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灯光明亮如白天。
女子坐在书桌前静静地阅读前面的书,然而许久过去也没有翻到下一页。
司雨先是在外面敲了敲房门,可许久也没有听到房内有动静,轻轻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孟兰没有回头,房间里静的有些可怕。司雨甚至觉得屋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使她不得不悄悄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丝痛意。
她开始寻找话题,试图打破僵局。
“妈妈,听舅舅说你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女人终于在此刻把书翻到了下一页,“我没事,天色不早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早点回去吧。”
“妈妈不想见到我吗。”
“没有。”
司雨往窗户那看去,通过明亮的灯光,看见自己浑身卸了力气,全然没有还在楼下对付孟欣妍的精神气,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
从门口到孟兰的距离明明只有几步,去似乎相隔万里。
司雨实在受不了此刻窒息的氛围了,明明在澜城的时候妈妈还不是这个样子。母爱似乎在爸爸离去的那一刻开始像流逝的沙漏,一去不复返。
“外公刚刚跟我说,后天晚上让我代表孟家去参加韩家的慈善晚宴。”
“刚刚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孟欣妍很讨厌我,她很不满我来孟家......你呢,你也讨厌我吗?”
“上个月我毕业了,毕业典礼结束以后,我的室友都在和家里人打电话分享这份喜悦。那时候,我也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我害怕了。”
“哦,对了。前几天我还见到了张晓佳,她也考到溯城的大学。她说过几天要来看您,专门谢谢您的资助。妈妈,我不喜欢她,因为我能看出来您很喜欢她,所以我讨厌她。”
......
“言璨给我找了新的住处,那里靠近溯城的郊区,冬天很美。我特别想带您亲自去看看。”
“还有上周我收到了新的offer,是替环亚旗下正在开发的一款游戏画人物形象,明天我就要去他们公司商谈具体适宜。这是我进画社以后收到最大的offer,我也想像爸爸一样.....”
司雨直愣愣地站在那,一股脑地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吐露出来,没有控诉,语气平静像是在阐述不关自己的事情。
“够了!”孟兰打断她,“不要再说了”
司雨倏地抬头,眼睛微微发红,渐渐地蓄起泪花,呼吸气促起来,气息已然紊乱。
“怎么了妈妈,我讲了这么多,你都无动于衷,为什么讲到爸爸就打断我。”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额前的几缕发丝因为眼泪黏在了脸上。
微微噘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看着孟兰,鼻子渐渐发红,带着越来越重的鼻音。
“妈妈,我从来不恨你。即使爸爸走后你对我越来越疏远,我也没有恨你。”
“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怨你。”她抬手用手背胡乱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继续道,“因为我知道,你只是因为爱的太用力,一下子失去,而没了爱人的能力。”
“可是妈妈,我真的好难过。我很想念我们曾经的家,想念爸爸,想念你。”
司雨吸了吸鼻子,不等孟兰做出反应,就转身离开。现在的她太脆弱了,已经没有勇气听孟兰的回答。
她怕听到冷漠又刺耳的答案,没有勇气继续迎接生活。
孟兰怔怔地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其实从始至终她也没读进一个字。
望着门口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司雨径直走出孟家,一路上畅通无阻,无人询问。
孟家的别墅坐落在东部城区靠近东霖湖的别墅群,这里不好打车,尤其是夜晚。
司雨必须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距离这最近的打车点。
夜晚的冷风不断掠过脸颊,此时的司雨狼狈极了。她好想就地坐在大哭一场,可是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许是今晚太过情绪化,又在外面着了凉。此时的司雨有些头疼,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敲击她的神经。
她不得不在路边抱着胳膊慢慢蹲下,把脸埋在膝盖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脸颊渐渐回温,思绪也逐渐清晰。
司雨心下叹了口气,看来今晚不知道几点才能到家了,要不还是找个酒店将就一晚吧。
头顶的路灯闪了又闪,在几经挣扎之后,终于灭了。
司雨:???
今天的她运气好像格外不好,黑夜一下子将她整个包裹住。她想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可是冬天的晚风没有手下留情,她的脚被冻麻了。
愣神间,一道强有力的灯光像一把利剑划破黑夜,司雨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白,待她能看见事物的时候,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他的面前。
后车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男人冷峻的脸庞,他目光淡淡的,透出一股冷漠的疏离感。
“上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低沉,却并不刻意。
司雨明确肯定之前从没见过他。但是眼下她不得不上眼前这个陌生人的车,太阳穴附近的神经还在剧烈跳动,头越来疼。
要是不上车,她不知道今晚何时能休息,体内的能量已经越来越低了,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糟糕的了,又有什么好恐惧的呢。
就当老天还是可怜她,让她遇到了好心人吧!
“谢谢。”司雨的声音轻轻的,同样也带着些沙哑,还有未散开的鼻音,落在旁人耳中倒是有几分依赖的意味。
男人始终没有表情,略带幽深的视线扫视着她,深沉的眼眸藏着探究。
司雨尽可能的忽视那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手抓起散落在边上的手机和包包,一手撑着地面努力站起来。
整个过程有些艰难,当她起身后抬眸看向这个陌生男人时,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皱起了眉。
司雨顿时感到有些窘迫,她不好意思地解释:“腿......腿麻了。”
然后不再看他,从车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车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去哪?”
司雨正襟危坐,“麻烦您带我去顺路的酒店就好。”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喘着气,感受到身边陌生的气息,有些不安,手指不自觉地住紧身上的衣物,指尖有些泛白。
今天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如何打破与陌生人之间的尴尬的难题了。再加上对方的气场实在有些强大。
她偷偷往边上撇了一眼,对方双手交叠正在闭目养神,随着路灯一幢一幢向后掠过,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衬托出他立体的五官。
司雨暗暗送了一口气,至少她避免了这次尴尬的社交。随后她也转过头,把脸面朝窗外,在暖气的作用下,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这时,身边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看向身边沉睡的少女,眼神晦涩不明。
几分钟以前,谢淮复从韩家别墅出来,对方邀请他参加后天的慈善晚宴。韩家近几年在溯城风头正盛,并且有意向谢家抛出橄榄枝,给出的条件着实丰厚,谢怀复没有拒绝的道理。
车子正缓缓驶出别墅群。韩家老爷子是个嗜酒如命的人,谢淮复今晚也沾染了些许酒气。
同时刚上车不久他就收到了疗养院的信息,顾云柔没能撑过今晚。
他靠着车窗,望着窗外的风景,思绪不明。
脑子里不由自主闪现出今早顾云柔的话。
“我诅咒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真心。”
一个母亲在临终前对亲生儿子的诅咒。
或许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就在此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谢淮复的眼前。
起初是不确定,但言语比身体更快一步。
停车的命令已经脱口而出。
待她抬起头,谢淮复确定,眼前的女孩就是今早在枫林大道遇见的那位,虽然此刻的她太过狼狈,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现在,她呼吸均匀靠在窗边,手指仍然紧紧抓着衣物,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谢淮复从来就不是一个顺应天命,坐以待毙的人。
一辈子得不到真心吗?
他偏不信。
副驾驶的闻青从车前的镜子看向自家老板,有些惊讶。毕竟从来没有女人能坐自家老板的车,而且还是一个不相识的女人。
闻青尽可能的让自己语气平静些,他轻声询问:“先生,送这位小姐去哪?”
“君庭。”谢氏旗下的酒店。
司雨其实睡了没有多久已经清醒了,但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平静的僵局,索性就继续闭眼假装睡觉。
等到车子平稳停下,她才假装刚刚睡醒的样子,揉揉眼睛。
转头对身边的男人道谢:“谢谢您今晚的帮助,请问我需要怎么报答你?”
谢淮复眉头微微一挑,看她有些拙劣的演技,正要说话,却看到女孩的脸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也不知道在他还没到之前在外面吹了多久的冷风。
意识到这点,眉头开始紧锁。
要是他今晚不出现,她是不是就......
越想脸色就越发深沉。
感受到车内更加压抑的氛围,女孩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突然变了脸色,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
“你发烧了不知道吗?”
发烧?
司雨懵懵地抬手用手背探了额头,好像是要比平常热很多,难怪刚刚这么头疼原来是发烧了。
谢淮复一脸不赞成的看着她:“闻青,去医院。”
司雨连忙打断:“不用,不用去医院。”
“我吃退烧药然后睡一觉就好了。”眼前的男人我连他姓甚名谁的不知道,能送她到酒店她已经很感激他了,不敢想他再送他去医院会折腾到多晚。
况且爸爸去世以后,她真的很讨厌去医院,对那个地方避之不及。
司雨是一个很倔强的人,说一不二。就比如现在,虽然眼前的男人她并不认识,但仍然不会改变她的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一整晚不太美好的的事情的原因,带着豁出去的心态,司雨直直看着谢怀复。
眼神里露出坚定的几个大字:就!不!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