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言书把摩托车停进车棚。
五一小区是这一片儿最老旧的小区,一到晚上,没有路灯的路就像通往阎王殿的鬼道。住户们吵吵嚷嚷好几年,也没见街道办大发慈悲来安个灯。都是靠着人手一个手电筒过活,才不会被道上的小鬼绊倒,领去阎王殿。
摸着黑进了单元门。
残破的铁门吱吱呀呀的叫个不停,言书踢了踢放在楼梯口被铁链拴着的自行车,一声脆响,那自行车也没什么反应,顶多颤了两颤。
他低声咒骂一句,不知道又是哪个王八蛋,把自行车放进楼道里堵着路,还得侧着身子往里走。
房间从门外被打开,一片漆黑,只有老得掉牙的挂钟在滴答滴答的响。
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有的是奶奶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掖了掖被角,摸摸奶奶温热的手,他才放心的拉门出去。
本来想去厨房下碗面,发现醋没了,也懒得吃。干脆洗了个冷水澡,上床睡觉。
床头灯不够亮,刚好能照亮书上的字。
时不时还灭一下,不过没关系,拍一拍就好了,就像出现雪花的电视剧,“教训”一下就不调皮了。
他叫言书,也算是人如其名,跟钟北一样,是个爱看书的主儿。只不过他们看得不一样,钟北爱看青春文学作品,他喜欢研究导弹啦,航天啦,天文啦…喜欢到做了很多手工的飞机模型,一整个屋子都摆满了。
雨打在窗上,滴滴答答的,就像跳舞的芭蕾舞者,站在了最热爱的舞台上,恣意而畅快。
畅快地让他想到了某人。
那个总是气鼓鼓的,跟刺猬一样的女孩儿,说她聪明吧,却总是毫无保留的表露心思,不会藏着掖着。说她傻吧,这年头儿,能考上大学的又怎么会是傻瓜呢?
短短的一天,巧合地遇见了三次。
可是,他们之间也就剩巧合了。
不对等的生活轨迹,荒唐的如同两条平行线相交,又或者是,金子和沙子放在同一片海滩。
即便蒙尘,金子还是金子,而沙子,只配被人踩在脚底下,无声的默哀。
‘啪’,书一关,灯一关,这些油然而生的想法已经影响到他遨游书海了。
夜,安静得出奇,只有不断的雨声,和张扬的思绪,乱如麻。
她专注看书的样子。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
她简直就是个会变脸的川剧演员,每一张脸都足够让人为之一怔。
躺在床上,周围的黑暗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将他紧紧包裹。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无意识地上扬嘴角,无意识地皱着眉头。可能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怪病,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百毒不侵,直到今天才确诊,到底是什么病呢?
得过且过的日子里泛起点水花再正常不过,可这水花要是大得让人目不暇接,那便不是过眼云烟,而是翻天覆地。
他是一个以天过日子的人,只要奶奶在,就有他一口气,不期待未来,也看不到未来。
此时此刻,他却有点期待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