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想自证清白,其实是因为看中谢烬洄指缝间,夹满了带着一串串粉嫩嫩小桃子的发簪。
我迷糊旋风间收住步子,痴痴地瞧着滴里嘟噜、互相碰触发出滴答答声响的粉润润桃铃。
想要!
谢桃树也停了下来,有着作为一棵树的尊严感。
他像逗涧渊一样,晃动着桃铃,引诱他的桃子。
另外,我怀疑他是在报复。
“来,把这些戴上,我就信你是清清白白。”他说。
我不要清白,我要桃铃。
我自投罗网!不对。
自挂桃枝的飞扑速度,惊吓了谢桃树。
他交叉着桃铃发簪,用它护在胸前。
我急切地指自己头,催促他。
“桃爷爷,快快快,帮我戴,我是您失散多年的桃子呀!”
谢烬洄嘴角翘起,抑扬顿挫地说:“好,好,好。”
那嗓音,老树横秋。
我低头绞手,认真闻着扑鼻而来的桃花香。
发间的动作轻轻柔柔,直到谢烬洄说已经簪满,我也没感到丝毫沉重。
我摇头晃脑,仔细感受桃铃在发间的数量,还有嘟嘟铃铃不绝于耳的清透铃音。
拥有心爱且有趣的东西,本神女别说是刺儿,连心都软了。
我在谢烬洄面前转了一圈,尽量让自己像颗桃子,然后桃子深吸一口气,又甩了甩头。
“桃爷爷,你瞧,满枝头的桃子,我们丰收了呢。”
谢烬洄嘴角更弯了,抬起手来,像是要揉我的头,最后却调了调桃簪。
“鸢姀,你也会硕果累累。”
我一抬头,撞上他的手,嘻嘻一笑。
“我一定会种出好多好多山包包,让它们和桃子一样。”
谢烬洄的眼神纯真无邪,充满信任和坚定。
他嗯了一声。
看着他的眼睛,面对如此由内而外散发的信任,我竟情不自禁。
“谢烬洄,其实你真挺好玩,只是……”
他又搓出一根桃铃簪,以小桃子点住我的唇。
“鸢姀,我说过,我要亲自走向你,而非,你以为的那种缠。”
我的心里,好似石头翻了个身,在往什么漩涡里滚。
不行,心啊,你乱跑乱撞,撞裂了怎么办。
我用力一沉,勒住了它。
好个谢烬洄,说话急转弯,那我也转。
“喂,谢烬洄,奘黧帝君跟你定的姻亲,你交不出货怎么办?”
我的心思其实是,诱导他去分裂。
但他却说:“让帝君从传言里抱一个出来,反正他说孩子出于哪里都有可能。”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他的活学活用表示赞赏。
“你对传言的态度令本神女欣赏,清奇,够清奇。”
谢烬洄耸耸肩,轻松随意地说:“既然无法清者自清……”
“那就让浊者自浊!”我接过他的话。
桃铃在我额头上叮了一下,他终于忍不住动手「打了我」。
然后他古灵精怪地说:“对,让作妖者自作。”
随即,他语气变得模棱两可,凑到我耳边响小声说:“鸢姀,你想想如果那时也算数,说不定,我们还真有……”
那时候!还能哪时候,被怪物吸走蚂蚱儿子的时候!
想到这事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敢提,还这么提。
再说,那俩蚂蚱只是用仙力凝成的躯壳,仅是躯壳。
不过,我略一思索,这个不能说的秘密针对他也针对我。
那我拿来威胁他,会有用吗?
试试呗!
我拍拍他肩膀,也小声跟他嘀咕。
“谢烬洄,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一起变过蚂蚱的事儿,你得告诉我一件事儿。
不然,我不会替你保密。”
他笑得肩膀颤抖。“鸢姀,威胁我?”
“你别管,好使不?”我继续在他耳边嗡嗡。
“想知道什么?”谢烬洄兴味十足。
“莫须尘渊的秘辛。”我说完就心虚,小心翼翼退了回来,看他变得深邃的眸子。
补了句:“行吗?”
谢烬洄摇动着桃簪,自己逗自己,他的目光从桃簪上移了过来,落在我眼里一片清澈。
“明天。”他说。
明天?谢烬洄答应我了,那可是带了天诛二字,莫须尘渊的秘密。
谢烬洄见我不敢相信瞪大眼睛僵着望他,他立即重复一遍。
“明天。”
正在这时,我的灵台收到圣晟天帝的回音。
天帝说:“本君考虑考虑。”
刹那间,我忘了曾对天帝说过什么。
脑子飞转,我想起是请求当帝后的那件事!
天帝说考虑考虑!
并且谢烬洄刚刚答应我,明天会告诉我莫须尘渊的秘密。
天啊,自由和真理同时降落啦!
我一把抢过谢烬洄手里的桃簪,“这也是我的。”
抢过来难掩心中喜悦,我一蹦一跳地回头。
“明天,明天,不许忘了……”
头上的桃叮铃叮铃响,就像我那「情根深种」的枷锁要松绑。
我乐得不知所云。
正巧,与下宴的众多仙友相逢在路上,我一眼看到手里盘罗盘的清汀。
我这一只疯兔子或桃子,顺势蹦到群仙面前打招呼。
却是盯着一大群老头里面,唯一一个年轻人说。
“清汀,清汀,我开心。”
随后,我就蹦上云头,喊了一声——筋斗云。
本猴子我,如愿以偿。
我听到身后,谢烬洄和群仙寒暄的声音。
也听到他对清汀表达谢意,并提到了《万象玄观变》。
不过清汀回答的“「同僚之谊」让我觉得特别受用。
对嘛对嘛,谢烬洄,你看人家清汀多懂事。
全仙界,就该都是同僚之谊。
我摇晃着云头,听桃铃声,他们的话都隐去了。
到了清凝阁上空,庆幸底下还挺安静。
然而,一条看上去黏糊糊的仙力舌头,瞬时穿过云头,把我卷了下去。
我护着桃铃,暗骂道:“完啦,师父这老□□又疯了。”
师父,你拿我当蚊子玩呀!
蚊子?至少假装当上了。
天玄地卷后,我稳稳落入清凝阁主殿,师父的密室。
我正愁怎么给他老人家解酒,师父一反醉酒常态,表情严肃,用仙力全方位护住我落地。
他绷着脸,但难掩喜悦心情,把我安置在他那灵气四溢的破烂之间,一把擦得干干净净的仙木椅上。
我看着犹豫不决,却下定决心要跟我说点啥的师父,伸手摆出个请说的手势。
他站着,我坐着,还是觉得他醉了,摇摇晃晃的。
直到他开口说。
“你和小谢神君在人间麦田的事儿,师父知道了。”
人间麦田?好家伙,吼吼——幕诸记功。
“师父,我和谢烬洄……”我据理力争的话头卡住了,说清白不清白都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忧郁起来,只能磨出无力的挣扎。
“师父,凭您的修为您能看出来,我肚子里有那啥吗?”
这话说完,师父居然也没动摇,他神秘莫测地说:“看不见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是莫须尘渊的孩子。”
我眉头紧锁:莫须尘渊的孩子,万一继承了谁也看不着的能力……
思路太刁钻,没有都是有。
这可……奈何我想不出对策。
算了,直接浑身放松,我跟师父瘫着聊。
反正,我现在凭借莫须有的孩子,身子骨精贵了。
“师父不是不信你,也不是要追问你。就是……”师父目光闪烁,其辞更是闪断了。
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青蛙,信不信的没意思,我现在已经开始相信谢烬洄的话。
兴许众口铄金,真能烁出个孩子。
师父见我宁可对手边的万年乌龟壳笑,也不理他。
终于,师父改掉了欲言又止的毛病,义正言辞地说:“鸢姀,因着你和小谢神君关系的飞速发展,莫须尘渊的故事,为师便不再瞒你了。”
啥?师父仙龄造假实锤,他真的已经至少三十二万岁?知晓莫须尘渊的秘密?
看着师父的模样,真不像,看看天帝,看看帝君……
还是不看了吧。
就看师父,他是糊弄我还是真事儿?
师父说,莫须尘渊的秘密要从三十二万年说起。
那时,先天帝归于混沌,原本天定的继承位者,正是莫须尘渊的……
师父说他不是不记得谢烬洄爹的名字,因为这个存在已经把自己名字放了、忘了。
那时,仙界众仙只知道莫须尘渊有个法器名叫做榭尘,还有位仙灵不小的特别仙者——祖君。
我问师父,那祖君现在多大仙龄。
师父说,一百零一万岁。
我感叹道,比当今圣晟天帝还要年长许多。
这位祖君已经先行得到天道认可,只需在继任之日于太素无念石绑定万物即可。
但他没有出现,也没有交待。
因为他的性情是:对所有事无论大小,全都不关心。
祖君一心追求的,唯有“以有入无”。
我想,祖君如今一定是做到了,因为不仅莫须尘渊无形无踪,就算在莫须尘渊里,连他亲儿子都说看不见爹。
师父纠正了我,他儿子不用看到,因为谢烬洄可以直接感应到祖君。
而对于普通仙者,祖君不亲自联系他们,恐怕永远也感知不到他。
「谢烬洄强大的感应力,是他爹特训出来的?」我心想。
我问师父,既然祖君不干,不是还有圣晟天帝接班了吗?
为什么莫须尘渊成了封存的秘密呢?
师父叹了口气:“为师幼时隐约见过圣晟天帝,还是无界天外帝君时的风姿。
自从他登临天帝之位后,他性情平和,行事完全符合天道。
但他当初的空灵傲骨,蓬勃生机,却荡然无存了。
为师虽不记得天帝之前的容貌,但我知道,当无界天外的帝君坐上天帝之位时,他定是改变了容颜,还舍下了什么很重要的……”
我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忽然觉得,我这颗青芒山上的小怪石头,会不会也是不被天道认可,从而舍弃的?
于是,我焦急地问师父舍了什么?
师父流露出一份茫然失落。
“为师不知,而且这只是为师自己的猜测。所以,鸢姀,你知道为什么莫须尘渊是秘密了吗?”
我费解摇头。
“鸢姀,因为圣晟天帝并非天定天帝,他是临危受命,甘愿离开了更为逍遥的无界天外,为众生而来。
此事众仙皆知。
但他为了取得太素无念石认可,到底做过怎样的事,他从未说明。
所以,如果当年就将此事公布各界,定会引来无尽猜疑,也会使祖君行为饱受非议。
如今,圣晟天帝带领仙界三十二万年,无战事,无纷争,无任何偏颇错漏。
为师敬佩之极。
然而,今日仙界若提及当年事,会怎样评论,如何传说,很难预料。
天帝不公开自己当年所做,祖君不愿背负骂名,这个秘密就不便揭开,”
瞧着师父鲜有的正儿八经,我好像也直接被天帝感动了,尽管并不知道师父的猜测对不对。
可圣晟天帝待我极好,他也确实好到让所有神仙敬仰。
这样的天帝不愿说出的真相,怕是痛彻心扉都难以比拟吧。
“师父,谢烬洄今天答应我,明天会告诉我莫须尘渊的秘密。
您是抢先一步,还是你俩串通好了,这也太巧了。”
师父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笑着说。
“鸢姀,小谢神君是认定你了,而莫须尘渊的秘密,或许,不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