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的腿好的快,既然能走动了,就被姨娘抱着去请安。
正院有花圃,山茶、迎春,月季,小小张开的喇叭花,还有盆栽的不知名高高细细的绿植。
院里树上系有绳子,上面晒着被子,漂亮的衣服。
他不禁想杂草绿油油的是好看,可要配上些花,肯定更好看。
花圃粉的红的,花苞花开的,十几步路,被抱在怀里,眼睛到台阶处才舍得收回。
一婆子门口将母子俩迎了进去,是主母身边的婆子安嬷嬷。
母子俩称呼后,进了正堂屋。
这安嬷嬷听说是从小伺候主母长大的,又是内院的管事,本就代表主母,妾室面前也得脸。
进去正堂,眼前比外面一暗,程砚秋眨下眼睛。
到了林氏面前,刘姨娘矮了下身子,称呼夫人,程砚秋站定喊母亲。
林氏面容大气,细眉慈目,身穿大红色的衣裙,端坐正堂。
见着母子俩露出丝浅笑,“怎么这就将秋哥抱来了,腿可好了?”
一个句子,程砚秋觉的温声话语,刘姨娘却只觉的威压,低着头小声回,好了点,抱来给主母行礼。
程砚秋抬起头,童言童语:“母亲,数天没见,是我让姨娘抱来见您的。”
林氏笑意加深的点点头,夸秋哥就是乖巧懂事。
安嬷嬷就懂意思,端盘点心给砚秋少爷。
程砚秋拿起一块,被安嬷嬷抱起放高凳上。
大人的圆凳,踩不到地也没个横杠,绷紧腿没晃悠。
林氏和刘小娘相处的情况,一个问一个低着头嗯声或回答一句。
程砚秋吃了两块饼糕,期间也被问看没看书,回到说看了。
一小会后,端着盘子剩下的糕点出正堂屋。
刘姨娘一转出正院,头立马抬起来,抱着儿子夸表现真好,回到院里就对小翠大夸特夸。
程砚秋听着自己根本没说的话都出来了,姨娘这现在不是挺能说的吗,可在主母面前,就那般。
安嬷嬷撩开帘子进屋,“夫人,人走了。”
林氏点点头,婆子上前揉捏肩膀边说道:“这刘小娘温柔懦弱,对您好处大,可三少爷也那般,对大少爷将来可说不上好。”
庶子庶女都主母操心说亲、分家等事,但这没帮力,还拖后腿那可糟糕。
婆子一想就叹气,“大少爷读书科举,二少爷顽皮可脸皮厚,将来可经商,给大少爷助力,三少爷这般老实太过,半个月背不下一页书,着实没用又没出息。”
林氏闭上眼:“当初我就是看中刘氏那性格才让进府,不过没想到,多年也没长进,生个孩子也如此。”
那时,尤氏得宠怀子,怕起心思,直接让刘氏进门分宠。
之后也如愿,她端坐正中,左右偏偏,都仰仗着她的脸色,地位稳固,后院平静。
可随着孩子们长大,操心不免更多些。
林氏想到孩子,面上一冷,“不管怎样,我和老爷的钱财、人脉都会留给砚礼和芝芝,不会分多少钱给旁人,指望分钱过活,不可能。”
安婆子笑说主母英明,捏的更卖力。
*
正房西边,程砚秋正跟小翠分着吃糕点,突打了个阿嚏。
偏过头打完,一看姨娘三口一个糕点,忙加快速度。
可自己刚刚大方分享一起吃,不免后悔。
对比清淡的饮食,这糕点酥又香甜,真是好滋味。
刘姨娘吃了两个,见儿子腮帮子使劲顾涌,小手护着盘子,和桂嬷嬷对视一眼,直接笑出声。
笑完,她教着:“傻孩子,后悔了吧,教你啊,下次好吃的直接独占,别分人,你有很多可以分一个,你自己就几个还分,傻不傻。”
说完,推推说下午留着自己吃。
程砚秋手放开,嘴巴速度慢下来,才发觉有点噎得慌,喝了口水,食物顺着食管滑落下来,长出口气。
望着被小翠端起放起来的糕点,手里的一点点吃着。
心里默念自己是小孩子,独占好东西是正常的。
光下意识的另类做法,真有些傻,跟年龄不符。
下午,主君来姨娘屋里吃饭,灶房送来的饭菜明显更好。
不仅多添两道菜,放的肉也多,还有酒。
程砚秋站姨娘身边喊爹爹,程父看都没看,只对妾室点个头说吃饭吧。
不办公,除了定日子正屋外,并不频繁进后院。
整个县城大事小事都经手,正是满脑子想怎么做的更好,怎么能往上爬的心理。
程砚秋看其出神,抬头看眼。
稍长的宽脸,个子中等不算高,黑乎乎的肤色,额头不皱眉都是横纹,一看就是易怒脾气大的。
虽说不上刻板印象,但比脑海里更真实。
他坐在姨娘旁边,刚要动筷子。
程父开口让背三字经,程砚秋放下筷子,刘小娘偏头紧张着,可见儿子顺溜背几句,心里大石头落地。
但程父问怎么不往下背,程砚秋说下面夫子没教。
前院学堂,原身被检查站起来张不开嘴背,夫子就以为不会,半个月只教几句。
程父听了也没满意,直接指责太瘦,平日里是不是挑食。
接着说起自己小时候种地吃不饱,冬天没棉衣穿,个字长不高之类的,现在能吃饱,穿衣没补丁,更得好好读书才行,要不然长大了要饭吗。
程砚秋也看出来了,程父找由头撒气呢,无论干啥不会满意。
莫名想起曾经脑海里的老板,怎么做都是错,想到这程砚秋摇头说不会要饭。
程父听了却嗯一声,面色缓和。
他认为能读书是本事,可机灵顽皮的长大也有本事,就怕老实懦弱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一点用没有。
儿子这敢看着自己说出想法来,此刻就看着没那么来气了。
这下,安稳的吃饭了。
程砚秋吃着,惊讶的发现,程父吃饭吧唧嘴,那大嘴唇碰的非常响,还边吃边跟姨娘说话。
瞧着那喝酒的筷子再碰菜,程砚秋直接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于是又被呵斥,吃饭光吃饭,不知道夹菜。
婆子和小翠伺候左右,趁着老爷转头的功夫,把菜往少爷面前挪动下。
程砚秋只好贴边,捡着程父没动过的地方吃。
然后又被说,不骂不知道吃。
刘小娘给倒着酒,替孩子说话,将注意力收回。
她这一要落泪不落的,程父又开始说,哪有说什么,握住妾室的手但说话却低了声。
柔弱只依赖他的妾室,心理升起大满足。
程砚秋说吃饱了,跟小翠一起回了自个屋里。
不一会儿,小翠和嬷嬷将两人饭菜摆小桌上,让一起吃。
不管他说吃饱了的,也被抱到了桌上。
下人的菜没油水也没盐味,跟清水煮的似的。
程砚秋这下不觉的姨娘的饭菜咸了,盐是稀罕物,人的必需品,能吃的起盐,本身就是地位体现。
*
隔天,自个屋子睡的香的程砚秋起来就又听了八卦。
昨晚上,尤小娘说二少爷发烧了,老爷也没被喊走。
程砚秋看着下人都如此高兴,再看姨娘走来那笑意的表情,就知道好心情。
早饭嬷嬷去领,多了两个水煮鸡蛋。
回来院子就说,老爷一歇过来,灶房那几个婆子都好态度。
程砚秋就见姨娘动动头上的新银簪,程父是一家之主,讨好就换来利益。
可一想那吧唧嘴,看来难受也得忍。
他想到个主意,“姨娘,要不爹来的时候,提前给我分碗饭,我回自己屋里吃,行吗?”
刘小娘把孩子抱到怀里,“怎么了,秋秋,还怕你爹?”
程砚秋说不是,小声凑耳朵上,“姨娘,我受不了我爹吧唧嘴吃饭。”
刘姨娘噗嗤一笑,唬着脸交代,“这话可不能说出去。”
见孩子点头保证,她也直接干脆答应。
“你这孩子,本想着不经常见你爹,多一起吃饭见见多好。”说归说,但她说完也没其他想法。
既然孩子不一起吃自在,那就不一起吃。
老爷重要,身上掉下一块肉的秋秋更重要。
将近午时,大哥带着书童而来。
见三弟正坐在门口看书,点头说上进。
刚要拿过书本,却只见三弟手一躲开,看着自己的眼神让程砚礼很不舒服。
虽说大胆点好,可这样直接跟自己对视,不是缩头胆小的样子,他又不习惯。
刚开口喊三弟,只听其玩笑着说,“大哥,你说话不算数。”
程砚礼开口解释,可三弟又赌气开口,明明可以找个书童来说一声的。
身后的书童自是向着大少爷,说当时什么什么情况。
砚秋书本合上,“大哥,我们俩说话,你的书童插嘴算礼节吗?”
程砚礼回头把两个书童骂多嘴,生气的让去站院子挨罚。
从父亲那学的专横脾气,从母亲那学的处罚人,不懂那么多,却用的熟手。
程砚秋见此,觉的很神奇。
这么点年纪,小孩还真是怎么教,怎么个样子。
他站起身,“大哥,我没生气,你别罚他们了。”
程砚礼点头把人喊过来,沉浸在自己很威风的感觉里。
转过来又说道:“三弟,到底二弟进学一年,跟我更熟的多,你跟二弟,都是我的兄弟。”
砚秋想这话大概是母亲教的吧,可作为上并不是。
当然,他面上笑着说:“大哥,我知道,我就是羡慕。”
程砚礼一听,愧疚之下,说以后会比二弟更近。
翻开书本检查背后,再教着下面怎么念。
不一会其欣喜出言:“三弟,是不是夫子教不好,我怎么说一遍,你就能重复一遍。”
砚秋直接仰头,“大哥,是你教的好。”
程砚礼哈哈笑了,此刻嘴巴咧着,大牙旁边的牙空着,原来也是无牙才总模仿父亲板脸,这下有了八岁孩童的模样。
砚秋心想,再早熟也是小孩子,这不就手拿把掐,这下会下面的不会引起怀疑来。
大哥亲自教的,谁敢说啥。
就这般带着鼓励和厉害的话语下,程砚礼把整本三字经读了两遍。
虽然嗓子渴的冒烟,但还是问三弟要不要他再读一遍?
然后还没等三弟开口,他就又从头开始读下来。
砚秋其实一本书都会读了,哪怕繁体字,没标点符号,可看上下文也能知道。
这又有个纠正再加上确定的存在,差不多都会背了。
见此直接说大哥太太厉害,要不要喝点水。
就在对话之时,墙那边尤小娘的哭声传来。
正堂屋隔音,在加上院子,都能传过来,可见哭的多大声。
程砚礼直接站起身,眼睛不住往那看,想起母亲说读书时候什么事情都不能动心思,又纠结。
砚秋看着,“大哥,我陪你去看看,看看什么事情。”
程砚礼拉着三弟手,“三弟,走,被娘亲发现我说是我的主意。”
两个书童跟身后,大个两岁左右,害怕也没觉不对,又不敢拦大少爷。
正院里,两个孩子露头看里面。
安婆子直接就发现了,可见是大少爷,给其他下人使眼色。
尤小娘正抓着主母的袖子哭,二少爷好像被吓掉魂了,求主母找个会喊魂儿的来。
林氏淡笑着,“妹妹,秋哥比你家艺哥跪的时辰还长,啥事没有,一副药下去就退烧了,一夜就能下床了,艺哥比秋哥还壮实,你别着急。”
尤小娘哭腔哀求,“夫人,主母,喝药退半个时辰,可之后又起烧,反反复复,大夫说的找个喊魂的,是大夫说,再不退烧万一成个傻子,求主母。”
程砚秋看着,升起怜悯的情绪,早晨听还以为是借口。
哎,害怕赖给自己的事想想也过了,到底是一条性命,做不出冷眼旁观的事来。
他拉住要出去的大哥,回院子跟姨娘把事情说了。
刘小娘起身简单收拾一下,带着两个孩子去正院。
屋内听着动静回头,看着人,都惊讶。
尤小娘更是嘴唇讷讷,呆呆的什么说不出来,毕竟从进门以来,她明里暗里的处处跟比。
刘小娘眼睛红着,颤声说出建议,“夫人,我身边的安婆子会一点喊魂儿,先让试试,不行再去跟老爷说声找人。”
林氏点头,“都是当娘的,我也不忍心,那就这般。”
尤小娘晃了下身子,起身拉住刘小娘的手,“妹妹,我。”
刘小娘喊姐姐,说先去看孩子。
“好好。”尤小娘抹掉眼泪,领头去小院。
程砚秋跟着大人身后,出屋就见一个扎着红头绳、额前有刘海的女孩躲树后。
大小姐程芸芝,穿着件绿色的小襦裙,三个孩子一起默契的跟上。
透过大人们的缝隙,看了会儿被带出来,可惜没看全。
砚秋可惜,讲究科学,但喊魂是怎么喊的,也是好奇。
丫鬟们来把人各自带回去,砚秋就被小翠抱回了小院。
临走,小翠道:“大少爷大小姐,奴婢和三少爷先离开了。”
同为六岁,可大小姐程芸芝的月份比原身大,所以也得喊姐姐。
男女不一起排,是分开的,下人都称呼大少爷大小姐。
被抱起来,程芸芝仰着下巴朝他哼一声。
砚秋扭脸装没看着,一个岁数,姐姐看不上原身的性格,总是眉毛倒竖的嫌弃。
可每每说要大胆、说话要大声是好意,或是捉弄完给好吃的也是好意,想到这露出头给个抿嘴的笑。
程芸芝一愣,攥起小拳头挥舞了下,还故意叉腰,砚秋缩回去更笑。
姨娘和嬷嬷回来,说了会话,就跟往常一样。
下午,尤小娘那边丫鬟来,高兴的说退烧了,没再起烧。
传话自家小娘正照顾少爷,等好了亲自来。
刘小娘说那就好,看着人走,关起门和嬷嬷说太好了。
程砚秋看着也放下心来,二哥那性格,病好后小院又会热闹起来。
不过这次之事,他有了依仗,还不拿捏,不由期待。
还有表面温柔,实则行为霸气的程芸芝姐姐,人多好像也蛮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