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还在变声期的结束段,少年的音色带着一点沙沙的哑,但不难听,很清鸣。
顾孟闵点了点头,看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着一点,下楼走到他面前,撩起他额前的碎发,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脸怎么了?”
少年一张漂亮的脸有点惨淡,左边额头连至眉尾有一块擦伤,可能没处理,还微微地往外渗着血珠,不仅如此,他的颧骨也有一点浅浅的擦伤。
对于女人的接触,少年没有丝毫抵抗,非常乖顺地任她摸。
“有人用球砸我。”少年放低了嗓音,乌黑的长睫弱弱地低垂了下去,一副任人好欺负的模样。
顾孟闵放下了手,眉心蹙的更深了一点,“没去医务室吗?”
少年摇摇头,抿了抿唇,“……医务室有点忙。”
顾孟闵身心俱疲,少年是陆跃的弟弟,叫陆砚屏,说是陆跃的弟弟,其实和家里的隐形人差不多。
他是陆跃父亲婚外出轨的孩子,母亲将他扔在偏僻的小镇上就离开了,直到陆跃父亲车祸身亡,老爷子才从他手机里知道还有一个孩子,陆跃奶奶喜爱孩子,重视血缘系统,强硬地要将人找回来。
陆砚屏高一时才被找回来。
因为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老爷子没那么喜欢,陆跃更不喜欢,只有奶奶会喜欢一些,但老人家身体也不好,第二年就去世了。
从此之后,陆砚屏的地位就更举步维艰,没人喜欢他,他就默默地坐在角落,也不说话,脾气倒很温顺,见到她总是会乖乖地叫人,被家里人骂了也不生气,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一言不发,漂亮又乖顺。
像只温驯的兔子一样。
眼下他正读高三,老爷子想着公馆里学校近一点,也懒得见到他,便让他暂住在这座陆家公馆。
顾孟闵和陆砚屏接触不多,但对他印象还算可以,他是顾殊月的同班同学,经常会纠正她的错题,他人也乖,陆家除了陆跃,其他亲戚都不怎么喜欢顾孟闵,只有陆砚屏会很尊重她。
但眼下因为陆跃,顾孟闵对这个家的所有一切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排斥,包括陆砚屏。
她有些想吐,想赶快离开这里,便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去找王妈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陆砚屏眨了眨眼,“王妈家里有事,辞职回家了。”
他偷偷地将原本揣在兜里的右手伸了出来,状似不经意地将用包着纱布的右手摸了摸额角的伤口,好像很疼一样。
顾孟闵一句“那你自己处理”的话看到少年的右手,硬生生地塞了回去。
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似乎把负面情绪迁怒到少年身上了。
她一个快三十岁的人,对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坐那。”顾孟闵指了指沙发,“我去给你拿药。”
陆砚屏颇有些腼腆地拒绝,“没关系,我可以——”
顾孟闵不容拒绝,“坐那。”
“好……”
顾孟闵拿来药箱,从里面翻出碘伏,站在陆砚屏身前,微微俯下了身体,小心翼翼地给他额头擦药。
陆砚屏轻轻嗯哼了一声。
“怎么了?疼了?”
少年摇摇头。
顾孟闵:“疼了和我说。”
“好。”
女人的动作轻柔细腻,身上淡淡的香味犹如实质将他包围,手掌温热而柔软的肌肤有一下没一下地贴着额头。
太近了。
陆砚屏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她给自己上药,藏在心底那点肮脏上不得台面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骨感细长的手指难耐地蜷缩起来。
他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饥饿感。
好饿好饿好饿。
顾孟闵一边给他涂药,一边问“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陆砚屏收敛起那点脏晦,低着眼,乖巧地回“被热水烫到了。”
“在学校吗?”
“嗯。”
顾孟闵给他贴好创可贴,在脑海里想了想措辞,委婉平静地训他“在学校如果受伤了,要记得和老师说,不要忍着。”
陆砚屏这孩子一直以来就是一副软和温吞的性子,这种性格即使吃亏了也只是默默地往下咽。
他又没人管,没人关心,顾孟闵总是会不自觉地将他和自己妹妹顾殊月放在一起给予类似的训教。
陆砚屏点点头,朝她抿起一个柔软的笑:“我会的。”
告诉老师太麻烦了。
他直接将人拖到巷子揍了一顿,听到他们像猪一样嚎哭,陆砚屏才会心情愉悦,然后放过他们。
手上的伤是那群傻逼在他睡觉时故意用热水烫的,但他后面用比这还烫的滚水硬生生地烫在他们的双手上,这些傻逼哭的一个比一个丑。
不过这些他没说出来。
顾孟闵又去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她坐在陆砚屏的旁边,眉眼恹恹地垂着。
她这几天作息不规律,眼睑下方有一圈淡淡的乌青,她很白,这点乌青便很突兀。
陆砚屏跟随本能似的,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顾孟闵的眼睛。
顾孟闵眼皮敏感地眨了眨,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陆砚屏神色自然地收回手,“嫂嫂的眼睛下面有一根头发,我拿掉了。”
顾孟闵懒懒地哦了一声。
“嫂嫂,你和哥哥……”陆砚屏用小心翼翼地口吻问着,还没说完,就被顾孟闵寡淡疏离的语气打断。
“这是我和你哥哥的事,你们小孩不用管。”
陆砚屏咬着牙撑起一个笑,漆黑的眼珠黑幽幽的一片,纤密的黑睫垂了下去,遮住眉眼间的晦暗。
“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
“不用自责。 ”顾孟闵处理完拿起药箱站起来,“这和你没关系。”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有理的话,但陆砚屏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生疏感。
陆砚屏手指隔着纱布,压抑似的抠着被烫到的那点疤痕,舌尖轻轻地抵了下牙齿。
顾孟闵把药箱放好,拿起车钥匙,准备往外走。
“你去哪?”陆砚屏见她要走,急的忘记喊称呼。
“回家。”顾孟闵从玄关找雨伞,她很困,身体与精神都疲倦的很,心脏总压着一点丧郁,音色都显的颓颓然,但她还是回过头对少年抿起一个很淡的笑意。
“你好好学习。”
“听阿遥说你排名降了一位。”顾孟闵长发垂肩,秀丽的脸蛋素净清淡。
陆砚屏愣了一下,低下头,不安似的,睫毛颤颤。
“我最近有点累。”
“我没怪你的意思,家里的人都有些粗心,所以需要你自己辛苦调理。”
“加油。”
学习是很辛苦的,在高考这种高精力的期间,除了自身的努力,家人的关切是压力之外的舒惬。
她怕顾殊月压力大,时不时还会找她谈心,带她出去放松,就是怕她一个人太辛苦,不放过自己。
陆砚屏从始至终没有人关心他的身体,学业,虽然她即将和陆跃离婚,陆砚屏也马上要和她毫无关系。
但是在这短促的间隙里,顾孟闵不介意以一个大人姿态稍稍给他一点关注。
顾孟闵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陆砚屏蹲下身,漫不经心地半捂着脸,指缝间漏出来的眼神浓欲又愉悦。
她还是一如既往。
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