又一觉醒过来就去吃饭……
“醒啦?”丁似霰转过身,看到云安洛已经醒来,对她招招手:“来吃饭吧,刚想着盛好了再叫你,一会你还得去录音吧?”
云安洛忘记关闭的闹钟在此刻响起来,她飞快拿起手机,让闹钟闭了嘴,“不着急,我和那边说了,明天再继续录。”
丁似霰再也不去医院的这个愿望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毕竟他至少还得再输一天液。
在云安洛的强烈坚持下,她又在医院陪了丁似霰一大天。
晚上,便是各回各的家,各想各的妈了。
第二天云安洛再三叮嘱过丁似霰,有需要一定要联系她,才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后,一步三回头走进录音棚。
这个比方不大贴切,但确实可能是基因里刻下的规律,就像云锦书当初早出晚归去上课一样,哪怕再不舍小乔洛,她也无法做到抛下工作。
二期的建设目前很顺利,并没有和云安洛联系,她也专心待在录音棚,只是偶尔和丁似霰说几句话,检查一下病号的恢复进度。
按照聊天界面显示,进度良好。
直到一周后云安洛完成了大部分录音工作,又开始去洋筑晃悠才知道,网络消息确实不可信。
从她到公司开始,直到下午一点多,她都没有见到丁似霰,并且这人也不回消息,但能看出来他肯定今天是来了公司的。
云安洛又一次把头探进丁似霰的办公室,看到的还是空荡荡的房间。
李开颜突然在后面拍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拽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李开颜说,丁似霰一早就被叫去了臧樾卓那里。
臧樾卓是设计部新来的关系户,他是祁利塞进来的人,好像是那边老总媳妇的表侄子。
他当初也参加了□□的设计竞稿,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祁利的旁系小侯爷会被内定——毕竟侯爷比太子差点,但至少应该胜于平头老百姓。
但当初投稿的人还是很多,因为臧樾卓是最后临近截止的时候才提交了竞稿。云安洛根本就没有关注过这种事情,她只管看要求画稿子。
结果啊,花落在了云安洛家里。
李开颜纠结了一小下,还是和云安洛说了同事间的传闻:“我们都在猜,他自从来这里,就在折腾老大……可能是因为你。”
听完这些,云安洛只能发出一声惊呼:“啊?”
“嗯……心有不甘吧或许,”李开颜有些面露难色,“姐,你这几天没来公司,他也找不了你麻烦,可能听说了老大和你关系好,所以就成天找老大去他办公室吧,但老大说就是叫他去帮忙改稿,也没告诉我什么别的事。”
“丁似霰这么听话?”云安洛打开手机锁屏,看了眼时间,“听话到午饭都不吃还待在那个屋里干活?”
“老大这两天话特别少,我问他,他也就是敷衍过去。”
云安洛站起身,“我去看看。”
她刚走到门前,丁似霰便推了门进来。
两个人就在门口,互相看着,愣了一会。
李开颜见此,留下一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便溜之大吉,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一周不见,丁似霰看起来完全没有比之前好上一点,反倒憔悴了些。
丁似霰的声音有些哑,大概是这么久也没有喝水:“……你先,坐一下。”
他说完便缓缓走向办公桌,在抽屉里拿出不知拿了什么药咽了下去。
云安洛有些震惊:“完全好了?没发烧?在好好吃饭?不用吃药了?”
这都是他在微信里说过的话,简直比诈骗还胡说八道。
“……”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靠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才说道:“洛洛,最近没有什么事你就别过来了。”
云安洛下意识以为,丁似霰是说让她不要去他的办公室。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骂人还是该继续问下去。
丁似霰见她迟迟没有反应,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太清楚。
“我是说洋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问题,其实你不用过来的。”
难道她之前来这里是因为“有问题”吗?明明从最开始主要就是为了见丁似霰。
云安洛选择结束那个话题,并且回归到主要问题上,她问道:“那人为什么总把你叫过去?”
“就是,帮他些忙。”
“和我有没有关系?”
“没有!”丁似霰略显慌乱的反应其实已经相当于告诉了云安洛答案。
云安洛走近了些,撑在丁似霰的桌子上,和他面对面,神情有些正式:“我不需要你以牺牲自己的方式为我做任何事。”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设计稿他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用理他,这和你更没什么关系,他要是真有能耐就把我踢掉。”
“没有,真的没有,就是他刚来,有些东西弄不好,我帮个忙,”丁似霰依旧坚定这个说法,“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能不和他有交集就省得麻烦。”
“那为什么是最近?我不可能从此以后为了躲着他再也不来这里,短期内这个施工也不会结束,他应该也不会待上一两周就滚蛋吧?”
丁似霰没有想到,云安洛竟然敏锐到一个时间副词,他最后只想到了一个蹩脚的说法:“公子哥来体验生活镀金,应该不会太久。”
“行吧,随你。”云安洛见他不愿说下去,也没了追问的兴趣。
云安洛不想去洋筑给自己找不痛快,不是因为臧樾卓,是她怕她脑子一热把丁似霰骂了。
丁似霰看起来是个随和的人,但骨子里和云安洛一样,也是头倔驴。
云安洛是在她在乎的事情上明面上倔,但丁似霰这头倔得让云安洛感觉莫名其妙。总之,云安洛清楚,她问不出来结果。
就像当年,他决定不和乔洛在一起一样,她无奈,却也无从下手。
反正录制还有一些琐碎的收尾工作,云安洛也算是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再去洋筑。
四天后,新区域的建设要开一个研讨会,云安洛才又来到公司。
丁似霰对她,有一种更奇怪的感觉,陌生又客气。
云安洛闻到丁似霰杯子里的咖啡味,问他:“疯了吧?就你那脆弱的胃还敢喝咖啡?”
丁似霰说:“还好。”
她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说他中午有事。
她问他为什么不怎么回消息,他说太忙了有时候忘记看。
她说外面下雨了她没带伞,下班能不能蹭他的伞,他直接拿出了备用伞递给她,告诉她晚上有其他安排,不顺路。
不是,这男的又发什么疯?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