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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彩虹

    那些未寄出的信在抽屉里发酵,长出了淡绿色的霉斑,像春天未说出口的诺言。——杜拉斯《情人》

    那封信,是冷清杉寄过来的。

    她把信放到台灯底下,暖黄的光束透过信封,照着她的旧友冷清杉那潦草至极的字迹,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考进了树仁的?想想也不难,只要和以前班上的老师一问便知。

    她又摸了摸那信封,有点厚度,很难想象冷清杉有这个耐性写这么长的信,指尖触及信封的边角,这里通常有点空,没有人会把信封一整个填满,里面好像还有一个更小的信封。

    这是怎么回事?俄罗斯套娃信封?

    该不会只是信封套着信封,最里面那一封放着一张空白的纸吧,上面甚至还写着“上当了大傻瓜”这样的字眼?

    虽然很像是冷清杉能干得出来的事,可姜辞觉得那么久不联系,专门寄信过来耍弄人,她可能会很难原谅她这位离谱的朋友。

    姜辞把信封夹进那本张老头给的《普通生物学》里,那是个好去处,张道士,她默念了两遍,眼前浮现出那张严肃又滑稽的面孔,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余西子起的绰号很顺口,就这么叫着吧。

    先复习要紧,这封信激起了她的某种奇怪的斗志。

    第二天还有几门考试,特别是数学和物理,姜辞心里不太有底。

    再这个时刻,收到“理科天后”冷清杉的信,就好像是一封千里迢迢而来的“吼叫信”——“你该好好复习啦!数理菜鸡姜辞。”

    快两年前,《哈利波特与密室》上映那会儿,她是在冷清杉家里看的DVD,当看到红头发家族的罗恩在用餐时收到他妈妈的吼叫信,冷清杉哈哈大笑,差点把茶几上的可乐和薯片都掀翻了。她笑着问姜辞,想不想收到一封红色的吼叫信,姜辞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那东西太社死了,完全不想体验。

    冷清杉笑着笑着却哭了,她说,她好想收到她妈妈的吼叫信。

    姜辞那时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毛躁的头发理顺,就像对待一只流浪猫似的,她什么也没说,言语在这种时刻会失去大部分意义。

    冷清杉早就没有妈妈了,在很小的时候,差不多是刚上小学一二年级那会儿吧。她随着当医生的父亲长大,养得很糙,整个人都粗枝大叶的,像一盆生满了杂草的盆栽。在她故作豁达的陈述里,她的母亲是她臆想出来的样子。有时是长发飘飘的大美女,有时是穿着白大褂的冷淡系女人,有时甚至像她自己那样,头发怎么梳都梳不直,只能毛躁地蓬松着,就跟花椰菜一样。

    可无论是哪一种外表,她的妈妈都有个共同的特点:脾气暴躁。

    以至于姜辞猜测,冷清杉是不是小时候太皮了,被她妈妈狠狠地揍过屁/股,才留下了如此不可磨灭的印象。

    于是那一阵子,冷清杉的乐趣就在于想象。

    她开始想象,她的妈妈会给她寄一封吼叫信吗?会在信里说些什么呢?是批评她校服外套从不肯好好穿,敞着前襟吗?是教育她别光吃肉和垃圾食品,吃出了小痘痘?还是责备她学习不能再多用点功,总想着吃天赋饭早晚有一天没饭可吃?又或者是,不让她和柏礼谈恋爱?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姜辞就会点点头,说,在这一点上,她和阿姨的看法是一样的,柏礼就是个可恶的中央空调,一点也不好。喜欢上这种类型的男生,早晚有一天要哭晕在厕所里。

    往事飘散如云烟。

    你越是伸出手去挽留,就消散得越快,好像故意要跟你作对。

    假如冷清杉没有去上海,假如她们之间没有后来的那些争论和分歧,她们之间的友谊还会延续到现在吗?

    她并没有后悔有那些争论,在友谊关系里,一味的和平融洽对她来说反而不真实,每个人身上都有锋芒,只有在最熟悉和信任的人面前,那些在普通社交中被收敛起来的东西,才能真正地释放和展现。

    但这里又有个悖论,她们争论了,暴露了真实的自己,是真正的朋友。可是,她们忽然又各自别扭起来,仿佛自己也无法接受太过于真实的那一面。

    真实,只属于勇敢者,只有他们,才会拥抱真实。

    姜辞决定,等考完试再拆开这封“吼叫信”。

    第二天,虽说比前一天少了一科,可是哪一科也不省心。

    英语的听力题这次出奇地难,还整出一堆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选项,一上来就给了他们下马威,好多人心态就这么崩了,后面的题就没那么离谱,玩的是心理战。

    数学的题目故弄玄虚,比语文阅读理解还绕弯弯不说,最后两题考的居然是三棱锥求正切值,还有向量组;物理这次出题虽然直接点,倒数两题看得出考的是摩擦力分析和加速度,可条件设计得很刁钻,一不留神就踩坑;地理考点多又密,从太阳运动到地理环境,什么都考到了,就是传说中的“整本书都是考点”的那种。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考场上是失效的——他们很痛苦,但是时间流逝得很快,差一点就做不完了。考完试地上散落着一张又一张的草稿纸,每一张上头,都有混乱拥挤的数字和算式,活像是数字王国发生了严重踩踏事件。

    叶敬初让他们几个把草稿纸带回去,说什么有助于复盘思路。

    姜辞一回到教室,就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桌子、椅子,像经历了残酷的逃难,大家忙着把一叠叠书又往教室里摆,混乱之中,有抱错了别人的书的,吼着对方的名字,玩千里传音。李桐一副大将风范,正指挥各组把桌椅摆好,各归各位,魄力十足。

    她们组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桌椅都回归原位不说,连她的书也一起抱了回来,堆成一大摞,就在她的桌子上。

    叶敬初向后靠着,手肘自然地倚在椅背上,考了一整天,脸上却没什么疲惫的神色,整个人透着股松弛感。

    手上摊着本杂志,不必看字,姜辞也知道,多半是《中国国家地理》。

    见她回来,他视线上移,自然扬起眉,像是打招呼。

    “各位,草稿纸,上交。”他伸手,摊开,掌心白皙一片。

    “复什么复,啊啊!本来想盘考试,结果被考试盘了。”宋成峰刚忙活完,几个前桌的女生让他帮着搬书,这种举手之劳他一向不会推辞,这会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腿也跟着怨念地“吱呀”一声。

    “这卷子谁出的?哦对,数学是强哥,怪不得这么变态呢!物似主人型!”

    “行了行了,都考完了,就别叽叽歪歪了,跟村头大爷似的。”余西子劝人一般都往炮仗的方向劝。

    姜辞好久没看到他们俩这样有来有回地对线,有种老母亲般的欣慰,和余西子两人把草稿纸递给了叶敬初,他轻轻点头,一手接过,开始很快地扫起纸上那些散乱的算式。

    她有点好奇,就光看这些算式,能看出什么来。

    宋成峰抬起头,刚想输出一番,比如“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还说我”之类的话,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余西子从运动会以来,头一次向他主动释放“善意”,尽管这善意比食堂炒菜里的肉片还稀薄。

    他一下脑海里飘过几个字,“多大点事儿”,再说了,他也就是后面的难题做不出来,以前他也没做出来过。前面的题他还是挺有把握的,对数学中等生来说,要明白取舍之道,前面的题是宽广平原,那才是他们厮杀的战场,必须得拿下!至于个别刁钻的大题嘛,那是数学组和尖子生之间玩心跳的领地。

    这么一想,他瞬间心宽天地宽,决定解除禁令,杀去小卖部,好好地和这位装满了美食的“爱妃”温存一番。

    “你们想吃什么,报上来,爷的卡现在可是兵强马壮。”宋成峰笑起来时,一张黑皮下的白牙闪得很。

    叶敬初高高扬起手,说,给我带包彩虹糖。

    宋成峰:我去,叶神,你怎么吃糖也这么骚气,五颜六色的。

    叶敬初:讨个吉利。

    宋成峰:什么吉利?要吉利应该吃大红色啊,喜糖那种!

    叶敬初:......

    余西子:你那张卡现在有一半的归属权在我这边,可不许刷太狠了。

    宋成峰:啥?什么就一半了?你稳赢了是吧?你等着,到时候别哭,爷可不会安慰你噢!

    姜辞很少吃糖。

    她小时候曾经爱吃过,可是只要她一吃糖,姜明华就提醒她要记得刷牙,不然牙齿会坏掉,她有时听,有时不听,只是接了杯水,根本没往嘴里漱,就偷偷倒掉,终于她得到了牙齿的报复——有一回忽然牙疼起来,痛得她满床打滚,被姜明华死活揪到了牙医诊所门口,光是听见里面器械运作的声音,看到大家龇牙咧嘴的表情,她就吓得不敢进去。当然,最后还是被拖了进去,过程记不清了,人总是会选择性地忘记痛苦。只记得,那天回家的路上,姜明华给她买了香草味的甜筒冰淇淋,冰冰凉凉的,差点让她忘记刚拔完牙的痛,还有那个空空的牙洞。

    有很长的一阵子,她的舌头都忍不住去舔那个空空的牙洞。

    直到那里因为换牙,长出了新的牙齿。

    那以后,她就很少吃糖了。

    她有时候觉得,姜明华就像那颗忽然消失的牙,给她留下一个空空的牙洞,时不时地,她还是会去舔牙洞。

    可惜啊,这一次,那里再也不会长出新的牙齿了。

    原来,她是那么介意每一次的告别,每一次的失去。

    亲情也好,友情也好。

    只不过,她总是假装自己已经释怀,已经忘却。

    人和人之间,是不是靠得太近,反而更容易失去呢?

    如果只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是不是反而可以更久地同行?

    她太笨拙了,总也把握不好适当的远和近,尤其是对待自己珍惜的那些人。

    就像小时候把糖果藏起来,如果一天只吃一颗,那么可以吃很久,如果贪心不足,一天吃个五六颗,那么很快就见底。

    “发什么呆呢?”有人伸着那只白皙的手,在她面前上下晃了晃。

    她一抬眸,是少年朝气蓬勃的脸,眼神明亮,窗外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像一整个夏天的模样。

    “没什么。”她摇摇头,又低下头去收拾抽屉里的书,把它们重新垒得整整齐齐,像是要让一切恢复某种秩序。

    “要不要,吃一颗糖?”他邀请她,他又来展示他的友好,比月光还坦荡,还明亮。

    出于社交的礼貌也好,出于他们四个人相处和谐的目的也好,出于她自己对对方那一点点无法自欺的亲近感也好。

    她最终伸出了手。

    他在她掌心里轻轻一倒,最后的两颗糖滚落,一颗绿色,一颗橙色。

    他把橙色那颗拿起,不经意地,指尖碰触的痕迹,温暖,一丝痒在她掌心蔓延开。

    “给你这颗绿色的吧。”他敛眸,目光比平常更幽深宁静。

    “谁让你喜欢树呢?”他说,声音很低,旁人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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