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令狐双崩溃大喊。对付活死人那一套用在“苏况”身上压根就没有用啊。无奈之下,她只能将目光投向坐在树上优哉游哉的翟闲。
“emmmmmmmmm……”翟闲摸着下巴思考,“你们想听哪个版本的解法?”
“还有好几个版本的解法?”邬稞问。
“说最简单的!”令狐双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苏况”一个急转弯,差点没给她甩到南天门去。
“最简单的啊,那自然就是你们两个集红狐的命火和地域的业火将这具‘残尸’炸碎……”
“不行!”翟闲还没说完,就被令狐双几人异口同声否决了。
“还有其他方法吗?”邬稞一跃而上,盘腿坐在了翟闲身边。
“有倒是有,但是比较麻烦。”翟闲摸了摸手上的猫脑袋,小九在她怀中发出不满的抗议,“还有一种方法就是,打开撕开一道通往酆都的通道,他三魂丢了其二,过于孱弱,才会掌控不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要是能找到丢失的‘爽灵’和‘幽精’,那此局自然而然就迎刃而解了。”
邬稞:“你刚刚说,他掌握不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
“对。”
“那现在掌握这具身体的事什么人?”
翟闲摇了摇头,解释道:“并不是人,而是这个障。你别忘了,刚刚接触的障是另一尊泥塑像的,而花娘娘的这一层障还没有解开。这个障存在的时间很久了,并且最近应该是被人毁坏过,故而存在一个缺口将我们吸纳了进来,同时,也吸纳了苏况。”
“而苏况是花娘娘保下来的孩子,他拥有花娘娘的一部分神力,故而在被吸纳进入这个‘障’之后,这个障感受到了相似的力量,所以吸纳了苏况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将这个障又修复好了。他现在这么疯狂地攻击我们也是因为这个,‘障’的本能就是排外的。”
【没听懂思密达。】小九的声音出现在翟闲的脑海之中,还没等翟闲问他这话是上哪儿学的,她就有听到了另一道声音:【愚蠢。】
是翟玖的声音。
小九的眼神瞬间警惕了起来,嘴里的尖牙都锋利了半寸,语气阴森森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翟闲想,翟玖说这句话的时候应当是靠在每日靠一类的什么上面,支颐着胳膊,眼神略带这不屑的。
这样不屑的语气小九也听出来了,眼神中的戾气更盛。
两个都醒了。
怎么会同时醒呢?
她感知了一番一魂一妖身体周遭的灵气流动,好像是自从那个小障解开之后,翟玖和小九之间相互压制的那一股“气”就渐渐消散了。这颗桃都树的种子就像是一把钥匙,将翟玖和小九尘封的记忆撬动了一个缺口。
有点麻烦啊。一个翟玖,一个小九,不管是哪一个,好像都不是那种完全容纳对方存在的脾性。翟闲承认自己这个人是有些独断的,既然处理起来麻烦,那就不处理好了。
苏况还有半个魂在下界,下界有一样东西,应该可以暂时解开这个难题。
一时半会儿没空管这两个了,小障是翟玖的,大障是翟闲的,同源的力量互相影响,“苏况”变得更加暴躁了。
邬稞下去帮令狐双了,两个战斗的主力牵制着“苏况”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招云观里上蹿下跳,现在好了,这下谁去酆都找苏况的“幽精”和“爽灵”?
三道目光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端坐在树上还在游哉优哉撸猫的翟闲身上。就来挂在半空中晃荡晃荡晕了的苏况也极力调转了方向,然后晃荡得更厉害了。
翟闲:……
“翟闲,闲姐,我管你叫姐,我知道你能,你一定能。”
令狐双这人有一个好处,她不像是其他大妖,喜欢拿年龄、修为什么的拿乔。
虽然不知道对面一妖一鬼一人一死鬼是从哪儿来的的信任,翟闲略微思索一番之后,还真点了点头。
令狐双登时一口气松了下来,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没这么简单。欧耶,这把赌赢了。
“但是我不能撕裂六道之间的通道,还是要你们送我过去。”翟闲将猫包又被在了背上,对地下闹成一团的几个道。
实际上是不能再你们面前撕裂六道之间的通道。
“这个好说。”
令狐双和邬稞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松开了对“苏况”的桎梏,电光火石之间,后者从身体的骨缝中抽出两柄双刀,交错往空中一叉,顿时空中火花迸裂,令狐双将手往空中一扬,顿时一道炽热的火焰顺着火花迸裂的方向剧烈燃烧。
火光照亮了半边巫山,电光火石之间,祝好眼见空间似乎开始扭曲,一道隐秘的裂缝出现在半空,并且一直扩展,越来越大,直到可容纳一人通过。
“从这上来!”邬稞冲翟闲所在的古树甩了一把暗镖,那几枚暗镖一次在空中停滞,就像是台阶一样依次排开。翟闲会意,拾阶而上,一步一步向那道裂缝走去。
“快去快回!”
“知道了。”翟闲向后摆了摆手。最后消失在众人眼中的,是翟闲背后猫包的玻璃罩,一只看着就张牙舞爪的白猫爪子不停挠着玻璃罩,看样子是炸了毛。
真是的,去酆都都要β。
等她全部进入之后,缝隙逐渐开始做小,一直到仅剩一个指甲盖的大小才停息。
一开一合,中间不过二三十秒。令狐双瞬间转身,正好接住“苏况”从背后一击。
攻击的势头没这么猛了。邬稞见状又坐回了树上,和祝好并排坐在一起。
“小心别掉下去了。”
祝好求知若渴道:“邬稞姐,那既然在障里可以破开空间传送到其他地方,那下一次解障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先破开其他空间,传送的酆都或者什么地方,然后在一次破开空间,有从酆都传到凡间呢?”
听她这样发问,地上的令狐双和树上的邬稞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摸了一把冷汗。祝好眼见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在、在障里,传送不会受影响吧?”
*
其实影响还是会受点影响的,比如说一开始设置的地点应该就是在忘川河畔,但是翟闲现在置身于一处虚空之中。
从“障”里面出不来东西的,尤其是一个很强很强很强的障。
除非解开这个障。
除非你是源代码创作者。
除非你现在是个bug。
三个条件翟闲也就浅浅占了三个吧。
她将小九抱在了怀里,在一片浩瀚的灰白色虚空中像是推门一般,随手一推,顿时门外就出现了一处鬼气森森又热闹非凡的场景。
鬼市。真正意义上的鬼市。酆都的鬼市。
臭烘烘的,翟闲掩了掩口鼻,小九也一头拱到了她怀里,不愿意闻这味道。然而这边才刚埋上,那边就被一阵无形的力道弹开,直接从翟闲的怀里被弹到了地上,现出了人型。
很好,很严谨,没忘记穿衣服。
刚刚那一下说什么都是翟玖干的。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哪怕是分辨出来是同属于混沌的味道也还是这么不手下留情,这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了。
“来,你也出来。”翟闲抱着臂,深呼了一口气,现在没有别人,也不用避着。
灵府中死了一样没有动静。明明一魂一妖已经在她脑子里明争暗斗吵了八百个会合了,吵得翟闲脑仁疼,括号物理意义上的疼括号。
“出不出来。”翟闲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小久莫名感觉有点危险,往角落里缩了缩。
三息过后,一条美服华裳的蛇施施然出现在翟闲的眼前,那件千疮百孔的破袍子总算是褪了下去,他长发用紫金冠束起,岑眉星目,俊雅非凡。衬托之下,一边的小九就显得有些衣衫褴褛了。
他又适时咳嗽两声,眼角微微泛红,表现出一些很合时机的脆弱,从袖口、领口出冒出的红线在此时凸显出一些妖魅,是个人看着就消气了。
但翟闲是神。
眼看着两人看见对方那张和自己肖似的脸,一魂一妖马上要掐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翟玖站在翟闲身侧,是千年之前,两人还未曾决裂的时候,他最常待的那个位置。
“他又是什么东西?”小九的面色不善,转而目光偏向翟闲,眸子里透着一股固执,道,“你不是说,会偏袒我吗?”
剑拔弩张,要是没有翟闲,这俩货下一秒就要掐起来了,翟闲头有点疼,压着气儿问:“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
“……能。”
回答得不情不愿的。
“能不能正常相处。”
“……能。”仍然不情不愿。
另一个干脆不说话了。
翟闲没管,也懒得解释。一方面确实是想看看这俩要真碰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一方面是好奇这来能不能分别出自己的味道。她又伸手在虚空中拉开一道无形的门,门外一块界石,上书两个大字,敦实厚重,正是“东山”。
到酆都后面的东山了。翟闲抬脚进去,也不管两人有没有跟上,径自就走了,眼看就要走远,一魂一妖总算是消停了半刻。
“这是哪里?”此处离东山主城仍然较远,路上少见鬼魂精怪,故而翟闲并没有让一魂一妖刻意隐藏。小九一路东看看西看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这里是酆都的一部分,东山,凡间传闻魂灵最终归属的地方。嗯……也是酆都还没来得及整改的重灾区,比较乱,额,事实上,乱到爆炸。
翟玖的眼神四下逡巡,似是有些不解,要是要找苏况的魂魄,不应该沿着忘川而下吗?为什么要来东山?
“我们走东山去酆都,比较安全不会被发现,到时候直接找酆都大帝查一下苏况魂魄的归属之地,就免得到处去找了。”翟闲随口道,顺便叮嘱,“别跟丢了。”
“酆都大帝?他会帮忙吗?”
“会的,酆都大帝换人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
“现任的酆都大帝是谁?”
他问出这句话,翟闲动作一顿。
一开始他的记忆是截止到莫名其妙的花灯事件,后面因为翟闲的不设防,两人的记忆产生了一些融合,那么到底融合了多少还是未知。
居然连酆都易主这一段事情都没想起来吗?翟闲默默想。
“酆都大帝还换过吗?”猫猫好奇探头。
换过的孩子,换过的。翟闲曾经血洗过一次酆都,把上一任酆都大帝的脑袋拧了下来,带着象征酆都大帝身份的酆都面大摇大摆得离开,离开的时候路过东山,随手将面具套在了一个小小的东山吏头上。
然后下一任酆都大帝就这么草率地诞生了。翟闲记得,好像是一只叫胡吏的女狐狸,东山因为她屠城而大乱时,她在东山打瞌睡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别人跑也没叫她,才让她给碰上了翟闲,才让她碰上了这样的好事。
堪称天上地下四海六道八荒三十三重天第一捡漏王。
“胡吏。”翟闲报出了这个名字,翟玖想了想,好像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故而没有再问。
离真正的东山越来越近了,这一片的气息很是污浊,翟玖的神魂尚未完全稳定,故而没有待上多久,便想要重新回到翟闲的灵府之中。
“等等。”
不知为何,这一次翟闲制止了他的动作。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翟玖的肩上,不出片刻,一股轻烟逸散开来,后者的身形在空气中消失,转而变成了一条小蛇盘在了翟闲的手腕上。
小九被翟闲捏着后颈强行化成了猫的形状,团吧团吧抱在了臂弯了。被翟闲带着走,不知为何,两人的眼皮都渐渐承重起来。
不知道翟闲从哪里抖出来一件漆黑的斗篷披在了肩上,宽大的兜帽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即使和她紧挨着站,也不能感觉到一丝气息。
“东山客,泪泛泛,过黄泉,生老必死悲欢离合皆忘却,不修缘来生再难做故人……”
是哭魂的声音,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向上,悠悠扬扬,经久不散,抱在怀里的小九好像从潜意识里就听不得这样的声音,后脊背一直在抖,翟闲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向东山上行。
沿路熙熙攘攘。死后的世界嘈杂得居然和活着的世界没什么两样。无数神色不一的生灵或是死灵同样披着斗篷和翟闲同行,或者同翟闲擦肩而过。
沿途还能看见面色麻木的东山吏和酆都吏。有的拉着满当当残尸断骇的灵车往上顶上上,有断肢或是被打散的魂灵从九婴拉着的车骑上颠下来,还未着地,就被东山道路左右蛰伏的怨灵啃噬殆尽;还有的着拉着空荡荡的灵车往山下去,时而校准方向,时而鞭笞忽然发难的九婴,明明是下山,却不知为何,所用到的气力反而比上山要多。
翟闲收回目光,继续拾阶而上。直到抵达山顶。
一口纵横百丈余宽的巨坑横垣在东山之巅,坑下万鬼哀嚎,引诱着坑边摇摇欲坠浑浑噩噩、已经看不出形状、意识模糊的什么东西。东山吏和酆都吏好似见怪不怪,指挥着九婴将灵车上的“垃圾”“废物”乡下倾倒。
一车倒下,坑中便传来一阵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嘶吼鸣叫、呜咽哭嚎。
翟闲将兜帽掀开一点,目光冷冷打量着眼前的一幕。
这是东山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