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险些将男子扔出去后,许菡就被许父许母一再教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教育的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也再不敢想着把人扔出去了。
但十分奇怪,这两日前去给男子喂汤药,都比前几日好喂许多。更奇怪的是每次从那间屋子离开时,都觉似有一道目光在看她——
犹如被毒蛇盯着,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又过三日,她刚把汤药端进屋,就见男子沉沉目光在望着门口,见她进来,狭长又好看的丹凤眼眯起,看的许菡心中一颤,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那双眼惊到了。
原先觉得此人的面容与周存有九分像。
若说唯一不像的,大概就是这双眼睛了。
看人时,冷的好似没有半点感情可言,更像是个随时要人性命却能做到眼也不眨一下的狠戾将军。
许菡被自己这一猜想吓得打了个冷颤,脚下也顿了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将汤药放在了床边的矮桌上,“既是醒了,这汤药你就自己喝吧。”
至少无需她喂了。
男子双手撑床,坐起身,修长手指端起那碗汤药,如喝水般将大半碗苦的要命的汤药喝了。
站在一旁的许菡都看的一脸痛苦。
他都不觉得苦吗?
直到汤药喝完,碗递到她面前,许菡蓦然觉得她好像有点命苦——
怎么觉得这人像是把她当丫鬟使唤呢?
“你既然已经醒了,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下床走动走动,顺便把碗送去厨房洗了。”都已经醒了,她就没必要伺候这人了。
许菡转身便走,到了门口又忽地止步。
她回过头看男子,试探性的喊:“周存?”
男子眉骨轻抬,没说话,那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似要将人看透一般。
难道不是周存?
许菡又问:“你叫什么?”
秋日的阳光从床头的小窗照进来,落在他的后背上。他背对着光,乌发散落,大半张脸都隐于阴影下,许菡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墨睫垂下,他正在看着手里的碗。
碗放在矮桌上,发出一声轻轻地闷响声。
就在许菡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见他薄唇微张,吐出二字:“万盛。”
*
万盛虽已醒来,但许父许母顾及他伤重,便仍留他在家中养伤。只是许家人平日里常常外出,或下地干活,或去集镇上卖些上山猎来的野味,他一人在家,实则也无人约束。
待身上伤势好些,便独自一人往嵎山去。
若所记不错,他应该就是在嵎山东侧遇到埋伏,敌众我寡,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最后是他赢了,但若无许父相救,或许他早已经死在山上了。
到了山脚下,仰头望向山顶——这里是西侧,他若想去东侧,需得翻越这座山。
撩起长袍,避免淡青色的长袍染了尘,大阔步的往山上去。
正守在山上之人听见动静,忙循声望去,却只见一抹残影闪过。衣着不似殿下,可身形却像极了他们要找的那位爷——
直到万盛抬起头,山上之人看清他的面容,方才慌忙下山去迎。
见来者是熟人,万盛转身往一旁的小路去,那恰好有一片空地。待山上之人赶到他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是属下来迟了。”
来者身上染着山上浓浓的寒气,但下山时着急出了些汗,这会儿又涌出阵阵汗气,二者融在一起,实则并不好闻,像是接连几日出了汗,都未能及时更换衣衫,导致身上散出发臭的汗味。
猜到此人这几日一直在山上守着,万盛低声道:“往后不必守在此处,回去告诉他们,守好峦州。若有人前去军营寻本王,便告诉那些人,本王病重,不见任何人。”
“殿下是要留在此处?”
“暂且留下。”
“若是殿下有何吩咐,又如何命我等速速前来?不如属下也在这附近住下,日后殿下有事也好吩咐属下。”
“不必。若有事,本王自会赶回军营。”
“是!”
*
从山上下来之时,万盛方才留意到这村子虽不算大,但却有个祠堂,似乎还有个烧香拜佛的庙。庙小,只有两间屋子的大小。
下山后,撩起的淡青色长袍放下,阔步往许家走。
只是尚且未曾走几步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争执声,声音还有些耳熟——
“胡说八道!你兄长细说起来也算是我堂兄,既是一家子,我又怎会去庙里求菩萨保佑我哥哥高中,又咒你兄长落榜?”
是许菡的声音。
万盛顿足,略迟疑,才抬脚循声走去。
与寺庙仅有一条路相隔,许菡正怒火灼灼的瞪着面前的两人——许玥娴与她的表妹。
她刚与母亲去镇上将父亲猎来的野味卖了,母亲还特意又给她买了一支簪子。虽是木簪,但许菡仍是为今日新得的木簪欢喜。
可不曾想刚回到村子里,母亲让她去找找万盛去了何处,却被这二人给拦下了。
两人张口便说她前些时日来庙里烧香拜佛,曾求自家兄长高中,求许玥娴的兄长落榜。
简直一派胡言!
许菡气的双手叉腰,大有一副实在不行就打一架的气势。
对面的许玥娴气势上不输分毫,双手叉腰,梗着脖子与她吵:“你定是盼着你兄长高中,我兄长落榜,如此你日后才更好欺负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我早就将你这人的心思都看透了的。”
“更何况有人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你求我兄长落榜!你还有何话好说?”
许菡下颌一抬,“谁听见了?谁看见了?”
目光一转,看向正在许玥娴身边始终没说话的那位柔弱表妹。
她质问道:“莫不是你听见了、看见了?”
许玥娴的表妹低着头,双手拉住许玥娴的衣袖,轻轻扯了扯,“表姐,还是回去吧。”
“你莫怕她!今日有我给你撑腰,她不敢对你怎么样!”许玥娴摆明是和许菡杠上了。
这二人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不和,吵架也是常有的事。路边的村民只是看一眼,便都各自去忙自家的事了。
唯有万盛双手抱臂倚在墙上,看着不远处的三人,眼神中暗藏审视。
有了许玥娴这话,表妹才敢说:“那日我、我是看见菡娘去庙里,又听她求菩萨保佑她兄长高中,求表兄落榜……这话我听的一清二楚,断然不会……”
“你既是说你听见了、也看见了,那你且说我那日穿的是什么?”未曾等表妹说完,许菡便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表妹轻抬眼,怯怯的看着许菡身上的衣裙,纤细手指一抬,“便是今日这身衣裙。”
“一派胡言!”
许菡双手抱臂重重的冲着二人哼了声,大有一副今天这一架老娘赢定的架势,“既是烧香拜佛,便该穿些素雅的衣裙。今日这身石榴色的衣裙,我是断不会穿着去烧香拜佛的。”
“至于你所说烧香拜佛一事……没错,这几日我是曾去烧香拜佛,但所求是国泰民安,求太平盛世,求我爹娘身体康健,求两位兄长高中。”
当然,她也求菩萨保佑她早日找到另一个穿越者。
眉骨一提,许菡迎上了许玥娴的目光,步步逼近,气势上明显压着对方,声音压低同她说:“我纵是咒你绣荷包时被针刺破手指,也不会咒你兄长落榜!”
“你——你敢咒我!”
“是你先污蔑我的,我咒你又如何!”许菡说完突然抬起双手,猝不及防的冲她做了个鬼脸,见吓到了许玥娴便收手,转身就走。
石榴色的衣裙在秋日里尤为亮眼。
许玥娴只觉她背影里都透着得意,气的直跺脚,“她、她太过分了!竟然咒我绣荷包被针扎手!”
“好了表姐,就别跟她一般计较。”
表妹望着远处的那抹石榴色,声线一软,“可我那日分明听见她求表兄落榜的……或许、或许是我记错了她那日穿的衣裙。”
但这也已然不重要了。
许玥娴在乎的是许菡竟然咒她!
她怎么能咒她呢!
察觉表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许玥娴才回过神,语气笃定:“我信你!定是她在扯谎!”
……
万盛看着那对表姐妹离开后,方才往许菡家走去。
等他到院门口,就听见许菡正与许母聊此事——
“你与娴娘以前最是要好,那时娴娘还常来咱家吃饭呢,连晚上睡觉她都要与你挤在一起,但后来也不知你二人是为何闹成了这样。不过她那个表妹也不是什么善茬,整日里就知道搬弄是非,早两年我便发现了。只是她家中父母和兄长都已离世,娴娘她娘这才将她接来养着……唉,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却也实在是可恶。
许菡最是厌恶搬弄是非之人。
但说到她与许玥娴的关系,却也实在令人不解。
她也记得十分清楚,多年前她和许玥娴关系最是要好,但后来却不知为何许玥娴对她总是没个好脸色,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她。
但偏偏许菡也不是个会逆来顺受讨好他人的性子,许玥娴对她没有好脸色,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再后来,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见了面总要吵一架。
但今日吵赢了,许菡这等藏不住心事的人,若心情好,脸上便总挂着笑。
可在看到进入院子里的万盛时,她脸上的笑容就忽地僵住了——
该死的!这张脸实在是和她那个爱找茬的前任太像了!
每次看见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和前任吵架的那些记忆也如洪水般涌来。
不成!得想个法子把人赶走才行!
省的整天对着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