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领了皇太后宫里的女官派给她的差事，去给张嫔送了产下皇子的赏赐，自己也收到了不少张嫔宫中打赏的喜钱，乐呵呵的回到自己的住处。不过看到她家小姐元春还在那里郁郁寡欢，她便收起了笑意。

    最近元春瘦的愈发厉害了，饭也不好好吃。抱琴天天变着花样劝她，也总不见她家小姐开心起来。

    元春的心事抱琴当然是知道的。当元春终于大着胆子跟抱琴说了自己与皇帝的事情。抱琴差点要吓死了。

    不过她们所期待的元春翻身做贵人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最近宫里除了张嫔产子这样的喜事外，皇帝还从宫外纳了两个嫔妃。大张旗鼓的选秀是不行的，但对皇帝来说，随便选两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还不是什么难事。

    这两位嫔妃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其中一个姓高的，在闺中时就有才名传出来，小小年纪就能自己给孝经做注。皇帝听说她人又生得不错，就接进宫来，当晚便封了贵人。这贵人是三品，比刚生了儿子的张嫔位份还高，可见皇帝也是真的喜欢她。

    对比之下，元春更觉得自己出头是无望了。

    抱琴天天看着自家小姐这么难受，心里也早就受不了了，她索性对元春说：“姑娘不如自己跟太后娘娘说，咱们回家去吧。”

    元春传口信给自己母亲，希望母亲能把自己接回家，然而王夫人终究是没把事情办成。求人不如求己，在抱琴看来，元春只要自己开口，想回家去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然而元春却缓缓的摇了摇头：“家里人把我送进来，都抱着对我的期望……我现在一事无成。我要回家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冷眼。”

    宫里既多了一位皇子，又多了两个宠妃，卢皇后心里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元春还可以躲在自己屋里，卢皇后却要事事亲自操持。不过卢皇后选择在繁重的宫务外，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娘家。

    卢皇后自己有两个亲兄弟，不过他们是早已结婚生子的。都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卢皇后自己母仪天下，自然有的是亲戚想要攀附。

    不过她的堂弟卢建明家本来与皇后家关系就很近，而且家风也不错，子弟都还算上进。卢皇后自然要用心扶持他们，日后才好做自己的助力。

    选择顾家的女孩儿是卢皇后用心考虑过的，也不仅仅是为了向太上皇表忠心。为了让顾家的人放心，她还让娘家人给两家安排了相亲宴。不仅是家长们见面，就连未婚男女也可以见一面，可以说是非常开明了。

    虽说对这门亲事还存在着许多顾虑，但方晴和顾文宁也是用心的帮永蓁打扮起来了。

    方晴有点焦虑，在那里斥责丫头们熨了两遍的平安如意万字杂宝绞织金绸裙没烫好。顾永蓁忍不住叫道：“妈，再烫这裙子就坏了。”方晴这才不骂丫头们了。

    方晴又开始挑剔永蓁的发型，她跟梳头娘子说：“这随云髻会不会显得太成熟了？还是换个别的吧。”

    顾永蓁又忍不住打断自己母亲，她这头都梳了一半了。

    还是顾文宁把她往外推：“你去看看外头的车马都预备好了吗……”

    方晴出去了。顾文宁走回屋里，坐在一边看永蓁梳头。

    顾文宁对侄女说：“今天你可要好好看，别一见了陌生男人就心怦怦跳，到时候见完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已经从周太监那里打听到卢皇后的堂弟长得还不错，那就更容易迷惑未婚小姑娘的心了。这时候未婚的大家闺秀等闲不见外男，在这方面实在是没见过世面，就算永蓁一直是个稳重可靠的孩子，顾文宁也担心她慌了手脚。

    顾永蓁倒是自信的很：“他又不是长了两个脑袋四只手，有什么可怕的？”

    顾文宁虽然还不放心，但她接着说：“最重要的是看男孩子人品如何，还有两个人脾性对不对得上。”

    当然只见一面是不靠谱的，哪里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这还得结合顾文宁获得的情报才行。

    顾永蓁也早就从父母和姑妈这里听了许多卢建明的传闻。她一面挑选着簪环首饰，一面听姑妈顾文宁又说：“要是你感觉不对，就大胆的说，咱们就不嫁他。”

    顾永蓁听了这一句，却没说话。

    她早看出来这门婚事是不好拒绝的，况且卢建明各方面条件也不差，她的父母也没有多少要拒绝的意思。方晴和顾文宁都算是开明的父母了，但方晴与顾文宁比起来，终究她还是在意女儿和自家的前程的。

    卢建明家就在城西，与荣国府是一个方向的。顾文宁一大早从荣国府出来，此刻又跟随二哥一家人回到城西。

    卢皇后的父亲封了伯爵，卢建明家就在伯爵府外另立的新宅，虽然无法与伯爵府相比，但宅子也是很轩敞的。卢建明的父亲卢望生在鸿胪寺任职，母亲徐氏已经四十有五了，倒是比方晴和顾文宁都大上不少。

    长辈们互相打着招呼，有着说不完的场面话。顾永蓁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做出大家淑女该有的模样，但她已经敏锐的觉察到一股窥探的视线。等大家客套完了继续往里走，顾永蓁这才看清卢家花园旁边有一片很大的跑马场。武器架上刀枪剑戟林立。

    不过此刻并没有谁在演练什么武艺，而是一群都很年轻健壮的儿郎在那里蹴鞠。不过那蹴鞠也不是认真蹴鞠。毕竟他们要认真跑起来，弄得满头大汗，实在不像样子。这更像是一群人摆出个很帅的架子给人看。

    顾永臻不用人介绍，也猜出了到底谁是卢建明。因为他周围的一圈儿人个子都比他矮，打扮的也没有他帅气。而且大家肯定都知道他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配合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把所有高光都让给了卢建明。

    等卢建明又以非常帅气的姿势进了个球，跑马场上一阵掌声雷动。

    徐太太一面嘴角压不住的笑，一面嘴里嗔怪道：“这孩子，只会胡闹，客人都来了还只顾着玩。”

    卢建明的朋友们自觉地离开了，卢建明自己小跑着赶到母亲身边，听了母亲的训斥，又赶紧给方晴和顾文宁行礼。方晴见了卢建明个子高挑，形容俊俏，举止大方，先喜欢了，又叫自己女儿：“大丫头还不过来见过卢公子？”

    顾永蓁便上前去与卢建明见礼。两个人四目相对，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徐太太一面笑着，一面说：“请方太太和顾夫人移步到亭子里吃茶，我这里新得了些九曲红梅，还有桂花龙井，桂花乌龙，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随便尝尝吧。”

    这几种茶都来自南方，尤其九曲红梅和龙井都来自杭州，充分考虑了方晴和顾文宁是江南人。这里面九曲红梅是红茶，龙井是绿茶，乌龙是青茶，这也是不了解客人喜好的情况下，准备的十分充分了。桂花又是最近秋天的特色，不过顾文宁自己待客的话，不会选择那么特殊的味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桂花。但她对徐太太的用心已经非常满意了。

    卢建明主动执壶，问过了每一个客人的喜好，给她们倒茶。当他将茶端给顾永蓁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轻轻的碰到了，像触电似的，两个人都很快收回手。

    卢建明又赶紧给自己的母亲倒上茶，徐太太笑呵呵的接了，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两家人便先聊起家庭的情况，徐太太说：“我是生在北方，长在北方。不过卢家当年也是从江南来的呢，就是这些年事务繁忙，很久没回去了。建明他年纪小，还没去过南方呢。江南人杰地灵，又是他的老家，将来一定要让他去一趟，见见世面才好。”

    方晴和顾文宁便说些江南的风土人情。慢慢的她们才从家庭情况说到个人情况。

    徐太太便说：“托皇后娘娘的福，让他在宫里当差，他倒还算勤勉。我和他父亲也总催着他没事多读两本书，不过他倒喜欢舞刀弄枪的。”

    谦虚的话不能太当真，徐太太这是炫耀自己儿子文武双全呢。不过根据顾文宁的情报来看，她也没有吹得很过分。

    方晴便笑道：“难怪这孩子这么精神，别的人家不到二十岁的小郎君可没有这么高挑英武。”

    一时她又说起永蓁来：“她在家不过做做针线，读两本书，在长辈们跟前还算孝顺。”

    这时候对女孩子的束缚更多，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也就该做这些事情。换了别的女孩子，父母也得这么说，至于是不是真的，只有男方家自己判断了。

    两家人聊了一会儿，徐太太就说：“我们大人说话，她们小孩子家坐着无趣，不如让建明带大姑娘去看看我们家的园子。”

    方晴还没答应，卢建明就站起来了。发现自己性急了之后，他又赶紧一屁股坐下。这亭子里的大人都不免偷笑。顾永蓁也用帕子掩去了自己的笑意。方晴自然答应，永蓁这才慢悠悠的跟着卢建明走出去。

    永蓁与卢建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再远一步就会听不清对方说什么那种。这次卢建明倒没有着急，只是刻意放大了嗓音，生怕永蓁听不清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永蓁回答的声音却音量正常，不急不慢：“女孩子的名字，是你该问的吗？”

    卢建明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你都知道我的了！”

    永蓁呲他一句：“你的名字也不怎么金贵，知道就知道了。”

    永蓁刻意去看卢建明的表情，看他被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骂了，也没生气，这才移开视线。

    卢建明又问：“你在家都做些什么？”

    永蓁说：“读书，下棋，做针线。”

    卢建明很激动的模样：“你也会下棋？”

    永蓁皱眉，什么叫“你也会下棋”，这是小瞧她呢，还是小瞧这天下所有的女子。却又听到卢建明说：“我学了好几次也学不会，象棋倒还好些，就跟行军打仗似的。”

    永蓁便说：“我不会象棋。”

    卢建明忙说：“那我教你象棋，你教我围棋，岂不两全其美？”

    永蓁听他说出两全其美的话来，一时也有些红了脸。卢建明也是后知后觉，刚想找补些什么，却听见丫鬟说：“太太叫你们过去呢。”

    两个人只得往回走。