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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翠流丹(一)

    日悬中天,炎风灼灼。

    御花园,映翠湖水面上浮动着一层滚烫白光,灼得荷叶蜷成半叶滚茶,数百红鲤挤在湖心亭的阴翳下纳凉,亭内却因四面挂满红绸帘帐,而闷热难耐。

    江闻笛坐在扇形凳上,半靠雕花亭柱。她发髻高高绾起,数根玉簪绷得头皮发胀,额角汗水沿着湿漉漉的鬓边滑落,虚汗湿透素衣,贴在身上一阵阵发凉。

    随行侍女忙从袖袋里摸出个汝窑细口瓷瓶,往里头瞧了眼,倒出一粒药丸,再飞快藏好药瓶,“只盼娘娘养好身子,明年端午宴上,还和木丫射粉团。”「1」

    江闻笛咽下带有淡淡梅香的药丸,见她半月眼弯弯,嘴角不自然地扬起,黛眉微拧道:“只剩最后一粒药了?”

    木丫手一顿,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无妨,等晚上我同夫君说说。”想到南归霄,她心头发暖,放软声音,“再配就是。”

    成婚七载,南归霄宠她如命,关心备至,衣食起居样样亲备,细致周到;顾及她不爱去需恪守闺范的场合,为她拒了百余场宴会;甚至怜她体弱,在她产子压力大却滑胎小产后,不忍她短期再孕伤身,将挚友遗孤抱养至她名下。

    木丫唇瓣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却只是转身将带来的东西铺设开来。

    “娘娘,灵台布置好了。”

    江闻笛抬眼望向石桌。

    两块并肩而立的灵牌前,放着一张重十斤的玄铁旧弓和一枚温润却失去光泽的玉佩。

    三年前,江闻笛忽感风寒,从此缠绵病榻,身子日渐消弱。此时,身为吏部尚书的父亲被奸贼陷害通敌卖国,一时间朝堂蜚短流长。

    她的夫,当今承明帝南归霄,出面调停,派遣状元出身,精通兵法,武艺尚佳的父亲出任督军,随军南下清剿海匪。

    不料,战中父亲意外失足,溺亡于南海。噩耗传回京都后,母亲也在悲恸中撒手人寰。

    今日是父亲的忌日,江闻笛原该回江府祭拜。

    可眼下正值大暑,南归霄忙于处置各地旱情,分身乏术。而她身为皇后,不说独自出宫有违皇室礼制,便是只身祭拜,也足以让御史参奏皇帝罔顾孝道,更给后世史官留下帝后不合的口实。

    几番考量,她借身子不利,病体日沉,不愿出宫颠簸,回绝了母家弟弟递来的祭祖柬,只带贴身侍女木丫到此湖,于水上煮酒,行浇奠祭拜之礼。

    “温酒吧。”她掩唇低咳,指尖凉意划过脸颊如冬雪落吻。

    木丫颔首。

    江闻笛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木丫与她年岁相仿,出身清贫。与她贪玩,闹着父亲习来些骑射功夫不同,木丫自幼上山砍柴猎兔,练得一身好拳脚。

    这些年,南归霄身边只她一人,难免招来许多嫉恨,木丫不知助她化解过多少次危机。

    更重要的是,与木丫朝夕相处六载有余,她早已将其当作至亲。

    嗅到青涩的果香和花蜜的清香,江闻笛示意木丫将温好的梨花酿斟满六杯。

    父母各一杯,她一杯,木丫一杯,最后她代替夫君告罪一杯又祭拜一杯。

    木丫正倒着酒,忽然动作停顿,目光倏地投向左前方。

    江闻笛秀眉轻抬,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瞧见了密不透风的红帘。

    “娘娘,有只小舟。”

    “舟?”她略一停顿,胸口那股沉闷瞬间轻了几分,病意也仿佛褪淡不少,“定是夫君寻来,陪我祭拜。木丫,快快扶我起身,迎他入亭。”

    江闻笛半个身子都倚在木丫怀里,吃力站起,才走出两步,耳边忽地传来一句:“撞轻点……可得仔细着奴的肚子……”

    她指尖悬在帘前半寸——这是嫡姐江宜拂的声音。

    她……怎能在今日行如此放浪之事!

    “你个小妖精,放宽心,朕心中有数,伤不到函儿的妹妹……”

    “当年你怀着函儿,朕还要同江闻笛演那夫妻情深的戏码,数周才能寻你偷香一次,力道可比现在狠多了。”

    “哼,提起从前我就生气,父亲母亲实在太过偏心妹妹。我偏要在今儿,叫他们在天上好好看看。你我才是鸾凤和鸣的一对儿。”

    “明明两份赐婚圣旨,写的都是江氏嫡女。他们既知晓你我二人情投意合,却还是要恪守长幼,让我嫁给那病秧子,守完两年活寡守死寡。而妹妹就能嫁给你,飞上天去当凤凰,享尽清福。”

    周遭的暑气倾压下来,江闻笛胸肺像塞了块炙热的炭石,怎么也喘不进一口凉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幼时家庭和睦,成年后嫁了一个爱她、护她、宠她的好夫君,哪怕身份尊贵如天,却仍愿意为她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却不想,那些温情脉脉皆是虚伪的假象。

    嫡姐婚事不幸,孀寡之身,又因仇视父母,怨他们棒打鸳鸯,故无半分廉耻,心生愤懑做出些荒唐事儿,暂且情有可原,按下不表。

    可南归霄呢?许她一生,却又在外不知廉耻,勾引嫡姐暗通款曲有了骨肉,还举着“为她好”情理法占全了的幌子,用蜜糖般的谎言,哄她假孕假产,让偷奸生下的私生子,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嫡子。

    他口中的“我心昭昭,只住一人”,竟从来说得……不是她。

    江闻笛扯开嘴角,无声惨笑。

    成婚七载,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与南归霄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前五年,她只道是南归霄性子清冷,胸怀大志,故不耽于情事,守正持重;又知他洁身自好,身旁从无莺燕环绕,府上女眷仅她一人,记在她名下的孩子也在府外养着,便从未急过。

    南归霄登基后这两年,她有些慌了。她私下去裁了些花娘薄裳,强忍羞愤学会不少房中密术,却屡屡不是被他以“朝事政务繁多”推开,就是被他用“养好身子要紧”给糊弄过去。

    可怜她又是百般体恤,又是数次怀疑自身,没想到,他是为嫡姐在守身如玉。若她待嫁时,知晓两人情投意合,她是绝不会嫁的……

    “娘娘,皇上负你。”

    江闻笛阖眸不语,过了几息,强忍泪水,飘忽的视线落在石桌灵牌之上,哑声道:“夫君是皇帝,三宫六院本是常事……何况,古有娥皇、女英姐妹共侍舜帝的佳话……”

    她是江氏女,嫡姐也是。父母已逝,而她重病许久,时日无多,家中幼弟资质平平,难以成器江家门楣。嫡姐若是入宫为后,是……极好的吧……

    江闻笛勉力压下喉中苦涩,想着自己身消玉殒后的江家荣辱,只哄今日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那药,若是再多下一倍剂量呢?”

    “不消半月,宜儿的香裙将拂照世人。”

    “呵,看来,父亲母亲马上,就能见到他们最偏爱的二女儿了。”

    刹那间,江闻笛想起嫡姐摸着隆起的小腹,哄她喝下的求子秘方。以及在她得了风寒后,南归霄抛下政务,温柔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喝下汤药。

    她踉跄后退,似颅顶有锐利砍刀施力劈下,五脏俱裂。

    发髻上的两只玉簪随着她的动作撞到木丫身上,微微松动。额角一缕发丝滑落,凌乱垂在脸侧,半遮住面容,露出一双布满血丝、怔怔死盯前方的眼。

    她从未想过,至亲的姐姐,竟怨到想她去死!

    她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啊!

    “到底是养父母,待你自不会真心。”她听出南归霄的声音里透出餍足,“何况,朕不是已经给你出过气了吗?”

    “嗯,若不是父亲执意要将函儿的事告诉妹妹,我还是念着养育之恩的。”

    江闻笛仿佛只落到沸水中的活虾,耳中嗡鸣不止,眼前的光影都开始扭曲旋转。她一直以为父母是死于水战,从未想过竟是不折不扣的蓄意谋害。

    而嫡姐江宜拂根本不是父母的亲生女。父母对她极好,家中三姐弟一向是一碗水端平,从不厚此薄彼,却竟是养出了一只黑心狼。

    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淌过耳侧烧伤的疤痕,带着阵阵难耐的痒意与刺痛,反倒将她从梦中惊醒。

    心口的裂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到了极致的疼痛,反而催生出一种冷静。

    她是命不休矣,但她定要从江宜拂和南归霄身上,撕扯下快肉来,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若是当年你我的换亲之计成了……”

    木丫身上的气息蓦然瞬变,那是江闻笛极少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凌厉,像一柄出鞘的刀,带着逼人的冷意。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伸手,死死按住木丫。

    耳畔再次响起江宜拂的声音,江闻笛只觉被泪模糊的视线中,仿佛浮现出一只冷白的手,腕骨间,还带着一串檀木佛珠。

    七年前,她与嫡姐同日出嫁,两人轿子错了。她第一时间察觉不对,以为是宫里喜嬷弄混了轿子,没有声张。在入府礼全后,寻到宴世子说明情况,连夜悄悄与江宜拂换了回去。

    如今才知,那是早就设好的局。宴清束体弱多病,常年吃药闭门不出,手上青筋突起,骨节分明;南归霄领兵习武,掌心指腹都生着厚茧。她尚且能分辨出来,被大师批命天生慧根的江宜拂,又怎会认不出!

    “好了,这几年我们虽是多些波折,却是……好事多磨。”

    “好胀……你个焉坏的东西,折腾得紧……也罢,两年时间,换病秧子手里的好东西,不算太差。”

    闻言,江闻笛回忆起在传言中,宴清束逝前种种症状和她现在像极了,但还未深思,木丫忽地将她抱起放回扇形凳,单膝跪下。

    “豫让之志,伏剑之死。”「2」

    话音未落,木丫从小腿外侧抽出两柄细长的短剑,又自后腰间摸出一张半脸面具戴上,身形骤然凛冽,带着杀意绞碎拦路红绸,径直扑向湖上小舟。

    江闻笛愣住,木丫的身手居然如此凌厉。

    下一瞬,水波翻涌不息。江宜拂尖利的惊呼破空传来:“你是玄羽卫!”

    玄羽卫,是高祖亲赐宴王府影卫的称号。

    江闻笛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一个宴王府精心培育出的影卫,为何会给她当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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