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不断拍打着船壁,碎成白茫茫的泡沫,又被坚硬的铁皮弹开,像极了她这场徒劳的逃亡,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撞得粉碎。
珀茲看着卡尔的手下冲向杰克,将他从舷梯揪了上来,压在地上。
“放了他吧。”珀兹的声音很轻,她看着被迫跪在地上的杰克身上,心里泛起一阵尖锐的愧疚,万分后悔把他卷了进来。
“闭嘴!”卡尔终于绷不住了,暴怒像岩浆般喷涌而出。他猛地攥住珀兹的手腕,指节深陷进她的皮肉,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腕骨。“洛夫乔伊,把这只碍眼的东西拖下去!”
话音未落,他便拖着珀兹往回走,像拖拽被攥住的飞鸟,要将她重新锁进那个她拼命想挣脱的牢笼。
珀兹踉跄着被扯得几乎摔倒,眼角余光却瞥见上层甲板——露丝和艾拉正看向这边,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两道身影里藏着的关切,让珀兹心头一暖。她们已经帮得够多了,这份情,她记在心里。
等被卡尔扯着踉踉跄跄到了贵宾舱层的旋梯口,露丝和艾拉竟等在那里。露丝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焦灼,艾拉的指尖则紧紧攥着什么,指节泛白。
“卡尔!你不能这样做!”露丝率先上前一步,挡在卡尔面前,裙摆因急切的动作微微晃动。
卡尔的眼神冷得像冰,早已没了往日的体面。“露丝,你最好别再多管闲事。”他的声音淬着毒,“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捣鬼?再拦着我,就别怪我收回对布卡特家的所有帮助。”
露丝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发白。一旁的鲁丝夫人赶紧上前打圆场:“卡尔,露丝就是被蒙蔽了!我这就带她回去好好教训!”说着,她狠狠剜了珀兹一眼,半拉半拽地将露丝拖回了房间。
艾拉向前一步,摊开的掌心静静躺着那只蓝宝石怀表,表盖的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正是卡尔丢失的那只。她迎上卡尔燃着怒火的视线,指尖因他周身的戾气微微收紧:“霍克利先生,你的怀表找到了。偷表的是另外两人,他们刚才趁乱登上了摆渡船离港,你该追的是逃犯,而非扣着珀兹不放。”
“汉密尔顿家还管不到我霍克利的头上。”卡尔一把夺过怀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表壳在他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教我做事?”
“我并非说教,只是陈述事实。”艾拉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半秒,指尖在袖摆下轻轻蜷缩了一下,却仍迎着他的目光没退后半步,“怀表物归原主,真凶已逃脱,再扣押珀兹,于理不合。”
卡尔猛地抬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刺向她,语气里的警告毫不掩饰:“汉密尔顿小姐,管好你的人,别再插手不该管的事。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拽着珀兹径直走向套房。珀兹被拉得一个踉跄,回头时,目光急切地撞上艾拉的视线——那抹歉意的苦笑里,藏着更重的焦灼。她嘴唇动了动,虽没发出声音,口型却清晰地说着“杰克”二字,眼底的恳求像浸了水的棉线,缠得又急又重。
她知道,卡尔盛怒之下绝不会轻饶阻拦的杰克,而如今船上能与霍克利家族抗衡几分、又肯出手相助的,唯有艾拉。这场逃亡虽败,可杰克不能白白受牵连。
艾拉迎着珀兹的目光轻轻点头,眼底了然。不用珀兹明说,她也能猜到杰克此刻的处境。方才珀兹被拖拽时,她分明瞥见走廊尽头,洛夫乔伊脸色沉得像要滴下水来,正带着两个手下,粗硬地扭着杰克的胳膊往旋梯口去——那方向,正是通往底层禁闭室的路。
菲利普垂首立在一旁,语气沉稳却难掩一丝歉疚:“小姐,未能完成您的嘱托,是我的失职。”
艾拉摇摇头,指尖轻轻按在眉心,指腹碾过蹙起的眉峰:“不怪你,卡尔现在正把珀兹攥得紧,能做到这份上已经难得。”她转头看向甲板尽头,风浪卷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裙裾被吹得猎猎作响,“现在更要紧的是杰克……卡尔此刻的火气,怕是谁也拦不住。”
她望着远处翻涌的灰蓝色浪涛,声音沉了沉:“你是没瞧见方才卡尔拽着珀兹时的眼神——那不是丢了东西的恼怒,是被人剜了心似的狠。杰克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带珀兹走,这哪是搅局,分明是在他心尖子上捅了一刀。”
“卡尔那种人,最容不得旁人碰他认定的东西。尤其珀兹现在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是他眼里独一份的存在。杰克一个三等舱来的,敢动他这般看重的人,这口气他咽不下。”艾拉收回目光,想到卡尔除了攥着珀茲的手,却没舍得有其他动作,指尖在栏杆上轻轻叩了两下,“他舍不得对珀茲狠,对付旁人也许也会顾忌几分体面,可对着杰克……怕是连最后的规矩都顾不上了。”
艾拉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对候在一旁的菲利普道:“去备些常用的伤药,跟我去船尾禁闭室那边。
有些事明知难成,却总得有人试着推一把。为了珀兹的恳求,为了这趟偏移轨迹的航程里那点微弱的变数,也为了汉密尔顿家悬而未决的未来——或许打破宿命的裂缝,就藏在这些看似无关的人与事里。
套房门被“砰”地一声甩上,震得墙上的油画都晃了晃。珀兹被狠狠甩在沙发上,丝绒坐垫陷下去一个浅坑,还没等她撑着沙发起身,卡尔宽大的手掌已猛地扣住她的脸颊,指腹用力掐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直视自己。
那双淡褐色的瞳孔里翻涌着风暴,怒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珀兹·林奇,”他一字一顿,喉结扯动着,声音低哑得可怕,“你就那么想逃?和那个贱民一起逃,去过他那种连面包都要算计的日子?”
珀兹看着他那双盛满愤怒的双眼,却恍惚间想起书里的那个卡尔。她记得某段剧情里,卡尔误会艾拉与别的男人有染时,也是这样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被背叛的暴戾,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用最尖锐的爪牙去撕扯靠近的一切。
可为什么……为什么书里的情节会跑到自己身上?那些隔着屏幕冰冷的文字,那些本该属于别人的冲突与愤怒,此刻竟化作真实的痛感,烙印在她的手腕上、脖颈间,连呼吸都带着被怒火灼过的焦灼。她明明只是想逃离这华丽的牢笼,却像不小心踩进了命运预设的陷阱,一步步复刻着那些早已写好的挣扎与困局。
“卡尔……”这一刻,珀兹竟一时失了分寸,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这跟杰克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走。”
她不想让杰克再被牵扯进来。那个总带着爽朗笑意的男人,本不该被卷进这场漩涡,更不该因她承受卡尔的怒火。可话一出口,她就看见卡尔眼底的风暴更烈了,扣着她脸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下颌传来清晰的痛感。
“自己想走?”卡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淬着冰,脸颊冷硬的线条快速抽搐了一下,“穿着我给的衣服,住着我安排的房间,享受着我提供的一切,然后告诉我市井里的粗茶淡饭更合你胃口?珀兹,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的拇指用力摩挲着她的下颌线,力道里带着克制不住的烦躁:“还是说,那个穷小子给你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比我能给你的一切都值钱?”
在他看来,自己能给她旁人艳羡的身份、财富,能护着她在这浮华世界里安稳立足,这已是最稳妥的归宿。可她偏要奔向那个连下一顿饭都未必安稳的男人,这不仅是背叛,更像是在否定他所珍视的一切,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他那点可怜的骄傲里。
他盯着她被捏得泛红的脸,语气里翻涌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我给你的还不够多?”那些他精心准备的绸缎衣裙、镶嵌宝石的发饰,甚至让她住进这艘泰坦尼克号上最奢华的套房,都藏着他不愿宣之于口的占有欲——他要她留在身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接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可她偏偏要逃,还是跟着一个他打心底里看不起的三等舱平民逃。这比任何背叛都更让他暴怒——那不仅是对他的蔑视,更是对他所认定的“秩序”的颠覆。在他眼里,杰克那样的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珀兹却愿意为了那样的人,撕碎他为她编织的“锦绣前程”。
“不是的,卡尔。”珀兹深吸一口气,碎星一般的眸子慢慢平复,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真要说起来,我们才认识不到两天……”
“你确定你对我的感情,真的像你以为的那样重要吗?”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像解剖刀般精准,“你对我做的这些,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更像一时兴起。”
“你习惯掌控一切,习惯所有人都顺着你的心意。或许我恰好是那个让你觉得‘有趣’的例外——会反抗,会逃跑,不像其他人那样对霍克利家的财富俯首帖耳。”珀兹的视线牢牢锁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
“但新鲜感总会过去的,就像你对那只蓝宝石怀表的执着,对和露丝的婚约——当最初的占有欲淡了,剩下的又是什么呢?是责任?是体面?还是随手丢弃的旧物?”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留着我,不过是因为我还没乖乖听话。等哪天真的驯服了,我和那些摆在你书房里的古董花瓶,又有什么区别?””
空气仿佛凝固了。
珀兹以为,这样平静地剖析两人的关系,他也许会因为想法被戳破而愤怒,却也好过继续困在这扭曲的拉扯里。却没想到他听完只是嗤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寒意几乎要把空气冻裂。
“这就是你的理由?”他深深望着她的眼睛,这一刻,他突然痛恨起她的过于理智——仿佛他所有的情绪在她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表演。
他的眼睛如同寒潭,死死盯着珀兹,像是要从她平静的表情里找出一丝动摇:“你觉得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起?”
看着她始终没有半分动摇的眼神,卡尔心中的怒火终于彻底失控。原来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场感情的漩涡里挣扎,她就像深海里的礁石,任他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那颗坚硬的心都从未为他跳动过。
他突然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转而捏住她的后颈,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他恨恨地咬着牙,眼底翻涌的情绪就像想要实质化扑在她的身上——有愤怒、焦躁、偏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痛苦。
“你把我当做什么?什么感情都不懂的蠢货吗?你明不明白,男人对一个喜爱的女人的感觉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像锁定猎物的鹰,死死咬着她的眼睛:“是捕食者天生的本能——看见的瞬间就想把你圈进领地,闻着你的气味就忍不住绷紧神经。是急于咬下又害怕咬死了再也得不到的痛苦,是明知该按住爪牙,却总在夜里想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的目光像烧红的铁,烫在她脸上:“而这种感觉,在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体会到了。”
“别再跟我提什么‘两天’‘新鲜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种近乎狰狞的认真,“从你被我注意到的那一刻起,就没资格再说这些话了。”
珀兹被他捏着后颈,无法后退,只能被迫承受他眼底那片汹涌的暗潮。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心里最不愿触碰的地方——她分明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偏执,却又在那份近乎疯狂的占有欲里,捕捉到一丝让她心惊的认真。
后颈的力道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雪茄味,混杂着压抑的怒火,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场。
“卡尔……”她试图开口,却被他更紧的力道打断。
“闭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狠厉,“从现在起,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呼吸交织着喷洒在彼此脸上,目光里的偏执像藤蔓一样缠绕过来,将她牢牢捆住:
“你是我的。”
这样的距离更具压迫感,鼻尖相抵的瞬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频率,仿佛连心跳都要被对方的气息震得乱了节奏。卡尔刻意拉近的距离,是想让她无处闪躲,只能直面他眼底翻涌的占有欲——那不是温和的亲昵,而是带着侵略性的宣告,像在无声地强调:你就在我眼前,逃不掉的。
珀茲一贯平静的眸子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那点被他话语震出的错愕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碎的涟漪。她下意识张开形状优美的红唇,喉间动了动,像是想反驳,又像是被那番直白的剖析堵得说不出话,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带着几分茫然的脆弱。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能看清她唇上淡粉色的光泽,能闻到她发间萦绕的淡淡甜香。卡尔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小嘴上,那瞬间的失神在他眼里成了最直接的邀请——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露出这副任人采撷的模样,勾得他心头发痒。
这一次,他没再给她机会。
卡尔猛地低头,温热的唇瓣狠狠覆了上去。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带着掠夺般的急切,像是要将那点让他辗转反侧的香气、那抹让他失控的柔软,全吞进肚子里才甘心。他一手扣着她的后颈,另一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属于他”这个印记,狠狠烙进她的骨血里。
头脑仿佛炸开了,珀茲被吻得头昏脑涨,呼吸都带着他身上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连指尖都软得发颤。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坐在了她原来的位置,而她被他牢牢圈在怀里,跌坐在他腿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大腿的肌肉线条。
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撞碎肋骨,与她的心跳杂乱地撞在一起。卡尔的吻渐渐褪去最初的凶狠,变得缠绵又霸道,舌尖反复描摹着唇珠的形状,一只手顺着她的腰线缓缓上移,指尖碾过衣料时带着灼热的温度,另一只手则扣着她的后颈,强迫她仰起头,接受他更深的掠夺。
珀兹的裙摆被揉得发皱,垂落在他膝头,像朵被狂风摧折的花,失去了往日的舒展。她想挣扎,却被他箍得更紧,只能被迫承受这带着浓烈占有欲的吻,直到舌根发麻,眼角沁出湿意,才被他稍稍松开。
卡尔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粗重,眼底泛着红,像头刚捕猎完的兽。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被吻得发肿的唇,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别再想着逃了……珀茲。”
窗外的浪声不知何时变得低沉,像是被这舱房里的喘息吞没。珀兹的脸颊烫得惊人,后颈被他按着的地方还留着清晰的触感,唇上的麻意混着他的气息,在她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淡褐色的瞳孔里还燃着未熄的火,却又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脆弱——仿佛刚才那个凶狠吻她的人,和此刻怕她再次逃离的人,根本不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