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戒眼尖:“师姐,你受伤了?”
还没等苏微回答,他身后又冒出个男人,对方身形修长,一套深黑色常服,上衣紧贴隐隐约约显露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手臂懒洋洋地搭在咨询台,脑袋稍侧。
男人五官轮廓硬朗,眉梢毫不掩饰恣意张扬,让人第一眼看起来十分凌冽敏锐,眼神在笑意中带着天然的审视感,眼周浮现一小片青灰色,值班熬了两个大夜,神情带着倦色。
对方开口语气是漫不经心的调侃:“微姐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摔了跤,现在还疼着呢,涂完我终于要下班啦。”
苏微一想到自己还要加班,压低眉眼,怼了句:“侯奇,我看你是皮痒。”
闻言,被叫侯奇的男生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放置在台子上。
他朝坐在受理台后的辅警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拾金不昧热心人士一位,小张,记你猴哥账上。”
随后,他备背着手快步追上了苏微的步伐,哼着小曲。
“有事快放。”
苏微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本来加班就烦。
侯奇也不含糊,“微姐,我来这儿快一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主办侦察?”
“主办侦查资格”是一张办案通行证,拿到它才有权独立对刑事案件“签字画押”,没它只能跑腿、打下手。
侯奇原本是省中心城市刑警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通过“新警补基层经历”计划被调来了她们雅城,虽然是宣称平级调职,但这种城市之间的落差还是很大,在宁浦警局挂职两年,期满合格后仍回原刑警队。
雅城大大小小的案件虽然不如省中心城市,但警力是完全不足,所以平时工作也会比较忙。
而且相较于刑警队处理的案子,这种城市繁华街道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今天寻衅滋事、明天酒醉砸门、后天离家出走……
苏微倒是听师傅那边提起过,说是要让这小子多历练历练,一定要压一下他的“猴急”。
他不能独立办案也有个好处,可以让侯奇和同事相互认识熟悉。
苏微细想起来,这近半个多月的时间相处,这小子除了刚来那天很消沉,之后每一天都是提前来上班,他适应力特别强,和别人打交道能很好把握分寸。
这是她也很难做到的。
苏微摇头:“我不知道,你得问问师傅。”
他挠了挠头发,“这几天张局去开会了,我发信息都没回。”
侯奇紧追不放,终于又注意到她手上的云南白药膏。
“欸姐,你等等啊,谁受伤了?你要是受伤了,可以先去医院,警局这边的工作找人帮忙顶一下……”
面对他喋喋不休的话语,苏微累到不想多解释,言简意赅。
“不是,这是给案子的目击者的。”
正要进大办公室,身后的人还跟着,苏微眉宇染上一层不耐烦。
“你先把手头上的案子办好,急什么?”
侯奇没有脾气笑了笑,“得嘞!微姐,我帮您吧。”
随即,一把拿过她手里的药膏,大步跨进办公室,“哪位要的云南白药膏?”
祝恩脑袋昏沉沉地趴在桌面上,困意被痛感折磨到半懵不醒。
她听见了办公室门口的话语声,但自己很难有力气抬头,嗓子仿佛被呛了浓烟,又干又疼,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视线模糊,咬牙撑起上半身。
熟悉的声音逐渐靠近,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男声的主人。
对方在看清她的那一刻也立在了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
“祝恩?”
她想应答。
最后只能在心里默念。
嗯,他是谁来着?
好熟悉。
虽然不解,可自己在见到侯奇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的身体就开始松懈下来。
是我眼花了吗?
侯奇来不急疑惑,眼见着面前的人闭上了眼,无力的向前倒下,着急之下又喊了一遍。
“祝恩!”
……
“真不知道她天天甩什么脸色?”
“我就说她之前的成绩都是作弊作出来的吧。”
“装什么清高?”
祝恩听到声音,忍不住睁开眼。
落入眼里的景象是堆满试卷、练习册和高中教材的高中教室,后面的大黑板上明晃晃地写着“冲刺高考!”。
议论声从四处传入耳中,她低头,看到自己双手紧拽着自己校服衣角,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眨眼间,似乎有水滴从上方滴落在手背上,滚烫透明。
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眼泪,却忘了自己为什么哭。
再次抬头,她看到人群中那个高个子男生,站在她的座位旁边。
“侯奇,学校最后一次月假前你坐我旁边靠窗的位置,让她一个人坐,兄弟实在见不惯她给你摆脸色。”话语十分清晰。
她蠕动着嘴唇,想要开口。
下一秒,侯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她,这种感觉比眼泪还要灼热难过。
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像决堤的春汛,冲破了防备许久的闸门,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雨水敲打铁皮屋檐。
那段记忆的最后一秒是侯奇的脸庞,她以为那会是和别人一样的冷漠。
可好像不是。
紧接着,整个场景开始翻天覆地变化,越来越暗淡,光线被完全剥夺。
“祝恩……”
听到自己名字地瞬间,祝恩回头。
“孩子呢?”
那个人问她。
孩子呢?
她低头,手里只有一件小孩子的外套,空荡荡地飘扬。
她瞳孔紧缩,无措地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母亲的声音撕心裂肺,“孩子呢?!”
“我的孩子……”
祝恩被声音不断刺激,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缓慢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四周,她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陌生汽车的后座,车内弥漫着一股浓茶和药膏的味道。
好在力气恢复了一些,她能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尾椎骨处和小腿都随之隐隐作痛起来。
眼睛似乎是肿了,抬眼皮都费劲,鼻腔里呼出的气体格外灼热,但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的温度在打架,一会让冷一会热。
听到后座的动静,驾驶座传来了声音。
“醒了。”
祝恩实在看不清对方的脸,朝驾驶座的人问:“师傅,您是?”
对方:“在下侯奇。”
“……”
这人犯什么二?
侯奇轻咳,让自己正经一些,“车座后侧的袋子里有水,是新的,没人喝过。”
她舔舐自己干涸的唇边。
正好也渴了。
伸手拿过,这个水瓶提前被人打开了,她轻轻一扭就可以打开。
“谢谢你。”
之后,侯奇也没有再多话,似乎都还在措辞。
半响,两人同时开口。
“好些了吗?”
“这是去哪?”
侯奇率先回答,脸色难得严肃,“马上到市立医院了。”
“我……还好。”
祝恩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发烧和身上的伤,怎么能算好?只能算命大。
她发现自己左腿裤脚被挽起来了,手臂和小腿的伤口上都散发着浓浓的药膏味道。
她把身子往后座靠了靠,低声又一次道谢,“谢谢。”
“那么客气。”
侯奇沉闷应声,打着转向灯拐进了医院大门后嘱咐,“车停稳之后你先不要下车,等我拿个轮椅。”
她也闷闷应答,“哦。”
侯奇听出了她语气的不情愿,停稳车后,扭头念叨:“不愿意坐轮椅吗?是不舒服吗?这样,要不我背你?或者我给你找个其他的,我扛个担架过来,你……”
他说着就解开安全带,准备开门出发扛担架。
一连串地发问,祝恩反应不过来,“停!”
她要再不开口阻止,就要被侯奇给扛进医院了。
“不要,不要这么麻烦。”
祝恩从他给出的选项中选了一个,“轮椅就行。”
“成,听你的,等着嗷。”
等他把靠近祝恩那边的车窗摇下来一点,就关车门往医院大门走过去。
祝恩朝窗外瞥眼发呆。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整个白天雅城就像被放置在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大雨过后仿若保鲜膜被突然撕开,清新的空气钻入鼻腔让人舒心。
“啊嚏——”
“嘶——”
这一个喷嚏让她尾部像刀剜一样剧烈疼痛。
祝恩不敢乱动了,忍受着痛靠在车上,把身上不知道谁的外套拢紧了些,静静等待着侯奇来接她。
车窗的传来敲击声,祝恩睁开眼,警惕看向窗外。
侯奇见她醒了,把车门打开,轮椅也摆在面前。
祝恩看了眼轮椅,又抬眼望着侯奇,眼眸蒙上一层薄雾,眼巴巴地看着。
她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坐上去。
见她半天没反应,他弯下腰,“你自己有力气坐上来吗?”
祝恩立马回答,“有!”
她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可身体动一下尾部就痛一阵,她一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放在车内,下半身始终使不上太多力气。
侯奇见她强忍地模样,眉梢上扬,把手伸到她面前,给她借力。
“来。”
她没有固执下去,指尖冰凉,触碰到他的手掌地时候,她差点退缩。
侯奇感受到她手温度地瞬间,不可察觉的皱了下眉。
借着对方的力气,祝恩才一点点坐上去,额头间泛出冷汗。
在步入医院大门之前,侯奇打破了双方尴尬的气氛:“你在雅城这边读的大学吗?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会选择在家附近的学校。”
侯奇印象中的祝恩是别人口中带着点傲娇的乖乖女,毕竟是家里这辈最小的,听说她有亲哥哥,还有个和谐的家庭。
怎么看她应该是会永远清冷自信,即使带一点傲娇也是允许的。
话音刚落,他向下看了眼她。
侯奇注意到她脖颈棘突十分明显。
她看起来比高中的时候还要瘦。
整个人变得比高三那段时期还要压抑。
班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为什么突然从中上游的成绩变成了吊车尾,“沦落”到和他共争倒数第一。
祝恩微微压低眉眼,没有否认,“嗯,雅城挺好的。”
他小心询问,连语气也不自觉地放柔,“你……遇到什么事了?”
这也是他一直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