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伸手按了按她的小腹,又低头在莉莉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她的脸彻底红到滴血。
薄薄的丝质睡裙已经被扯坏,染脏,他却没有丝毫退意,转而将莉莉丝抱进了盥洗室,步伐缓慢且磨人。
水晶烛托中燃烧着数枝月桂叶香烛,氤氲水汽间,他的面孔愈发俊美,明亮通透的巨幅镜面逐渐模糊,爬满温暖湿润的薄雾。
深夜,崔斯坦回到书房中,再次浏览起了白天被收起的密信。
他的神色阴沉地吓人,冷峻凌厉的面容紧绷着,薄而韧的羊皮纸被揉碎在泛白的指节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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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中心协会的外宾旅馆。
“深更半夜的,你到底要去哪儿?”埃斯梅堵在泽维尔的卧室门口大发雷霆。
泽维尔下意识地想解释自己是去见崔斯坦,话到临头却又咽了回去——埃斯梅真是被他惯坏了,他根本就没有义务每天和妹妹汇报自己的行踪。
他冷漠地想,埃斯梅该断奶了。
更何况这段时间她的衣着是如此……不堪入目,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此刻埃斯梅的着装再正常不过,仅仅是一条简约至极的丝质睡裙。只是不知为何,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肩颈都是那样的刺眼——几乎吸引了泽维尔的所有注意力。
可印象中的她还是那个尿在他身上的人类小孩。
前几日的泽维尔甚至罕见地做梦了,内容不堪入目——他忍不住在醒来后重重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这样的他和胡乱发-情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眼前的埃斯梅还堵在房门口,白生生的一截小臂是那样鲜明,刺目,几乎要将他烫伤。
“到底要干嘛?”泽维尔烦躁至极,只能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我有事,这个点你该睡觉了。”
埃斯梅却始终不依不饶。
“够了,埃斯梅,你管好你自己,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这句话绝非泽维尔的本意,但气血上涌之际却是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他从未对埃斯梅如此态度,倾吐而出的瞬间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埃斯梅惨白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泽维尔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哄,却又克制着自己停下脚步——如果这样能让埃斯梅和他保持距离的话,他不打算再解释了。
可究竟是为什么。
就连埃斯梅泛红的眼圈和因急促的呼吸而轻微起伏的小腹,似乎都格外吸引他的注意力。
泽维尔惊出一身冷汗,又迅速重重甩了自己一个耳光,试图让那点肮脏无耻的心思烟消云散。
随后,他从露台一跃而下。
中心协会的尖顶建筑大楼内,泽维尔风风火火地冲进崔斯坦的办公室,在角落的酒柜前熟练地翻出一瓶白兰地,坐在沙发上抬头猛灌。
“别喝了,先看看这个——多地魔法波动异常。”崔斯坦将施过复原咒的密信递给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泽维尔的脸,皱眉道:“你的脸怎么了?”
泽维尔后知后觉,自己一侧面颊正烫痛不已。
“没事。”他强忍着疼痛,若无其事地翻阅起密信。
崔斯坦表情古怪地点了点头。
“这种极小规模的魔法波动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协会总归需要派人出面处理。”泽维尔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但是?这么多地方?还这么分散?这不是巧合吧?”
“是,波动源头不是自然诞生的魔法生物。”
崔斯坦打开一枚留影石,投出一个清晰的画面——几只魔法生物横七竖八浑身脏污,周身萦绕着浓滞的暗色雾气。尸体之下赫然是一个隐隐半露的法阵。
“每个地方都有,和帮助雷诺逃走的法阵出自同一人之手。”
“再看这个——达西查到,有神秘商人在四处收购独角兽的心脏。”崔斯坦收起留影石,伸手点了点,空中浮现出一幅完整的大陆地图,那名神秘商人的行动轨迹顷刻间连成一个诡异至极的简易图样。
且和魔法波动的地点毫无重合,相差甚远。
泽维尔咬牙:“真是转生咒?维恩?”
崔斯坦点头,语气冷淡:“是,魔法波动是幌子,他们在准备转生咒要用的材料,维恩的身体状况已经撑不住了。”
泽维尔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急躁:“我觉得……赫克托不会帮着他做出这样的事。”
“嗯。”崔斯坦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但如果是为了雷诺呢?这么多年过去,赫克托真的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叔父吗?窝藏雷诺,他现在已经违反大陆公约了。”
泽维尔痛苦地闭了闭眼。
崔斯坦收起留影石,开口道:“明天我要去一趟高加索山脉,莉莉丝一个人我不放心,拜托你多留意些。”
泽维尔果断应了下来。
先前崔斯坦的猜测并没有错。
十年前,在炼制出巫银之后,维护大陆和平并血洗血族是假,活捉莉莉丝,妄图用转生术交换生命力才是真。
和起源于女巫诅咒的血族不同,莉莉丝诞生在祝福中。
她没有嗜血暴虐的破坏欲,拥有一切独属于人类的感知。由于是纯血,也不会因为日光和银制品而死去——对于追求永生之人而言,是一具再合适不过的躯体。
谜团犹如无尽的迷雾,层层拨开终于得以窥见全貌。
崔斯坦带着一身冬夜凉意回到寓所,站在房间门口,隔着层叠交错的纱质帷幔看着莉莉丝。她睡觉时东倒西歪,被子也被抱在怀里,卷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好在寓所足够温暖。
一直到再次沐浴,身上再无丝毫寒意,他才走进房间,将莉莉丝楼进怀里。
第二天,崔斯坦出发前往高加索山脉。
莉莉丝无聊至极,但仍谨记着崔斯坦说过的话——随时戴着通讯银链,没有特殊情况绝不踏出寓所一步。
起初,她心情低落,但很快便契而不舍地开始探索起这个家。
上下一共三层的独栋寓所,她唯独没有去过最顶层的阁楼。莉莉丝踩上通往阁楼的楼梯,胡桃木制的楼梯扶手触感温润微凉,她的心中缀满隐秘旺盛的好奇心。
沃辛顿庄园的阁楼堆满杂物,空气中满是陈旧,细小破败的尘埃。莉莉丝曾在其中看见许多破损拉丝的绸缎绒布,褪色的画像,甚至还有残缺不全的黑魔法书籍。
而这里。
阁楼内部并不她想象中一样布满灰尘,反而格外整齐干净,空气清新,想必是崔斯坦经常使用清洁术的缘故。
这儿仅仅存放着一些崔斯坦的旧时物件。
大多数都是书,高高摞起的各类咒语书和简易的魔法试验器具,书籍从初阶到高阶,各类各族语言应有尽有,墙上挂着几把崔斯坦训练营时期用过的泛着幽冷银光的剑。
莉莉丝小心翼翼地伸手,抽出一本书脊上是大陆通用语言的初阶咒语书,好奇地翻阅起来。
时岁已长,薄薄的纸页泛黄而脆弱。
她随意翻了一会儿,咒语繁复拗口,就连随意的一个阵法都有许多不同的基础画法和形状,看得莉莉丝头昏脑胀。
咒语书上的笔记和注释字迹端庄清隽,比起如今少了一丝凌厉,多了几分生动。莉莉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好像可以想象,小时候的崔斯坦是如何正襟危坐着,认真听讲练剑的模样。
正打算将咒语书放回原处时,一张略有些厚度的纸页却从书中滑落。
莉莉丝不以为然地将其捡起,下一秒,她僵滞在原地。
是一张用留影石所记录的人像相片。
主角是一个面庞精致,神情淡漠的黑发少年,他的手中凝着一团近乎刺目的光晕,脚底是恢弘华丽的法阵,几名老者伫在一旁鼓掌,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毫无疑问,这俨然是少年时期的崔斯坦。
莉莉丝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好像想起来了——自己确确实实是见过崔斯坦的。
在暮光森林中,她曾颇为好心地给了一个受伤的黑发少年一瓶止血灵剂,并将他从血族遍布的森林中带回沃辛顿庄园小住。
只是当时的崔斯坦并不喜欢她,连话都不肯多说几句。一直到他离开时,莉莉丝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
原来竟是他。
所以,从一开始引得崔斯坦注视她,在意她,直至爱上她的究竟是什么——是一见钟情带来的独一无二的悸动,还是所谓的感恩?
阁楼很安静,似乎空气也稀薄到令她无法呼吸。
尽管此刻的莉莉丝无比确信崔斯坦对她感情,却依然无法做到不去细想。
她忍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的不纯粹。
哪怕这点不纯粹无关痛痒,哪怕他现在已经爱她爱到发疯。
只要一想到,崔斯坦刚开始或许并没有爱上她,只是因为一面之缘的恩情而对她格外留意几分,莉莉丝的心脏处便传来一阵啃咬般的绞痛。
也是,他这样淡漠,难以接近的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对谁一见钟情。
疑问和难堪如同夹杂在心脏的细小沙粒,莉莉丝指尖一片冰凉,心口传来持续而沉闷的窒息感。她将手中的咒语书合上,冲出了阁楼。
莉莉丝的心中充斥着委屈和怒火。
崔斯坦这个骗子,竟还敢屡次暗示她自己是一见钟情。莉莉丝异常后悔,上次他自顾自喝吐真剂的时候,怎么没彻彻底底地仔细盘问他一番。
壁炉内的月影杉安静燃烧着,火焰呈现出一种柔和宁静的银白,空气而温暖净冽,好似还残留着一抹清淡的柏木气味。
到处都是两人温情的回忆。
在这个满是崔斯坦气息的寓所,她没有一刻能停止对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