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的语言环境很多时候并非是日语,爸爸妈妈在我小的时候基本不会和我用日语交流,除非他们之间沟通时会讲日语。或者这样说,他们把日语当成了一种,方言?对我只说他们在新的环境、工作、与人交往时使用的语言,而日语只是习惯,所以早年我只听得懂,却完全不会讲。”
她抱歉的耸耸肩,看向Rodger。
“So,ah……你在以这种解释拒绝我,right?”
“Hotaru,”Rodger大概是语言系统开始混乱,他的发音很奇怪,“你对我来说很……特别,我……”
海野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这些还是留给你的下一个目标吧。‘我觉得你很……’这样的句式我在不同的人身上听过不下十遍。”
“我不是在炫耀什么,只是我从你的言语中感受到,在‘喜欢’之前,更多地是你对我身份的某种……幻想,你想以学者的心态了解这个国家和这里的文化,所以你觉得,既然如此谈一个本地的女朋友也足够顺理成章。”
“但我像是一个实验品,我的所作所为都会被你用观察与审判的角度去解读。就像我刚上学时,周围的同学对亚洲面孔有着一种教条般的共识,即使偶尔有人想要接近以示友好,也经常记错我来自哪里,或者不觉得我就是个美国人。不论怎么解释,不适已然发生,再怎么道歉都只会让我更加不适。”
“Now,Rodger,我只会以朋友的身份,在你有什么难以解读的事时,我或许能以理解这种文化源头的中间人为你提供某种解释,但我也可能和你一样不甚了解。”
她观察着对面正襟危坐听她讲话的人的反应,可他的脸上除了严肃再看不出什么。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话是否太过不近人情,明明想要简洁幽默的一笔带过,但不知道Rodger提到的哪些字眼刺破了她的神经,让她感到不安。
“Sorry,Ho-ta-ru?”他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吐出,略带歉意的向她确认这次的读法是否正确。
她无奈的点头,不知他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介怀。
“我并非有意这么做,也许这确实让你感到……”Rodger挠挠头,努力搜寻着能更准确表达他的意思的词汇,“但我还是想说‘抱歉’,我可能是有些执着于此,这对对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提议,我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在我回到美国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如果你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除非,你早已打算在我毕业后就和我分手,那就另……”
“到底谁要分手啊……为什么总是误解我的意思……笨蛋!”
“为什么我不联系你,你也不联系我?啊……那这次还是换我主动好了……”
“我买了牛奶和抹茶蛋糕,就在冰箱里,你记得吃。你说的哪家的抹茶口味最好我都有记得……我做的饭不好吃,那我以后只要有时间就会试着做,我也可以学新的菜式。”
“情人节的礼物,桌子上的巧克力,就放在那里……放在那里就是给我的……很苦,所以为什么又是黑巧……还要其他的……”
……
海野制止了趴在桌上的人撒酒疯的碎碎念,御幸一也像是睡着了合上了眼睛,她把手从他的唇边移开。
她哪说过他做的饭不好吃,而且是他说不喜欢甜食的啊!
上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越回想越觉得她有时对他也极尽恶劣,逼他做出选择并非她本意,但事已至此,也许他们都要需要时间和空间冷静。
“海野……”
她收起杯子放回餐盘正要起身,御幸一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从背后抱住了她。
“去卧室里休息吧,我去洗杯子。”
他在她的颈边摇了摇头,浓密的头发摩擦着耳后的皮肤,击溃了她的最后一丝别扭。
“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今天好累。”御幸一也的气音撒娇般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小萤,我要得很多。也是你的纵容……才让我有了这份私心。”
他睁着眼睛,声音缓缓响起。
“你对我表白,让我的自尊心膨胀。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轻薄,不就是被漂亮女生说喜欢,万一只是她随口一说。我连你从小生活的环境、文化都考虑了进去,想着想着又感到挫败,强迫自己别在意,但又禁不住开心。”
“你让我别在意,可我怎么能不在意?”
“被喜欢的女生表白,你凭什么那么轻松的让我不要在意?”
“后来我们第一次接吻,我根本没想到,却又明明期待着。”
“我觉得我太过分了。一直都想要你接近我。海野,面对你时我也会自卑,好像每次你主动,我就能证明你仍是喜欢我的。你在舞台上那么耀眼夺目,所有的光环都追着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真的会喜欢我吗?喜欢我什么?”
“我那时在球队真是一团糟,当队长怎么会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我好没信心,但又在朦胧的醋意里心急的想要问你,你还喜欢我吗?”
“可我喜欢你。海野萤。”
“男生们说你看起来不是那种专一的女生,我厌恶这种说法,却又发觉我的厌恶源自恐惧,我害怕你只是说说而已。”
“十几岁的年纪满脑子想着表现和证明自己。”
“我之前没在意过捕手引不引人注目,因为我还可以上场打击,所以前辈在的时候我总觉得关键得分的使命不在我这里,我难以脱离一个捕手的心态去打球,也更喜欢挑那些能引起对方投手厌恶的球打。”
“有恃无恐对不对?我一直都,有恃无恐。”
“但后来我竟然在意起捕手确实没有投手耀眼,打位也想更靠前这样的小事。可在那时不是小事。在意了就是在意了,而且还很在意。”
“我的自尊让我不愿明说想让你来看我的比赛,但我期待了很久。从高中时起。我一直觉得受过的那些伤算不了什么,但因为你,我又很刻意的想让你知道,让你在乎,这样你下次就能想着去看我。”
“我就是想让你心里全都是我,我就是生气你为什么不能主动找我,但又在去见你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那时我们约定每周只有两次中午见面的机会,我当时还觉得小菜一碟。我才不要做那种天天黏在一起的情侣。”
“可没过多久,后知后觉……我们已经不同班,不能看到你,不用记着哪节课你在哪儿做了什么,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即使见面,我还要装不在意、无所谓和不耐烦,却发现你才是真的不在意和无所谓,然后我就生气了。看到你不耐烦,我会想,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御幸一也。我才不在乎你,也一点都不想你,不想谈恋爱。”
“我怎么这么这么小气。”
“我答应你暂时分开,可心里想的是你就不能多哄哄我。”
“爸爸说我要像个男孩子,但我就是想和你撒娇,想看你对我笑……想……想……”
他红着眼圈,睫毛轻颤,低着头挑起上睑看她。
“我不要自尊了。”
他尾音稠稠。
“笨蛋就笨蛋!只要你喜欢笨蛋就好。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喜欢牵你的手,喜欢你吻我,喜欢……你那样看我。我超在意……我就是爱吃醋,连分走你注意的那些爱好都要吃。”
“讨厌美国……最讨厌美国了!”
“只要换得你的关注,我什么都不要了……”
清晨。
御幸一也躺在沙发上头痛的醒来,意识到自己正在海野的公寓里。
他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米色薄毯落在腰间,醉酒的记忆涌入大脑。
“洗澡的话直接去洗就可以,但我这里没有替换的衣服给你穿。”
他寻声望向突然出现在走廊边的海野,她说完就转身离去。
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他就被阵阵羞恼淹没。
他昨天都说了些什么呀……
什么超喜欢,超在意……
光是想到在她面前说这些他就懊悔又委屈。
丢脸也是没办法的。
关掉淋浴头,穿上昨天的衣服,用毛巾擦干头发。
站在镜子前思考半天,想了很多关于该怎么面对海野的问题。
头发半湿不干耷在眼前,颈后发尾的水珠要落不落,他看着放在台面上的眼镜,最终只是握在手里。
“小萤,有多余的毛巾吗,我想收拾一下浴室。”
海野回头,“先出来吃早饭吧。别管那里了。”
“吹风机在……”
微凉的皮肤贴在脸侧,水滴落在她脸上,她被冰得一躲,十指覆上他的腰背却不敢用力。
他眯着眼睛,不满她。
吻落在唇角,他一遍一遍游走于她的双唇。
眉峰被他沾染,上眼睫的弧度越凑近看,越觉得她的眼睛半是理性半是多情。
他小心翼翼的亲吻,头发湿漉漉软塌塌的贴在额前。
浴室未排干的水雾在他的周身浸出一层薄汗,她被他拥入怀中,双臂从他腰后曲起挡在他胸前。
海野看着他,又闭上眼,任他动作,不回应。
他抑制着喘息,时而在换气时泄出几声。
醉酒,痴话,服软,又在她耳边勾着她。
唇瓣贴合,她从听到他醒来的动静时起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别信醉酒的话,当什么都没发生……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简单,御幸一也只要用点心勾引,她就没了办法。
“我再也不会喝酒了……”他喃喃自语,红晕攀上脸颊,什么我想给你看这种肉麻话也说得出口,又不是十几岁时的幼稚鬼。
海野轻叹,撇开头,努力找回一丝理智,“我不会相信醉酒的话。”
他一愣,复又撅着嘴,他好不容易有勇气说出来,为什么她不相信啊。
“其实……可以信一下的。”眼睛透着无辜,他超小声。
异地恋的情侣长时间的分隔,声音、面容,甚至仅仅是对一件小事的看法与讨论都会因为空间、距离变得无法完整传递。
每当她自认为可以放下这段感情,可以释怀,可以忘记他时,他就会“狡猾”的出现,在每一个她再难用生活的琐碎,课业与考试,甚至是努力安排的工作让自己累到没有时间去想念,未能完美衔接的薄弱环节。
他知道她很忙,又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会让这种“忙碌”变成假象。
她很是恼火,他的存在就像是添乱。
她伸直双臂,顺势勾住他的后颈,手指滑入他颈后的湿发,温热的手心一路从微凉的皮肤倾轧到发间。
他忍不住喟叹出声,侧头想要去躲。
“很难受吗?”
她看他微扬下颌,紧紧地盯着自己,舌抵在一侧的脸颊。
笑意在喉间蔓延,她装作不解。
他不是说她就喜欢他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