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看着满脸恍惚的阿斯菲尔，觉得自己接下来行为确实会给努力求上升的衷心员工造成打击，于是稍微靠近了些。

    阿斯菲尔一向和星火保持着完美的社交距离，发现对方靠近，他反射性往后退两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挡住大人的路了，侧身就想避让。

    星火直接抓住他手腕，用的力道有些大，阿斯菲尔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看着两人间距离，不由自主思绪乱飞眼睫狂眨。

    星火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认真说道：“阿斯，度假街不能没有你。”

    阿斯菲尔耳廓通红，刚刚的茫然困惑全没了，表情坚定回答道：“感谢大人厚誉，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星火：“所以以后度假街服务对象变了的话，也麻烦你继续工作，特别是如果我不得不睡觉的时候，得靠你来安排事情。”

    阿斯菲尔：“好的大人……嗯？”

    阿斯菲尔想问什么叫“服务对象变了”，也想问“不得不睡觉”是什么情况，但刚开口，就发现有眼熟的玩家向这边走来，于是识趣告退，准备之后再说。

    黑疾步速很快，在看到星火后表情稍有松懈，但脚下动作更快，几乎算得上是小跑过来。

    “街主，您……您见到更新了吗？”

    似乎觉得自己直接问有些不礼貌，她快速组织语言：“我们约好前天联系，但这两天一直没收到她的消息，问了很多人包括论坛发帖也没找到，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黑疾脸上全是担心，在无限游戏失联等于什么她心里很清楚，现在来问星火，比起是来找人的，更像是来寻求结果。

    星火：“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黑疾：“……”

    看着对方天塌了的表情，星火察觉到这话对于玩家来说似乎有点问题，补充道：“还活着。”

    果然一听这个黑疾立刻冷静：“所以她去副本里了？也不知道什么副本居然要在里面待这么久……”

    虽然心里担心，但在星火面前黑疾还是克制住了情绪，接着像是想起什么问道：“街主之前在收集玩家故事，现在还需要吗？我问了认识的几个朋友，她们也愿意给您讲故事帮您留住员工。”

    星火闻言抬眼，和黑疾对视后，面对她略显疑惑的神色，问道：“收集故事？我为什么在收集故事？”

    黑疾也是一愣：“街主不是要用故事去支付员工薪水吗，难道说现在不用了？”

    星火：“……”

    脑中的一片空白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星火上前一步抓住黑疾的手，认真道：“是谁让我收集故事的？”

    黑疾很难见到星火情绪起伏这么大，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迅速回答道：“是个代号叫流浪画家的鬼怪，好像在帮你做HR的活。”

    随着“流浪画家”这四个字的出现，空白的记忆逐渐回归，星火整理着大脑里冒出来的信息，然后在黑疾惊讶的注视之下，嘴角轻轻勾了勾。

    黑疾一个哆嗦，看着又回归面无表情状态的星火，很想模仿电视剧里的那些人揉揉眼睛，以确保刚刚没有看错。

    那笑……真的算不上和善啊，完全属于冷笑的范畴，看得人头皮发麻。

    星火想起上次去蜂蜜小镇找人，本该老实待着的HR就不见了，同时自己关于它的记忆也全部空白，再加上撞上更新消失……

    这一系列事情说是巧合都没人能信。

    想清楚后星火看向黑疾：“谢谢，我先走了。”

    黑疾知道不是问事情的时候，也不敢耽误她，直接道：“好的您忙。”

    看着瞬间消失不见的星火，站在原地的黑疾心底产生一种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快要发生了。

    ＊

    星火悬浮在千米高空上，低头看看热闹非凡的度假街。

    从刚开始创立度假街至今，就算是周期特别长的副本也都结束了，所以愿意来度假街的玩家都进入过至少一次，剩下宁愿死也不进来的，估计还在外面乱转。

    足够了。

    星火直接从空间里拿出定向副本传送道具，在关键词横线上填入四个字。

    “流浪画家”。

    写上去的字闪过金光代表定向成功，下一秒星火便出现在一个全新的、未曾涉足过的副本中。

    这是片纯白的空间，四面八方向外延伸看不到尽头，空中则漂浮着无数画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像是白纸上烫出来的一个个不规则窟窿。

    星火偏头向旁边看去，身边就有个半人高的画框，画中蓝天白云绿草地一片美好，在画面的尽头有一个躺在草地上睡觉的小人，看不太清，但能感觉到那股惬意。

    里面有一小片灵魂碎片。

    星火不熟悉这片碎片的主人，于是她迈动步伐继续向前，准备观察一下其它画框里的画作。

    空间是无序的，每一步都会出现在不曾预料的位置，星火下一秒就出现在刚刚倒立着的画前，没有颠倒或是空间扭转的不适，一步到位倒是方便。

    这幅画里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海，蓝紫色海水中同样漂浮着一个睡着的人。

    再走一步，这次画框里是金黄的麦田，麦田堆上有个用帽子盖着脸的人。

    天空上的云层，热闹的课堂，温暖的卧室，还有一直行驶的地铁，这些画的背景中都有一个睡觉的人，同时还有一片灵魂碎片。

    星火扒拉着记忆，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些人，甚至一点印象也没有——要知道主神会被动标记自己遇见的人，只要遇见过，她就不会忘记。

    但说真的，星火感觉现在的记忆就像是个便签本，随时随地都能被人撕走一张，记不记得住都没有意义。

    所以她停下在这空白画廊游览的脚步，感知了片刻后将目光停留在一片空白上：“出来。”

    裹着黑袍的人应声而出，流浪画家举高双手，语气轻松：“这不是你主动来我副本的吗，怎么客人比主人还凶。”

    星火端详着她，又看看周围漂浮着的画框，开口问到：“这些都是执灯者的成员？”

    流浪画家：“没错。”

    星火：“她们和主神做了交易吗，为什么还有灵魂碎片存在？”

    主神都没有记忆，那这些人一定是做过交易被剥夺了自身存在，按理来说就不应该有灵魂保留，但这些画中每副都有灵魂碎片……

    流浪画家：“你已经知道我现在的能力吧，不如由你来说出答案？”

    星火感受着对方的引导式谈话，再看看漫天漂浮着的画框，没有随着对方思路走，反而道：“这些都是你穿越到过去收集的吗？怎么脱离主神的监视保存下来的？”

    流浪画家也不纠结星火的话题转换，问什么答什么：“鬼怪收集人类灵魂有什么问题吗？摄像鬼怪把人类灵魂摄取进相片中，我将人画进画里，这没区别吧。至于为什么不吃掉这些灵魂，嗯……有些酒越陈越好喝，我的口味也差不多。”

    这人钻了很聪明的漏子，只要有这些灵魂碎片存在，这些人就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存在抹杀——前提是流浪画家一直活着，并且需要花很长时间去维护滋养这些灵魂碎片。

    可以说流浪画家现在就是一株大树的根系，向枝条与叶片输送着养分。

    星火伸手摸摸自己头上贴着的十字绣片，直切重点：“把这些灵魂碎片保存下来，是想让她们复活吗？”

    流浪画家摆出惊讶姿态：“这有点高看我了吧，想维持现状都很不容易了，人不能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星火：“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她们，让死去的人自然离去这才符合执灯者的理念。”

    说完她停顿片刻，说出一个名字：“更新？”

    黑袍下的黑雾涌动，在星火念出名字的刹那就变成张熟悉的脸，只不过相较于充满探索欲与警惕的新人阶段，这张脸明显经历了更多事情，那种沉淀下来的气质让人看上去成熟了至少十岁。

    想想她在时空中穿梭所消耗的时间，成熟十岁可能都说少了。

    流浪画家：“好久不见啊大佬。”

    星火安静看了她片刻，没有回应她的问好，再次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为什么要建设这样一个储存灵魂的画廊，如果不是为了复活执灯者里曾牺牲的人，那是为了什么？”

    流浪画家：“当然是为了保住你。”

    这片纯白空间里的画突然开始躁动，本来零散分布着的它们缓慢汇聚在了一起，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组成了一株树的模样。

    流浪画家和星火一左一右站在“树”的底端，两人在背后画框树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

    画家拢了拢自己的黑袍，看向背后的画框树：“在距离现实世界最近的空间创立度假街，同时将所有进入度假街的玩家都做了标记，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放弃了对度假街的建设……”

    “街主，这些都是将玩家强制转移的提前准备吗？像是把凸凸强行给送回现实世界一样，你最终目的就是把参与进来的所有玩家都送出去吧？”

    星火点点头，回答得非常干脆：“是的。”

    执灯者没有告诉过星火她们想要如何解救玩家，或者说大家都知道一种最简单的方案——培养主神，让主神把所有人类都送走，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强制将人类拉入这个世界成为玩家，至此无限游戏的世界结束，未来一片光明。

    流浪画家叹了口气：“送走玩家，那你怎么养活手下那么多鬼怪？一旦发现食物没了，它们会立刻跳起来反抗你吧。”

    星火微微偏头，没有再看她：“我会给予它们食物，我也提前清楚了很多不稳定鬼怪。”

    流浪画家看看她的指尖：“把自己当成血包，用自己的生命力去喂养那些无底洞，这就是你所谓的食物。”

    说完，她叹了口气：“星火，你是主神，不要像人类一样拥有毫无用处的利他精神，人类的问题就该让人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