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脑子真不赖,但我不好说谢烬洄算不算是忽悠我了。
我以为他告诉我莫须尘渊秘密时,会突然出现,然后我俩藏个隐秘的角落,再悄咪咪地说。
顺便吧,我还能根据师父所讲,判断谢烬洄的立场。
不料,谢烬洄直接把整个仙界引爆了。
莫须尘渊的秘辛,居然就在我充满期待的一大早,轰轰动动的,通过圣晟天帝颁布的诏书,直接露得底儿掉。
我叹气加憋气仰头看天幕,看莫须尘渊明晃晃的揭秘。
这感觉就跟那天「情根深种」大字,横亘天地间的盛大景象差不多。
我一面咬牙切齿,承认谢烬洄说的明天,落实到位的程度,几乎离谱。
一面对他疯狂腹诽。
明明是跟我一人的承诺,兑现时,却是全仙界集体沾光,仙仙皆知的乐呵呵。
唯独留我一个,心情不爽。
不过,我细细琢磨,公开给大众的消息,照比师父的版本,既多了些粉饰,也彰显出一位的坦诚。
反正就是,真正的真相只能称之为奢侈品,大众知晓的不过是减掉的线头……
至于消息的粉饰之处嘛,当然是有关莫须尘渊祖君那部分。
消息总结起来就是:当年祖君之所以没有继承天帝之位,是因他老人家理想太大,一心追求与天地同一的绝妙仙法。
祖君因研习通天秘法,分身乏术,才选择放弃天帝位。
虽说舍了帝位,但这股对大道执着并献身的劲儿,同样值得敬佩。
聆听这条消息时,我正把一根根桃铃簪,分发给一座座小山包。
我对它们持续洗脑。
“莫须尘渊的东西,带着令人垂涎的仙气呢,你们带在身边,当做佩剑,来日都是大英雄。”
发簪的数量远远不够,可我还是吝啬地给自己留了一根,将它插在头上,走出了「魔窟」。
我行走在话题单一,但聊得极其热闹的仙友之间。
寻思他们最后会怎么看待圣晟天帝。
毕竟,圣晟天帝把他不是天定之帝的实情,也公之于众了。
我驾着瞎逛的云头在仙界间上下浮动,有意听到了仙友们的各种揣测。
有的在分析,莫须尘渊祖君的仙法到底是什么。
我脑子里回答:化有归无,就是把自己弄没,躲清闲。
可这能说吗,不能……
那边在讨论祖君一百零一万年仙龄的小道消息,并确认了真实性。
呵呵,我与他们着擦身而过。
又听到云雾缭绕里产生了激烈的辩论,关于祖君的孙子是不是直接继承了他无形无相的能力。
我当下恨不得化成啥也没有,省得他们见了我在打起来。
溜到亦非台,我看着老桃树发会呆。
如此熙攘嘈杂,它的根系竟比昨日扎得更进深了很多。
了不起啊,岿然不动的前辈。
我赞赏着,飞上它的壮枝,化身为成它的旁枝。
然后,我躺着望天,聆听树下的闲言碎语,如河流般激荡来去。
不多时,仙友们的口径渐渐一致了。
他们不再比较祖君和圣晟天帝,谁的仙法更胜一筹。
也对天帝如何获得太素无念石认定的事有了答案。
那便是,圣晟天帝当年实力不足,所以不会得到认可。
他最终能够成为天帝,要么是受到祖君的助力。
要么是他在短时间内得到天道启示。
或是习得了某种通天秘法。
总之,结论是:祖君仙力无边,只要他坐守仙界,哪怕不出面,其威慑力也超过圣晟天帝数倍。
众仙的集体判断落脚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达到一种不动声色的平衡。
我的心里却浮动起,无法落地的酸涩和隐忧。
要怎么样,才会让群仙彻底抹去对圣晟天帝如何得到帝位的揣测?
我认为,至少需要接下来的岁月,都能像过去的三十二万那样平静繁荣。
否则,便是隐患。
我轻轻叹口气——但愿,圣晟天帝的脚疾,只是虚惊一场。
捏了朵云,心想还是回家去。
我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清凝阁,要堵师父让他再爆点内情给我。
哪成想,师父早就瞪着眼,在等我回来。
他一看到我,这回不仅没卷我,反而用仙力卷给我一封流光溢彩的信。
我接了,随即感叹。
这信好啊,我方一触碰,信息就垂直入脑,瞬间全记住。
而信件自己则立刻化作微尘,看不见了。
迅速吸收内容后,我视野里不自觉,浮现出昨天老桃树下的场景。
原来他还记得守诺,给了我一份私密的真相。
嗬!谢烬洄。
可惜啊,这信里的信息,与师父的猜测高度契合。
以至于它能带来的惊喜,也因师父的昨晚的提前告知,大打折扣。
我没觉得多痛快。
即便他特意留下微尘信笺,我也没心情给他回信。
我呼了一口气,就让那微尘信笺,爱飞哪儿飞哪去吧。
只是,为啥这信笺微尘里,有一股焦糊味儿?
没心思想太多,我直接向师父化成的有问必答□□仙儿,投喂问题。
“师父,圣晟天帝公布的事儿,不怕日后起风波吗?”
师父捋捋他的胡子,淡定自若地说:“不怕,因为莫须尘渊,出了谢烬洄。”
我正要问为啥,师父一副泰山压顶般的表情,把我压怔愣了。
听他接着说:“谢烬洄继承了祖君之力。”
我脑子带不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师父的意思。
而师父好像没打算,让我把这些事情好好连线。
他用他那像蹼似的大爪,盘我的头。
盘傻后,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鸢姀,为师再告诉你些别的……”
……
那天晚上,我躺在榻上不仅睡不着,还一直在想,难道我真该对谢烬洄负责?
师父白日告诉我:
祖君那把自己弄没的仙法,很久以前就已经大成了。
但在大约十万年前,他化有归无的根基曾被一股不明外力扰动。
由于他一直隐匿于无知无觉中,所以根本不为所动。
甚至,就算他要消散了,他也不会理自己。
圣晟天帝感知到祖君有难,便进入莫须尘渊帮助祖君,稳固其仙力。
从那以后,祖君的以有入无之术,才真正无懈可击。
也正是那次,从祖君的全无(啥也没有)里,诞生了一粒不及微尘大小的「有」。
这个「有」,在遍布祖君之力的莫须尘渊里,沉浮了数万年。
直到一天,祖君欣喜若狂地,因这颗微尘而醒来。
他知道,这微尘是借着他的力,且与他逆着来,经无到有,由天地送到他面前的亲生孩儿。
至此,这位对啥也不在意的祖君,突然之间,甘愿为当时还啥也不知道,且没有意识的孩子操碎心。
我听到这儿就知道,那颗比石头还小的小家伙,一定是谢烬洄喽。
别看人家小啊,但出身太好。
可我就不一样了,只是块儿青芒山上的孤石头。
我当即问师父,既然谢烬洄姓谢,是不是祖君也姓谢?
师父痛快地否认,他说:“姓谢是因为,小微尘第一次产生意识时,祖君在虚空里高喊一声「谢天谢地」。”
我记得第一次问谢烬洄名字时,他曾说过:谢天谢地,谢你谢我。
呵呵呵……
我在榻上翻了个身,回忆令我莞尔。
可一想到师父之后的话,我又笑不起来了。
我起身抓起桌上的酒,决定亲自给后院老竹子仙儿送去。
毕竟他脸皮薄,我要是跟他说话,他绝不会给我惊吓。
跳窗爬入后院的过程中,我忽然满脑子都是谢烬洄。
不是一个,是千千万万个微尘谢烬洄,一起扑过来,追着喊我鸢姀。
真讨厌这种谈不上恐惧的别扭感觉,都怪师父说什么,我当初和谢烬洄握手,握得不仅是他全部。
还,还……
师父说,我用我那时还不知道的「聚尘成啥,聚砂成石」的能力,彻底把谢烬洄聚了起来,并且助他化形成功了。
也就是说,谢烬洄现在的仙体,是我亲手“粘”出来的。
我窝在星空下的竹林里,幻想着一颗小微尘,在莫须尘渊里一点点聚成一只手。
就看那一只手到处飘啊飘,要是犯错误了,祖君的手板打得要多精准有多精准。
我身边的老竹子和小笋子听我讲那只漂移的手,浑身上下都在抖。
“鸢姀,鸢姀,你别说了,我们做竹子的只想辟邪,不想招鬼。”
我心好,换了个地方,到丘舍亭里看睡得死死的老荷叶,找找睡眠的感觉。
枕上石桌,思绪和身体还是翻滚,唉!睡不着……
为什么呀,在谢烬洄还是微尘的时候,祖君就注意到了我呀。
啊啊啊。
据师父透露:祖君见儿子万年才有一只手,生怕他再也长不高,便开始放眼于仙界,为谢左手寻找机缘。
这不!
小小的我,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本事。
通天本领到祖君,不仅发现了我,还隐约感知到,我和谢左手之间有某种难以琢磨的连接。
后来,祖君让谢左手等了我足足三万年,就为了待我能力长出来那天,能助其一聚之力。
于是,就有了那一日,师父谎称有个师兄要历劫,问我要不要去看……
这一大盘棋下的,我能往哪里逃?
我问师父,既然是帮忙,咋还弄出个婚书出来?
师父喝着仙露咳嗽半天才说:“意外,但也不是。”
他搞废话文学……
原因我现在知道了,这是祖君操心的另一件事。
祖君虽然不理事儿,但对儿子或孙子的未来发展,自从几万年前就有了规划。
等儿子化形,让他立马生孙子,孙子也赶紧生……
孙孙孙孙……
师父猜测,祖君可能有着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自责和使命感。
祖君的后代里,哪怕出一位不像他这样玩失踪的。
莫须尘渊就能为天界提供一名实力超群的帝君。
我差点儿喊出深谋远虑,但师父用眼神瞪我傻乎乎。
祖君找儿媳的事儿交给了穆珩神君,因为他有缚仙云锁。
一旦谢左手不从,还能绑起来听听劝。
穆珩神君找到姻缘仙,让姻缘仙用纠缠力最强的红线,绣出了一折姻缘力极彪悍的婚书。
就是我和谢烬洄劈掉那张。
事有凑巧,谢左手那时离不开莫须尘渊。
一旦离开,他恐有散成微尘,一切重开的危险。
他命好呦,那张暴力婚书居然可以容纳他,保他出门不会散。
穆珩神君随即突发奇想:既然要给深不可测的祖君挑儿媳妇,何不试试鸢姀呢,万一……
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反正,师父默许了。
……
那天,在我和谢左手握上的时刻,师父特意放出了婚书。
一是防止谢左手随时散掉,便于给他收砂。
二是,想让婚书验证一下,我和谢左手之间有没有情缘。
结果,婚书咔嘣脆,直接书成,还牢牢绑定了我和谢烬洄。
我带着巨量恐怖信息,坐在丘舍亭里,直勾勾盯着夜空,眼看星群就要回无尽星域了。
真想抠下来一颗,换我蹲上去。
因为,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对待谢烬洄了。
他竟然因我的「聚砂成石」之力化形。
我猜想:他会不会跟仙禽院中那些从壳里出来的小东西似的。
看到我,跟我走,缠着我都是他的本能?
还有,当初劈婚书时,我用到的正是吸引微尘的能力。
他来帮我劈,难不成也是受了我的召唤,身不由己?
如果是这样,谢烬洄一切缠我的行为,罪魁祸首岂不是我自己了?
我越想越自责,人家小微尘可能从最开始,就被我聚成了只能缠我的死局。
唉!
得见见他,告诉他,小微尘要自己长大,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而不是屈从于不过一颗傻石头的我。
可是,我遇到了技术难题……
莫须尘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