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城是位于南方的二线城市,靠近雅江,虽然不如市中心城市繁荣,但也高楼林丽,每逢盛夏就像是入了秋,雷电暴雨接踵而至,不顾昼夜。
夜晚,大颗大颗地雨滴砸向地面,混杂泥土的雨水汇集在宁浦街道警局的凹陷档口,街上很少能看到人,但警局屋檐下的就没安静过。
一时间,出警铃声与吵骂混杂一起。
而祝恩从进警局开始,拿着毛巾安安静静地坐在不锈钢座椅上擦头发,全身上下一直在发抖,目光似乎粘在了地板的裂痕上,额头上不知道是汗还是在外淋到的雨水,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焦急。
来来往往的人频频看向她,却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拐卖儿童报案人吗?”
她问声缓缓抬头,面前的女警扎着低丸子,一身是蓝黑色执勤服,雨水浸湿了她的肩头,面容年轻却疲倦。
她没有回答对方的话,目光紧抓对方,着急俯身询问:“人找到了吗?还有个女孩!”
女警摇了摇头,“你先冷静一下,人我们还在找,这件事已经立案了,放心哈。”
“好。”
她恍惚点头,有些失望地压低了眉眼,等待对方之后的话语。
“那个孩子已经让妈妈带回去了,但你需要做个笔录。”
她瞥了眼大厅的情况,手中的对讲机还在沙沙作响。
“……李戒,你们两个空了出趟警再走……”
她收住音,侧过身子:“你等我去拿文件,然后我们就去把笔录做了,这样你也可以早点回去洗个澡。”
祝恩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淋了雨,全身都湿透了,女警最开始就给了她自己的衣服。
她正准备起身,朝办公室的方向走,但尾部和小腿传来不间断的痛感强制让她更加清醒。
“你是不是之前来过几次?总感觉你怪眼熟的嘞。”
突如其来的提问,祝恩没反应过来,愣愣应声。
“应该吧?”
她其实也忘了自己来警局几次了,上个月的事情了,但任谁都不想多来这个地方。
等双方坐好,女警打开电脑,显示出电子笔录屏面。
“身份证我看一下。”
下一秒,她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手指尖却止不住的颤抖,连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无力。
女警见状,耐心宽慰:“不用紧张,实话实说就好哈。”
祝恩勉强笑了笑,可心里紧张丝毫不减,深吸口气仔细回忆起来。
虽然雅称是江北省的一个二线城市,近年城市化发展迅速,可治安没有跟上经济,繁荣却混乱,并且由于三面都被山区环绕,拐卖妇女儿童、盗窃偷窃等案情频频发生。
祝恩大学刚毕业就经之前志愿活动的社区阿姨介绍,留在了街道办的图书馆分馆工作,和一位姓唐的大叔轮岗管理。平时除了做一些社区活动策划,协助活动,就是上书、借阅服务、引导志愿者。
所以她在闲暇之际会做一些手工,在休息日的夜晚出门摆摊卖钩针娃娃。
去年大学毕业,她刚进入图书馆工作时就遇到过一起拐卖儿童的事件,但她那时并没有意识到,直到警方来调查。
可惜并没有抓获。
那个孩子也没了踪影。
社区为此开了大会,祝恩作为记录员,在一旁低头默然记录。
“哎哟,那人贩子真猖狂,听说是明目张胆的来了社区里面,直接就抱走了。”
“昨天,他妈在社区楼下都哭昏过去了。”
“唉,太可怜了,才五岁。”
“啧啧啧,就改该多装几个监控。”
也是那几天开始,她失眠了。
……
而就在上个月初,她摆摊遇到了人贩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不顾地紧追了上,警方也当场抓获。
可经过识别,并不是最初犯罪团伙。
祝恩一直在懊悔,如果自己那天发现了嫌疑犯的不对劲,如果自己像这一次一样追上去,是不是那个孩子就不会消失。
似乎这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连梦境里都是她与人贩子擦肩而过时的场景,她一转头,孩子就不见了,霎时间她一侧的脸庞火辣辣地疼。
母亲失去孩子的哭声直至她苏醒依旧萦绕回响。
今日是周四,唐叔见祝恩感冒了,和她换了班。
下午一波大雨停歇,祝恩吃了感冒药,照常带着摆摊的小推车到了附近的广场。
夜幕降临,大雨将至,一起摆摊的小商小贩都开始收拾铺面。
耳旁的雨滴砸落在地的声音充斥大脑,眼眶也发热起来,发烧迹象愈发严重,祝恩却依旧蹲坐在自己小推车一旁,撑开自己带的大伞。
直到广场的人越来越少,大雨声洗刷着街道,雨势越来越大。
她也准备起身收拾东西,身后断断续续的惊呼声与追赶的脚步声立马吸引了她的注意。
行色匆匆的大人牵走,两位小孩的哭声被雨声掩盖,并且大人脚步丝毫不减,没有给两个小孩穿戴雨衣。
猛然抬头,两个小孩被行色匆匆的一身墨黑色雨衣的人几乎是拖行地抢走,小孩子的哭声被雨声掩盖,并且大人脚步丝毫不减,没有给两个小孩穿戴雨衣。
祝恩与那人注视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冒雨猛然冲了过去。
雨水砸在身上的时候她打了个寒颤,可脚步丝毫没有慢下来。
黑色雨衣直接抱起一位较小地男孩,在暗处迅速逃离,直至一处转角处祝恩见机立马冲了上来。
她一把拉扯住对方怀中的小男孩,拼命抢夺。
对方力气比她大许多,但由于小孩的挣扎与哭喊,卸了不少力气。
争夺中,她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容,可惜对方带着黑色口罩,天色昏暗,她看不清。
对方靠近的时候,祝恩嗅到一些古怪的味道,但很快就消散了。
黑雨衣直接双手被桎梏,他急于挣脱,只好抬起右脚,朝祝恩的小腿骨重重踹了上去,她闷哼一声,可手臂环抱小男孩上半身的力道加重了。
她压着疼痛,厉声警告对方:“我报警了,你最好放手。”
对方意识到什么,突然撒手,将男孩松开,下一秒,祝恩拉扯的力道让她重心不稳地向后倾倒。
男孩尖叫哭泣着,她紧紧抱着孩子,自己背朝地面摔倒下去。
对方见机快速抱起小女孩跑开。
落地的瞬间,“嘭”地一声,祝恩的尾椎周围同时刺痛起来,她紧皱眉头,咬牙忍下了。
无措的母亲用力地边呼叫边着急追赶来。
她蹲了下来一把抢过小男孩,雨水从眼睛滑落,惊魂未定,“安安……安安,别哭,妈妈来了……”
而祝恩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色雨衣消失的地方,鼻尖酸涩起来。
还有个女孩。
她摸索自己口袋,没有找到手机,嗓音沙哑朝孩子妈妈大声说道,“报警……”
雨落地声音模糊了她的声音,孩子妈妈依旧抱着男孩哭泣。
祝恩伸手抓住孩子妈妈的手臂,重复了一遍。
“快报警啊!”
键盘打字的声音没有停歇。
女警:“女孩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祝恩不暇思索,“是淡黄色波点裙子。”
“嫌疑人大概多高?”
“我一米六六,他跟我差不多,只比我高一点。”
她缓缓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因而祝恩可以与对方相互平视,远处的路灯光源有一瞬间照到他的眼睛,她也停留了这一秒的印象。
“他上半张脸里,额头没有什么伤疤。”
突然,祝恩想到了什么,撩开左脚的裤脚到膝盖处,白皙地小腿明显地肿了一片。
她盯着自己的小腿仔细回忆,冷静分析,虽然被踹的时候只有前脚掌受力,但她明明感受到的是整个鞋面。
女警低头看了眼,倒吸了口冷气,“这是被对方踢的吗?”
祝恩喘着热气,没有回答对方,沉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穿的是拖鞋,整个脚掌很大。”
她抬头,坚定自己的想法。
“我感受到了……虽然只有这一处用力,但整个鞋面都覆盖上来。”
女警定睛看向祝恩,不禁敬佩。
一开始她见祝恩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女孩特别好看。
她的骨骼极薄,下颌收得轻巧明晰,眉毛细长,鼻梁直而细,山根处有一道温柔的微凹,在警局白炽灯下,鼻背投下一道窄窄的影,像被折起的宣纸边,一身湿漉漉的来到警局,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现在就算头发凌乱,面庞依旧干净清透,特别是那双眼睛,瞳仁极黑,水色极亮。
她看起来就像有一种未完成的透明感,周身自带不容沾染的清冷。
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没想到这么坚毅。
刚刚在警局硬是一声不吭,还敢直面人贩子,那小腿红肿得厉害,一看就能猜到对方卯足了力气。
女警做完笔录,把签字确认的单子打印出来,放在她面前。
“你先把字签了,我去给你拿点云南白药,涂一下。”
“好,谢谢。”
女警刚踏出办公室,迎面而上的一位带眼镜的男警拿着对讲机打招呼。
“微姐,正巧啊,师傅说你这段时间忙完了,下周六趁休假一起去爬山,撸个串,也算是给猴哥来咱们警局第一个月的接风会。”
苏微一口应下:“行,哪些人?”
“那俩师兄师弟,师傅,我,你。”
紧接着又调侃了句,“猴哥说要是想带家属,我们也不拦着噢。”
“去!哪来的家属。”
眼镜男警跟了上来,“微姐,你去干嘛?”
她反问,“你不忙?”
男警扬眉,“刚讯问完,顺路。”
“我去拿我放休息室的云南白药膏。”
随后她朝办公室里扬了扬下巴,“给那个女生,她小腿受伤了。”
苏微思索几秒,向身旁的人问道:“我记得上一次,也就是上个月是你和师傅负责那起人贩子案,是吧?”
“对,那个女生姓祝对吧。蜀锦社区的人,平时就喜欢在广场摆摊,之前她也是协助警方抓人,社区还送了一面锦旗给她,但她似乎没有多高兴。”
苏微蹙眉,实在不理解:“下这么大的雨,街上的商贩都走了,她还在。”
“之前师傅还专门提醒过,虽然帮忙是好事,但不要莽撞,怕她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什么危险。上一次查监控的时候我都震惊了,她跟发了疯一样死死拽着对方。”
男警摇了摇头,“这简直是拼命啊。”
拿了云南白药膏,苏微还没到办事大厅,她就知道宁浦警局那俩“卧龙凤雏”办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