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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夏去秋来,又到了一年银杏金黄时。

    何潆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邮件,神情专注。

    何怀素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过来,轻轻放在她手边,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她身侧坐下,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她的肩膀,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仿佛只是贪恋这一刻的贴近。

    何潆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两个月前,她出了个小车祸,只是受到点惊吓,人并无大碍。他那时正在上海处理家族产业的一些事情,听闻后立即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赶来了和顺,这一待就是两个月,连地理杂志向发发出邀请,请他拍一组川西的照片,他都拒绝了,日日守着她。

    那个曾经清冷自持、常年背着相机穿梭于山河之间的知名摄影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乎要与她形影不离的何怀素。

    他的黏人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起初让她倍感甜蜜与安心,但时日久了,这份密不透风的守护,偶尔也会让她感到一丝呼吸不畅的苦恼。

    午后,趁着何怀素在暗房冲洗照片,何潆溜到客栈露台,拨通了好友陆瑶的视频电话。

    陆瑶此时正陪着凌越去参加一个歌手选秀节目的选拔。

    “瑶瑶,你说我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何潆望着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声音里带着困惑,“他那么紧张我,我应该觉得幸福才对。可是……我有时候真的觉得,需要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和空气。”

    视频那头的陆瑶了然地笑了:“我懂你的感觉。爱不是捆绑,再相爱的两个人,也需要有独立呼吸的缝隙。你家何大摄影师这是PTSD了,得慢慢来。而且他前女友就是车祸过世的,他大概对车祸特别敏感吧……”

    何潆垂眸看着杯底的奶泡,心里泛起软意。

    她怎会不知,他夜里时常在她睡熟后,悄悄攥着她的手,那是失去过一次的人才懂的恐惧。可她也清楚,她想要的爱,不是这样的,爱不该是这样紧紧攥着的沙,越用力越容易流失。

    夜里,山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洗漱后,何潆靠在床头看书,一本关于明清民窑陶瓷的书,何怀素洗漱出来,便挨着她坐下,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在看什么?”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随便翻翻。”何潆调整了一下姿势,想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却被他更紧地箍住。

    何怀素低笑一声,故意低头,微凉的唇瓣在她颈侧最敏感的那处肌肤上流连,带着若有似无的啄吻,手也不安分地在她腰间轻轻摩挲。

    何潆被他弄得痒极了,书也看不进去,忍不住笑着躲闪:“别闹……”

    他却趁机将她压进柔软的床褥,棉质被面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裹着两人交缠的身影。

    窗外的银杏树正被秋风揉碎了金黄,扇形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细碎的影子投在窗纱上,像撒了一把会动的星光,晃呀晃地漫过他的发梢,又轻轻蹭过她泛红的耳尖。

    何怀素的吻渐渐慢了下来,从颈侧移到她眉心,带着秋风里银杏叶的清冽。

    他指尖顺着她腰线轻轻划过,像描摹一片叶脉的纹路,惹得她蜷了蜷身子,却被他更紧地拢在怀里。

    何潆偏过头,正撞见一片银杏叶落在窗台上,影子恰好落在他手背上,像一枚小巧的印章。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晃动的影子,指尖却先触到他温热的掌心,被他顺势扣住,与他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

    床褥间的暖香混着窗外飘来的银杏气息,连同晃个不停的树影,都成了这秋日里最缠绵的注脚,将两人的时光轻轻裹住,慢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何潆闭上眼,沉沦在了他制造的这场美妙的梦中,何怀素忽然停住了动作,深邃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锁住她,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委屈:“潆潆,你要的空间……是这样的吗?”

    何潆缓缓睁开眼,微微怔愣,看着他眼中戏谑又温柔的光芒,瞬间明白他是故意的,而且他听到了她和陆瑶的谈话。

    她脸颊微热,又羞又恼,泛红的眼尾漾开一抹水光,低声控诉:“何怀素,你……坏人!”

    何怀素笑了起来,低头吻了吻她眼角渗出的水光,那点委屈散去,只剩下满腔化不开的浓情。

    窗上的树影还在晃,把他眼底的笑意也晃得温柔,他贴着她耳畔低语,声音裹着细碎的风声:“潆潆,对不起,我爱你……”

    一个小时后,何潆重新拿起书,何怀素依旧从身后拥着她,但不再捣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专注阅读的侧影。

    暖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她此刻沉浸在陶瓷的世界里,专注、安静而完整。

    何怀素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简丹,曾经她为了他放弃了很多,多到放弃了自我,只为了陪伴在他身边,后来发生了车祸的悲剧。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走不出来,除了爱以外,更多的是愧。

    简丹放弃自我、满溢的爱,让他感到极为沉重的压力,他有种无以为报之感,而在她骤然离开,且是牺牲自我保全他而离开时,这种沉重和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他又想起了前几日接到的电话。

    “请问是何记者吗?”

    这个称呼让他微微一怔。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他了。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杨小雨。六年前,您写过关于我的报道,《十六岁的监护人》。”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2013年夏天,上海城西那片低矮的平房区,一个瘦弱的女孩站在破败的院子里,身后是她年仅十二岁的弟弟。他拍下了这张照片。

    女孩的父母相继病逝,十六岁的她毅然接过抚养弟弟的责任。

    何怀素还记得她当时说的话:“我会养大他,我能行。”

    “我想告诉您,我弟弟今年考上北京大学了。”杨小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总说,要是当年没有您那篇报道,没有后来好心人的帮助,他连初中都读不完。”

    他记得那篇报道见报后引起的反响,社会各界为姐弟俩设立的助学基金,也记得自己如何字斟句酌,既要呈现事实,又要保护两个孩子脆弱的尊严。

    “您写得真好。”杨小雨轻声说,“不煽情,不夸张,就是真实地讲述了我们的故事。您写道:‘生活给予苦难,也铸造坚韧。’这句话,我记了许多年。”

    挂断电话后,何怀素呆立了许久,随后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点开2013年的文件夹,点开杨小雨的采访记录文档。

    他看到自己当年写下的旁注:“新闻的意义何在?不是博人眼球,而是记录真实;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推动改变。”

    他本以为那颗关于新闻理想的心早已停止了跳动,但看到自己曾经写下的这段话时,他依然能感受到了胸口激烈澎湃的心跳。

    原来血并未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何潆沉静的侧脸上。他爱的,正是此刻这个独立、专注、有着自己精神世界的她。

    如果他因为自己的恐惧,而用爱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那这份爱,终究会变得沉重,失去它本来的模样。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何怀素整理好了摄影行囊,走到正在浇花的何潆面前,将一份详细的行程计划塞到她手里。

    “下周一,我准备去西边走一趟,大概半个月。”

    何潆惊讶地抬起头,在他眼中看到了久违的、属于远方的光芒。

    她放下水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笑容温柔而明亮:“去吧。记得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回来。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安全。”

    “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他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没有攥得太紧,只是轻轻牵着,像握住了一阵风,既留得住温柔,也给得了自由。

    “好。”她点头,“但信号不好的地方,不用勉强。”

    他凝视着她,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郑重的吻,“好。”

    一年后,深秋的午后,银杏叶正黄得灿烂,细雨如烟,将桂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诗意里。

    小亭临水而立,檐角滴落的雨珠串成透明的帘。

    这座小亭是何怀素为何潆建造的,取名“潆水亭”,并在亭边移栽了棵桂花树。

    何怀素与何潆并肩坐在亭中的长椅上,何潆轻轻靠在他怀里。

    空气中飘散着湿润的桂花香,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一个月前,我在可可西里羌塘。”何怀素的声音低沉而温暖,“那里海拔五千米,夜里零下二十度。有一天傍晚,我躲在帐篷里,突然听见狼嚎。透过镜头望出去,是一群藏狼,足足有七八只,就在百米开外的地方。”

    何潆握紧了他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灰蒙蒙的光线中微微一闪。

    “但它们没有靠近。领头的那只看了我一眼,就那么一眼,然后转身带着狼群离开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都是这片土地的过客。”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二十天,拍到了藏羚羊迁徙,拍到了雪豹的脚印,还拍了很多高原孩子。那里每年有十个月漫长的冬季,没有树,没有稳定的水源,只有贴着地长的一层薄薄草皮……食物只有糌粑、风干肉和酥油茶,很多孩子都营养不良,更别说读书识字了……我写了篇报道,希望能够帮帮他们。”

    “嗯。”何潆重重点头,抬头看着何怀素,眼睛亮晶晶的,“我家何大记者真棒!”

    “你呢?这一个月做了什么?”何怀素轻点了下何潆小巧挺翘的鼻尖。

    “我在策划邓姐在咱们客栈里的小型画展,还有就是受你的照片启发,我的陶瓷作品,‘大地之孕’,获了国际陶瓷艺术大奖。”

    她细细描述那件作品,如何将西北荒漠的苍茫化作陶土的肌理,如何把雪山的棱角融进瓶身的曲线,如何在釉色中捕捉到黎明前最深邃的蓝。

    “评审说它既有东方的禅意,又有对生命本源的思考。”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何怀素凝视着她,忽然发现她眼底有种特别的光彩,让人挪不开眼睛。

    “我家老板娘也真棒!”何怀素低头,用鼻尖轻蹭了蹭她的鼻尖。

    何潆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还有一件喜事,我……怀孕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雨声、风声、落叶声,都消失在那一刻的寂静里。

    “真的吗?”何怀素呆愣许久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何潆嗔他一眼,“嗯,前两天才去医院验血确认的。”

    何怀素猛地站起身,冲出小亭,闯入那片蒙蒙细雨中。

    金黄的银杏叶在他身边飞舞,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他张开双臂,仰面向着灰蒙蒙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我要当爸爸了!”

    声音在湖面上回荡,惊起几只水鸟。

    他转过身,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何潆站在亭子里,看着他笑,手轻轻放在仍旧平坦的小腹上。

    何怀素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在细雨中大呼小叫了一会儿,才跑回亭中,捧起何潆的脸,他的额头轻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他没有再多言语,只是深深地、虔诚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微凉,却又饱含着胸腔里最灼热的爱意。

    何潆闭上眼,回应着这个吻,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雨水气息和自己心中满溢的安宁与幸福。

    许久,他才微微松开她,气息有些不稳,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大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置于小腹的手上,在她耳边低语:“明日我们去看看爷爷和素奶奶,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

    桂湖的雨还在下,落在湖面,荡开一圈圈交织的涟漪,敲在亭檐,滴答作响。

    金色的银杏叶在细雨中轻轻摇曳,而他们交握的手上,那枚戒指在雨天的光线下,闪着格外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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