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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翠流丹(二)

    江闻笛怔怔坐着。

    一层一层难以分辨的情绪交杂糅合在一起,引得太阳穴钝痛加剧,耳畔常伴的嗡鸣声骤然拔高,眼前光线塌陷,陷入一片无声的黑暗。少顷,模糊的影子在视线里慢慢聚拢,像蒙尘的镜面被人缓缓擦拭,重新映出色彩。

    不远处,被割断的红绸飘在湖面上,如红鲤随波摆动的尾部,与自船板缝隙间渗出的血色相接,将湖面染得殷红,就连波光都透着令人生畏的赤腥。

    刀柄深深没入江宜拂的胸口,正中心脉。木丫横倒船头,脖颈处是一道森冷而狰狞的裂口。南归霄浑身血衣,靠着舱壁,一手死死按压着腹部的贯穿刀伤,黏稠的血液从指缝中不断向外涌出,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向她伸来。

    “笛儿,救朕。”

    那一瞬,江闻笛混乱的心里,在悲恸的底色下,突然难以自持地涌现出一丝隐秘的愉悦。

    方才,与报复一同滋生的,还有深深的无计可施与无可奈何。江闻笛这时才察觉,她这些年被困进了一个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寸步难行的牢笼里,活成一只豢养在后院金笼中的雀鸟,早已失去飞行的能力。

    南归霄是当朝皇帝,江宜拂背后有前夫家宴王府撑腰。而她还得顾及凤栖宫人,以及娘家……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木丫以命搏杀,为宴世子报仇,在她锋刃的鲜红里,江闻笛看见了……一个机会。

    她抬手扶着亭柱,指尖在冰凉的木纹上停了半瞬,才将虚软的身子一点点支起,步伐像在湿泥中拖行。在南归霄的充满骐骥与深情的注视中,她上前挤出一副慌乱、焦急与关切的神情。

    “笛儿,你是知道的,我深爱着你……”

    ……的嫡姐江宜拂。

    江闻笛替他在心底补全了后半句,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一副痴恋不舍的神情,声音发颤道:“夫君,你快躺下止血,我这就去叫人。”

    她自幼长在深闺,未曾亲眼见过如此血色翻涌的场面,无法判断南归霄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惜翠湖不算宽阔,南归霄的水性极好,她仅有这一次宝贵的机会,赌不起。

    确定南归霄已仰身躺下,眼神无法再触及她所在的位置,她果断转身,步伐轻而急地退入亭中阴影。

    灵台上,白羽箭安静地躺着,她伸手,指腹摩挲过冷硬的羽杆,握住,抽出。她用箭头锋利的尖端割开广袖,细长的布条蜿蜒垂落,被她麻利地缠绕在箭锋上,勒紧,打结,绑死。

    就像从前无数个夜晚,无数次的点香祈佛求子般,她虔诚而平静地将裹布箭头斜立在灵台前的烛灯上。跃动的烛焰舔舐过丝绸,骤然燃起一簇亮得刺眼的光。

    她面朝南归霄,吸了一口混着火气的热风,单手握起玄铁长弓。弓身沉重而冰冷,几乎耗尽她仅余的生气。

    她循着记忆,一箭射出,却因尾力不足,羽箭半途直接扎进水中,泛起一圈肉眼难辨的涟漪。

    第二箭,弓弦将松,父亲的教导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南归霄是大南国的皇帝,他若死了,必将引发国乱民难。江闻笛心绪骤乱,手臂微颤,箭矢偏移半寸,钉在水面那条招摇的红绸上,火星在血水里眨眼便熄灭了。

    她举着第三箭,心底充斥着犹豫与挣扎。余光中,大皇子正朝小亭走来。日光斜斜落下,照在那孩子的眉眼间,与江宜拂的面孔叠合。

    算下来江宜拂与她先后不过一周怀胎,她小产,亦是南归霄所为。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能胜任一国之君?

    她的眼神沉了下去,搭箭、拉弓、瞄准,一气呵成。

    水面上,烧起的火光映在她眼眶里,像在燃烧,又像在哭泣。

    只是,江闻笛心口空空的,仿佛再大的火,也烧不出半点温度。累意沉沉地压在她的骨血里,像一汪死水,冷得没有回声。

    她口吐鲜血,像是被倒挂在房梁上风干的花,系线断裂,干瘪的身躯重重撞击地面,失去所有生机。

    ·

    铜锣喧天,唢呐高亢。

    江闻笛在礼乐喧闹中醒来。

    她缓缓睁开眼,红盖头上金线勾勒的戏水鸳鸯图映入眼底,其上针脚熟悉得仿佛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外头的欢声笑语、鼓乐笙歌,连接不断地传进摇晃的喜轿。

    江闻笛有些恍惚,难道她……重生回了大婚当日?

    忽而颠簸停下,一道捏着嗓子,尾字绕三绕的细嗓,以独特的音色,盖过乐声。

    “吉时至,喜轿落,迎新妇。”

    江闻笛指尖摩挲着膝襕上的并蒂莲,忽觉眼前光影浮动,一只苍白如玉的手,递到她眼前。

    喜服广袖下,腕骨削竹般凸起,三圈乌墨佛珠松松挂着,正随手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此情此景,与前世别无二致。

    江闻笛眼眶浮出热意。

    她被南归霄欺骗了整整七年,直到意外撞破他与江宜拂的奸情,方才幡然醒悟。前世,她的无知与轻信,害了腹中胎儿,害了父母性命,也害了她的一生。

    如今,她重生了,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这一次,她绝不嫁皇子。

    她要护住父母,让负她真心的江宜拂和南归霄付出代价。

    江闻笛定了心神,轻轻将手搭上宴清束的掌心。

    江家入主繁京,不过一代而已。

    她的父亲江时砚,是家中嫡次子,自幼天纵奇才,二十八岁连中三元,现任正三品吏部尚书。

    早年旱灾,家中食不果腹。父亲的另外三个兄弟,嫡长伯父在举家流亡时失踪。

    叔父为家里多一口饭吃,半夜离家当了卒更,历经拼杀,如今为从四品宣威将军,镇守西北甘南道。季父为了养家和供父亲读书,去跑商捯卖撑起江家,现今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江北老家的一大富商。

    政、军、商三实项,江家皆备,已有藏锋越阶之相,遭京都权贵不快。

    当今圣上不喜中宫,更加厌恶陈皇后亲子。四皇子五岁时,便以历练之名被撵往西北苦寒之地。陈皇后先父是父亲的恩师,父亲念及旧情,特意写信,请叔父多加照料四皇子。

    几年后,四皇子秘密拜叔父为师。风声很快传回京都,御史当朝提起此事,没过一日,旭文帝半是敲打半是恩宠的赐婚圣旨就传回了江府。

    因嫡长女江宜拂先一日在百花宴上大放光彩,被宴太后一眼相中,当场合对八字,赐婚给宴世子冲喜。与三皇子南归霄的婚事,就落到了身为嫡次女的江闻笛头上。

    鼻侧飘来红梅淡香,指尖触感冰凉,宴清束五指合拢,将她的手包裹其中,稍稍用力,牵引她起身下轿。

    宴,乃当朝开国之君亲赐异姓王爵,深受历任皇帝信赖,朝中地位超然。五代宴王早逝,独子宴清束因病体沉疴,未行冠礼亦无婚配,尚未行册命之礼,仍以世子相称。

    木丫于她有再造之恩,她嫁与宴清束是自救,是解惑,是借势,亦是想偿还一些恩情。

    宴世子温润如玉,气度清华,郎艳无双,待人处世很是宽和有礼,如此端方君子,纵使御医断言难过及冠之岁,也不应死于枕边人的暗害。

    她会待他好,等他驾鹤西归后,倾力培养族中子嗣,帮他守住宴王府的荣耀。

    跨过火盆,甫一踏入王府正门,江闻笛感到身旁并肩而立之人,松开手,匆匆退后几步,似乎不愿与她多加触碰。紧接着,传来几声急促而压抑的咳喘声。

    看来宴清束不喜这门婚事。

    江闻笛在心里下了论断。

    身侧,侍女上前,熟悉的女声恭敬开口道:“新婚郎今日身体不适,烦请新嫁娘同公鸡行礼。”

    胸前极快塞来一坨黑影,江闻笛条件反射地抬手抱住。

    她待嫁时,为与江宜拂的婚服区分,专门挑了缎云锦薄纱绣盖头,在光线充足的地方,可以朦朦胧胧地瞧见外头的景致。

    怀中,一绸红锦像粽叶般紧紧裹着公鸡身子,毛茸茸的鸡脖子上上下下一缩一伸,不满得直嗷嗷。

    江闻笛呆住,望着精神抖擞的公鸡发愣。

    心道:前世没有这一出啊……

    未及深思,她余光瞥见宴清束吞服过药丸,轻蹑徐行到她左侧,将拖落在地的长披帛捡起,一如方才接亲般,握在手中。

    “新嫁娘请随奴婢来。”

    木丫适时虚扶上江闻笛的手肘,引她入正堂。先拜四方天地,再拜正坐主位的一角明黄,最后沿着红毯行到内院,走进婚房。

    期间,前世行礼全程皆在,而今称疾避席的宴清束,竟可怜兮兮攥着绸缎,与她,以及她怀中叫唤个不停,稍显突兀的公鸡一同,拜了堂,成了亲。直至行到婚房门前,他才显现出疲累与虚弱,由随身侍从搀去隔壁房间,她萦绕鼻尖的梅香随之淡去。

    江闻笛在拔步床上坐下,木丫伸手抱走嚎累了直喘粗气的公鸡,将它随手搁在地平一角,而后快步回身合上房门,重回近前。

    “您先休息片刻,待世……主子宴宾过后……”

    听她不善伪言,江闻笛出言打断,体贴地转了话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木丫。”

    七年前的木丫,言语间尽是她从未见过的稚气。江闻笛攥紧的指节缓缓舒展,紧绷的身子瞬间松懈下来。

    “取自‘山有木兮木有枝’么?”「1」

    前世,江闻笛怀有身孕的那段时日,曾满心欢喜地翻阅古籍经文,给腹中孩儿取了“攸宁”这么个小名。与木丫闲聊中,听她提起过,她的名字是家中兄长失意寂寥时,化用此句而来。

    “不,是暮色昏鸦二字,取自‘暮鸦啼处。梦逐金鞍去。一点芳心休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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