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温苇今年17岁,这个夏天她结束了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期许时间给予她一份满意的判卷。
这份判卷将决定她的命运走向何方。
知道分数的那天正好是个周六,她在阳台上晾衣服。
水渍拧得到处都是,心神不宁,衣服掉了好几次,灰尘一次一次被洗净。
咣当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跟土匪打进来似的。
孟蒲林兴冲冲地跑到阳台,看了姐姐一眼,眼珠子滴溜溜得转,随即又苦恼了起来,不说话。
“查到了?”她尽量平息着自己的声音。
弟弟还是不说话,一脸苦相,抽搐了两下,抬手拍拍姐姐的肩膀,“姐…你…也别太难过了。”
“多少分?”她问。
“诶…姐…没事…今年考不…”
“温温啊,我的好孩子!”白淑梅也破门而入,孟温苇第一次见如此急赤白脸的母亲。
白淑梅的身形偏胖,几步路的距离让她走得呼哧带喘的,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眼却亮得好似夜空中最闪耀的北斗星。
栏杆上的水一滴接着一滴,她沉沉地低下头,“妈...对不起...”
“诶呀!对不起啥呀?”白淑梅将菜篮子往地上一扔,捧起孟温苇的脸,温柔得不像话,“你真是咱老孟家的骄傲啊,582分啊,全校第二,全县第八!温温,咱家终于是出人头地啦!”
“582?”孟温苇蒙了,缓不过劲儿来,“可是二蒲说...”她看了一眼弟弟。
弟弟后撤的步伐彻底把他暴露了。
“孟蒲林!”白淑梅顺手揪起撑衣杆,“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让你好好跟姐姐说,你说了什么玩意儿?”
“开个玩笑嘛!”一溜烟地,他躲过一劫,“我姐不是也喜欢开玩笑嘛,凭什么我开就不行?”他有些心虚,贴着墙壁探出一颗脑袋来。
白淑梅扭着身子跑过去,脸气得通红,“你能跟你姐姐比吗?你看看你那臭德行,成绩回回倒数,你好意思!”
孟蒲林四处乱窜,白淑梅在后边追。
四五十平的房子愣是让孟蒲林跑出大草原的错觉。
听着楼上吱哇乱叫,楼下翠花的声音更洪亮些,“你们家狗急跳墙啦,楼都要被你们震塌啦!”
路过的大爷接了一句,“咱这一片能出个大学生不容易,人家高兴也是应该的。”
“大学生怎么啦?”翠花仰着脸,拢了拢自己的波浪卷发,“我们家茵茵后年也一定能考上!”
大爷嘿嘿一笑,没接话,抹了一把汗,晃着手里的蒲扇子,慢悠悠地走了。
茵茵是翠花的女儿,比孟温苇小两岁,从小就爱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是翠花这一生唯一的骄傲。
至于茵茵的父亲,众说纷纭,有人说抢劫入狱了,也有人说是赌博入狱,还有人说是杀人入狱,反正缘由各不相同,结果却都是一致的。
那个茵茵从来没见过的父亲,正在蹲大狱。
......
哇的一声,孟温苇哭泣起来,泪水就像决堤的河床,铺天盖地的倾泻而下。
那双明亮的眼睛泪汪汪的,似清泉,似延绵山。
这些年,她把自己逼得太紧,想要出人头地的那份心支撑着她走到现在。
她一直记得那句耳濡目染且奉为圭臬的真理,“知识改变命运。”
现在,她也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那天晚上,孟蒲林被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姐姐,那个刚强又倔强的姐姐,哭得好生狼狈。而他只能站在墙根,目睹这一切。
少年的心被猛烈地冲击着,但他依然懵懵懂懂,考上大学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人在置身事外时,总觉得一切都还好,直到有一天成为故事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