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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季凛坐在诊疗室，把体检的报告单递给医生。
医生用赞赏的眼神看着显示屏上的大脑扫描图，在新世界饱受污染的环境中，这种各项功能稳定、毫无病变的大脑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医生：“你的大脑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的问题，副脑也没有被侵入或污染。”
季凛露出失望的表情：“请问，如果大脑里多出别的声音，会是什么原因？”
医生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嘀咕：“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去精神科看看，查一下精神稳定值。不过，这么漂亮的大脑看起来应该并没有什么问题。”
季凛没应声。在新世界查精神稳定值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分值稍微低点，她就可能从C等公民跌为D等公民，现在这份工作肯定保不住。
医生自顾自地欣赏着眼前这个原始、完美的大脑扫描图，然后不舍地切换到其他报告单，“啧”了一声，道：“你的身体有点拖累这么美丽的大脑啊，心肺功能太差了，去安防部的话，感觉够悬。”
季凛无奈地挠挠头，她的身体素质确实远远不如基因强化后的新世界居民。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张器官捐献单出来，盯着季凛的头，满脸遗憾地说：“要不你考虑一下遗体捐赠，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还能为医学研究做点贡献。”
季凛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说罢就抽回报告单，飞速离开了诊疗室。
她刚走到医院大厅，就听见一片喧哗。
一个看起来皱巴巴的中年男人跪坐在地上，抱着一个网球包，不停低声哀求：“求求你们，不要上报，我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的事。”
穿着制服的男人拿着检测枪，语气冷漠地说：“很抱歉，我们必须遵守法律规定，将你的公民等级和精神值上报。”
“我只想检查一下肝脏，我快死了，求你们了，让我做完检查。”男人抱着网球包，跪了下来。
制服男似乎有些见怪不怪，拿起对讲机：“注意，大厅有一位E等级公民出现，精神值处于临界状态，请相关人员将他驱逐出医院。”
几位本来正在看热闹的路人听见“E等级公民”这几个字，露出惊骇的表情，迅速躲远了。
新世界的公民等级有过多次调整，按照最新的标准，所有公民被分为五个等级：A、B、C三等为合法公民，由基因、智力和身体素质决定等级顺序；D等公民是被评定为对社会无价值的弃民；E等公民则是出现污染症状的人类。按照A市的法律，E等公民可被清除或驱逐出境。
中年男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嚷嚷道：
“凭什么？凭什么？我只是想治病。我没有害任何人。你们凭什么要抓我？”
“我上个月还是D等公民，凭什么给我降级？我身上没有任何污染，你们看！你们看！”
说罢，他撕开自己的T恤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
制服男紧了紧脸上的防护口罩，看也不看男人的身体，举起测量枪对着他的头。AI冰冷的播报声响起：
“精神污染值98%，公民等级降为E等，请尽快清理当前目标。”
远远的，站在医院大门附近的两个拿着枪的警卫看向中年男人，缓步走来。制服男很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警卫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中年男人冲警卫和制服男大喊：“谁也别过来！我手上有炸弹！”
他猛地拉开网球包，网球包内赫然躺着一大包炸药，男人毫不犹豫地拔出保险栓，手放在按钮上。
“不让我治病，大家一起死！”
“啊啊啊啊！”远远围观的路人发出尖叫，作鸟兽状散去。
两个警卫脚步一顿，端起枪，谨慎地保持距离，大喊：“放下炸弹！”
男人慌乱地环视一周，看到了离他最近的季凛。
季凛老实地抬起双手，环视四周。大厅的摄像头很多，其中有一个正对着她，闪了闪红光。这所医院是盛世公司旗下的产业，如果没出什么问题，盖娅通过摄像头检测到这一危机情况的同时应该已经报警了。
大厅的几个角落潜伏着几个端着枪的警卫，没有人能保证男人在被射杀前不会按下按钮，因此都不敢轻举妄动。
季凛和制服男是离男人最近的两个人，而季凛显然看起来更好控制。
男人指了指季凛，说：“喂，姑娘，你过来。”
“你要什么？”季凛深吸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口吻问。
“我要治病，我要给我和我的孩子买药！我不想害任何人。”男人喘着粗气说，他的手隐约在发抖。
季凛举着双手，缓缓向他走去。
“帮我拿着药方，去药房拿药。”男人朝自己的口袋看了一眼。
药房就在大厅左侧，离季凛不远。
季凛的手慢慢探入他腰侧的口袋，掏出一张写着药方的纸。
一直盯着季凛的那个摄像头闪了闪，季凛眼睛的余光瞥见不远处有几个警卫，枪口正对着男人。
季凛垂眼了一眼男人怀里的炸弹，奇怪的是，一直闪烁着的红灯突然熄灭了。而男人此时并未察觉。
红灯熄灭意味着炸弹重新被锁定。
季凛在男人的视线盲区猛地拉住网球包的背带，往下扯的同时扣住男人的手，小腿横扫，绊了男人一下，并给了他一个肘击。
中年男向后倒去，恶狠狠地拉住了季凛。季凛单手将炸弹甩了出去。与此同时，几名警卫扣动了扳机。
季凛只感觉电光火石间，自己的头顶“嗖嗖”飞过了几枚子弹，幸好几名警卫的准头不够好，既没射中男人，也没射中季凛。
男人倒地后率先掏出一把刀，刺向季凛。季凛压跪在男人的肚子上，偏头躲开刀刃，抓住男人的手腕，正想给他的头一记猛拳，一枚子弹精准地从季凛的拳头下飞了过去，斜射进男人的大脑。
血从他的眼眶喷射而出，溅在季凛脸上和眼睛里，霎时间，她的眼前猩红一片。
季凛的心跳得飞快，扭头看去，血色中站着一名穿着大衣的男子，手拿着一把小型手枪，站在离季凛大概二三十米的位置。
真敢开枪，我的手差点就废了，季凛腹诽。
膝下的男人已经死了，怒目圆睁，双目流血。季凛叹了口气，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走到网球包边检查炸弹，保险栓已经被重新扣了回去。她看了看保险栓的结构，似乎是可以远程控制的。
“喂，新人，学校没有教过你，不要和E等公民近身作战吗？”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季凛抬头往上看，血有点影响她的视力。对方穿着大衣，身姿挺拔，脸隐在一片血红之后。
不是她不懂，而是她存了恻隐之心，如果她能够提前制服那个男人，那他现在应该还活着，最多只是被驱逐或者被关进隔离区。她努力眨了眨眼。
一块方巾适时地递了过来。
季凛擦了擦眼睛，说：“谢谢您，面试官。”
白崇原揶揄道：“这次不脸盲了？”
“脸盲，但记得住人的气质和神态。”季凛直愣愣地说。
“好了，去处理一下眼睛。E等级公民随时可能会变成污染源，你得去做个全身检查。”白崇原一边说，一边用手环扫描现场的情况。
“为什么他会被判为E等？在我看来，他的身体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异反应。”季凛问。
他看了新人一眼，敛了敛神：“你应该没忘记，精神稳定值也会影响公民等级的判断。盖娅的判断从不会出错。”
季凛捂着眼睛，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起来。这个所谓的系统，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臆症？会不会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出现了问题？
她正想得入神，冰凉的金属物突然贴近了她的额头。那是白崇原手中的枪。
冰冷的女声响起：“正在检测当前目标的精神值。”
季凛心惊胆战，条件反射地从白崇原反手位置夺枪，远远后退了几步。
女声继续播报：“当前目标精神状态稳定，为C等公民。”
白崇原本来只想看看新人是否会被这类事件吓到而产生精神波动，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剧烈。他的声音透露出少见的威严：“把枪给我。”
不远处正在清场的警卫全都暗暗吃惊，这位白崇原是何方神圣他们都知道，竟然有人敢抢他的枪，而且还抢到了。吃惊归吃惊，他们还是尽职地将枪口对准了季凛。
季凛手捂着枪口，枪把对着白崇原，把手枪递了回去，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训练多了，形成肌肉记忆了。”
白崇原收回手枪，公事公办地说：“好了，你该去做检查了，确保没有携带污染物后再出医院。”
季凛也公事公办地说：“炸弹有些蹊跷。我靠近他的时候，发现炸弹保险栓自己扣上了，可能是远程控制的。所以，我推测这件事可能有人在幕后操控。”
白崇原有些意外地看了季凛一眼，说：“我会记录这些信息。”
季凛捂着眼睛，制服男将她带离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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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内，季凛第二次躺在了诊疗室，为她做检查的还是同一个医生。
“这么完美的大脑，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医生穿着严密的防护服，一边叹气，一边为她清洗眼睛。
季凛不语，她的眼睛很敏感，现在只觉得抓心挠肺地痒。
医生絮絮叨叨地说：“上次我们医院有个医生，就因为没穿防护服给一个战士做手术，就被感染了，身份等级立刻从A降到E。”
“确诊E等级的医学标准是什么？”季凛忍住痒意，问道。
“标准？你可以去问信息部的那群人，这是他们和盖娅编写出来的评价系统。盖娅的算力这么强，难道有人会不信她的判断？”医生双手翻动，灵活地清洗眼前这颗美丽大脑上的眼珠，语气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
实在是太痒了，季凛按住自己的手，以防自己突然给医生一巴掌。
“实话跟你说吧，就帮你洗眼睛这事都没人愿意干呢！我那几个同事说直接把你拖去污染物控制中心算了，以免拖他们下水。我呢，就是看在你这颗美丽大脑的份上，当然，公司总部愿意给的津贴也不少，我才愿意帮你洗眼睛。”
“……”
“啧啧啧，这么美丽的大脑，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安防部？相比起来，你去研究所应该更能发挥这颗大脑的价值。”
季凛觉得这个医生对自己大脑的喜爱程度已经有些变态了，怎么听都很诡异。好在清洗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医生将季凛推进了污染物检测仪。
检测仪呈圆环结构，季凛被安放在圆环中间，手脚都被束缚在固定点位，检测仪轰轰作响，让季凛感到有些头疼。
大概多了二十分钟，医生还没有来关掉机器。季凛感到不对劲，一般来说，检测时间只需要十五分钟，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推进来半个小时了。
噪音扰得她头疼。
“医生？检查结束了吗？”
“轰隆隆，轰隆隆……”回答她的只有机器的运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