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变故发生在高三下期。
祝恩没日没夜沉浸在刷题备战高考的任务中，每天越来越紧绷。
在第二次诊断性考试开始之前，学校组织了无数次测试，让所有高三学生适应考试。
二诊前的假期里，妈妈特意打电话过来，让祝恩明早来哥哥家，今晚上给她做一顿大餐。
祝恩被高强度的备考行程折磨得兴致不高，但还是拖着困倦的身体乘坐地铁去往哥哥家。
“公司说有事让我过去一趟，你帮我带一下思月。”
刚踏进门口，祝恩眼见着妈妈忙里忙外地收拾东西。
“这个是给她喝的，记得一个小时就要喝……”
祝恩不耐烦地反抗：“妈，我不会带孩子！”
“都快成年人了，怎么不会？”妈妈立马驳回了她的话，“况且思月这么乖巧的孩子，很好带。”
“下午带她去小区附近逛一逛，时间很快就混过去了，我差不多五点多会回来。”
妈妈喋喋不休的话语完全不管祝恩的烦躁心情。
嫂子自从临产期间经常刷到保姆虐待宝宝的视频后就一直焦虑，她不愿意把孩子交给外人，所以思月都是家里人带大的。
当妈妈急匆匆地离开时，完全没有问候过关于她的情况，哪怕一句都没有，每次回家都是这样。
祝恩走进玩具区，看到莫思月玩着积木，她缓缓蹲下。
“……姑姑……”
祝恩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孩子也在静静地看着她，“嗯？”
她生硬地问，“什么事？”
“娃娃给你玩。”
现在莫思月已经快两岁半，平时说话就比其他孩子要清晰很多。
“谢谢。”她接过。
还以为莫思月会在看到她的瞬间一直哭，没想到他还会给她递玩具玩。
顾妍找她聊天的时候，祝恩特地多拍了几张莫思月独自玩玩具的可爱背影发过去。
【真可爱！人类幼崽，寄过来吧。】
【姐姐陪她玩小公主换装游戏，这个我熟。】
祝恩：【你不和你弟弟玩吗？】
【那死小子，我没和他打一架都阿弥陀佛了，还是别人家的小孩看着乖。】
午饭过后，莫思月按照计划表上的行程，应该午睡了。但祝恩哄了半天，一直是大眼瞪小眼。
一睁眼，莫思月奶声奶气喊她：“姑姑……姑姑……”
最后祝恩实在没办法，只能拿上推车，抱她出去玩。
二月底的南城，正是冬春的交替时节，空气中残存着许多未尽的凉意，料峭春寒，晴天的阳光给这个世界送上了不少温暖，整个世界明媚而美丽。
小区楼下种了不少花卉，最耀眼的当属那六瓣鹅黄花，在阳光下一片一片盛开，像是一朵朵盛开在土地上的小太阳。
祝恩把花摘给了莫思月，把手机上搜索的结果念给她听。
“这个是迎春花，是不是特别好看呀？”
祝恩故意在她眼前晃，逗她玩。
“太阳花花……好看。”
手机上对这花的注解还有几行字，祝恩遮住阳光眯着眼仔细查看，“迎春花花语——希望与新生、相爱到永远”。
顷刻间眼眸缓缓降下，凝视莫思月好奇拨弄迎春花的脸庞，宛如明月新生，璀璨耀眼。
祝恩痛恨自己心理无缘无故的嫉妒心理，何况对方只是个尚未脱离泛灵的孩童。
为了弥补，祝恩蹲下身子询问她：“我们去买糖吃，好不好呀？”
“好呀！”
她摇晃着小小的脑袋，讨价还价，“姑姑，我还想要蛋挞……”
推车驶向小区后门的市场，午后一点不算是人多的时间，市场理所当然也变得安静许多。
祝恩推着莫思月走走停停，前脚刚进了商店里，后脚她就顺手帮莫思月脱去厚重的外套。
莫思月感觉自己身体请轻快了许多，踉踉跄跄地奔向自己喜欢的零食区域，一把抓起花花绿绿的糖果包装。
祝恩在后面连忙追上，将一些掉在地上的零食放了回去。
“思月，不能拿那么多，一次只能拿两包。”
“蛋挞能买几个呀？”
考虑到平时她嫂子也不会让她吃太多零食，思来想去，“唔，两个。”
莫思月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听话地把零食放了回去。
见状，祝恩心底泛起涟漪，眼底藏着欣喜。
在带她出来之前，祝恩很害怕，莫思月会无理取闹，在众多人面前撒泼打滚，让她难堪。
可事实上，这个孩子特别乖巧文静，即使面对她不太自在，也不怎么说话，但她一直配合祝恩。
祝恩蹲在地上望着她，表情变得有些呆愣。
“你讨厌我吗？”
话语似乎在大脑宕机期间飞速脱离，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莫思月对于她无厘头的问句，有些迷糊，她拿着糖果摇了摇头，呆呆地回答她：“姑姑，我喜欢呀。”
短短的话语打破了冰冻的湖面，锋利的碎片瞬间杳然不见。
快入春了。
祝恩心想，自己的糟糕心情大部分也释怀了。
她一手牵着莫思月，一手推着推车。
路过路口时，她愣神转头看向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人。
似乎……这个人一直在徘徊？
莫思月见到绿灯了，她卯足劲拉起她的手，祝恩这才回过神来，忽略了这一瞬间的疑惑。
蛋糕店离零食店很近，她打算牵着莫思月走过去，进入蛋糕店后，焦糖甘甜的味道钻入鼻腔，莫思月异常兴奋地朝着里面各式各样的蛋糕靠近。
祝恩关注了一眼，才对收银台的工作人员指向玻璃柜，“我要两个蛋挞。”
“再拿一个这个，樱桃可可。”
“好的。”
祝恩走向蛋糕店里，她看到莫思月站在一处不动，被里面的包装精致的马克龙给吸引。
她拍了拍莫思月的脑袋，“我给你买了比这个更大更好看的蛋糕，在收银台那儿。”
莫思月一听，连忙忘记前一秒还沉迷的马卡龙，奔向门口。
祝恩拿起托盘，把马克龙放在托盘上。
厚重的推拉玻璃门外传来一声惊呼，祝恩闻声转身一看，却发现靠近门口的收银台没有任何人。
时间好像暂停了，门口有人的提醒都变得遥远。
“……这谁家的孩子？”
“抢孩子了！”
“别管那么多……”
蛋糕店门口人来人往，只有小推车在门口孤零零地停驻着。
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人。
仅仅一瞬，祝恩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跑了出去。
“莫思月！”
马路沿边的那俩老旧的银灰色的面包车眼见着把门关闭，她不顾一切冲上前。
“抓人！”
“有人贩子！”
她尖声喊着。
街上有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祝恩死死地咬紧牙，想要冲向那俩面包车，车子发动准备驶离的那一刻，祝恩整个人都快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可她不能。
莫思月还在车上！
“救人啊！”
“莫思月！”
她边喊边追，耳边灌入风的呼啸，胸腔里似乎燃起了大火，炙热闷痛不止，心脏地跳动随主人地气息，发疯地狂跳叫嚣。
祝恩眼里只能看见那辆蓝色车牌的面包车，一点点地变小，一点点地边远。
无论她怎么用力奔跑追赶，都不能触及。
路上慢悠悠行人，她无心顾及，即使被人撞到，她依旧向前狂奔。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祝恩回顾这一场景也会悔恨自己。
她错了。
她不应该让莫思月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错了。
她不应该带莫思月出门。
她不该那么迟才反应过来……
要是她当时牵着她……
要是再早几秒反应过来……
或许就不会有孩子失踪。
祝恩快要忘记，她是怎么筋疲力竭地趴在地面上，望着那俩面包车变成一个点，最终消失不见。
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满身擦伤地跑到最近的警局。
“啪！”
警局清脆的一声巴掌声，让全警局的人注目过来。
旁人看到的景象是一位歇斯底里的母亲，一位坐在冷凳上抱头苦恼痛哭的父亲，还有一位站在原地，一只手紧紧捏着一件小孩儿的外套，任由那位母亲打骂的女生。
她浑身大大小小的擦伤，血迹干涸成疤痕断断续续，几近一半的脸庞被凌乱的头发遮挡，但依旧能够看到脸颊上那道鲜红的巴掌印，整个人狼狈又麻木。
“祝恩！我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
“思月，我的思月……啊啊——”
母亲嘴里一直尖声吼叫着，即使民警尽力拉开她，也无法完全阻挡这位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
“孩子呢？祝恩，我求你……”
“我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对祝恩来说，那一天美好又残忍。
明明已经释然的关系，一瞬间就消失了。
明媚的夕阳，刺眼的光芒，掺杂着丝丝凉意，偏偏这一丝凉风刺骨揪心地痛。
这一次她变成了被谴责的幸存者，无力地存活下来了，结果背负的是更加沉重的后果。
“……对不起。”
她依旧是这句道歉的话语。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当祝恩意识到莫思月未来的成绩永远不会超过她时，自己却失去了那份喜悦的心情。
她宁愿被拐卖的人可以是她。
莫思月，姑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